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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泪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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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样的答复,不无笃定,王北亭笑。
林千岛不知道要去哪儿,但路程并不近,她跟随王北亭背离着教学楼与操场的灯光渐行渐远,包裹在周围的黑暗愈加浓稠。
“你知道,”路上,王北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我自己对感情的事没什么兴趣,但已经撮合成好几对了。你别看宋时洋表面冰冷,实际我最期待他有个小女朋友的样子,我觉得他深藏不露,其实挺会照顾人的。”
听了这样一句话,林千岛心里有所触动,咬了咬唇。
就算没经历过从前的事,她也愿意相信王北亭——王北亭这样的人看人一向准。
“当然,邵炎那样不懂喜欢、扶不上墙的烂泥除外。他那充其量是在泡妞,但我觉得更像是那群妞在泡他,简直蠢没边了。”她又开起玩笑。
林千岛真的就笑出几声来。
王北亭没带林千岛出校,而是向学校内部边缘的一座山丘走。但说那里是学校后山又不准确,因为学校本就在一座山上。
林千岛平日里活动范围不小,宿舍区、教学楼、操场……以及校内堪比外界小型商业圈的休闲区。但学校总体范围更大,很多地方她没去过,也没机会去,比如眼下这一片。
此时第一次踏上这座废弃似的山丘,林千岛默默吐槽,学校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块地方,难怪动不动就会有那么多打架干仗的事。
也有些害怕。
四周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唯一的光源是天上的月亮,可银白的月光落在这里,恍然间有种阴惨惨的味道。
学校再闲也不会把这座小山丘给修成花园,路是为数不多到访者给一遍遍踩出来的,枯枝败叶堆积层层,踩在脚下咔嚓作响,清脆得如此脆弱不堪。
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开始还有些跟不上,但后来王北亭脚步就慢了下来,且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在说话,语气显然不怎么好,林千岛脚步一顿。
王北亭反应很快,立即拉住她,在一根十分粗壮的树干后站住,将食指比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发出响动。
默了会儿,听着不远处时高时低的声音,王北亭很轻地跟她说:“来晚了,我也不过去了,我们就在这吧。”
林千岛点点头。
树后不远处,那些人吵架的声音时断时续、忽高忽低,只有音量大些时林千岛才能听清楚。
突然有个人歇斯底里地飙了串脏话,因为声音不是一般大,所以可以听得很清晰,而后又听他喊——“宋时洋,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他们怕你我不怕。怎么,做了事还不让人说了是怎么?杀人犯的贱种,很牛逼是么?你妈又是谁来着?噢——我想起来了,一婊.子。”
“成天到晚拽什么拽?”
“是,北城是很大,但桐花区也就这么大点地儿,我们这些人谁跟谁啊?你妈做的那些脏事儿……”
……
林千岛听得一清二楚,心跳随之一颤一颤。
林浅樱没说出来、她不愿去听的那后半句话,忽然就有了答案。
尽管心里已有所准备,但当谜底真的被揭晓开之后,还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那一刻,熟悉的感觉翻涌而上,好像一只手骤然将她的整颗心脏都握住,收紧,再收紧……
很疼很疼。
鼻子是酸的,眼也红了。
为什么呢。
大概就是,喜欢着一个骄傲而孤高的人,你总是看着他背影,或者像从实验楼走廊往天台上看一般,仰视着那个身形,很想接近他。
被他喜欢过,但他不记得了。
于是处心积虑地从头来过,像一只被丢弃了的小猫一般,寻找着主人,一步一步走得磕磕绊绊,却从未想过放弃。
但有些怅惘地发现自己其实并没多了解他。
了解得越多,却又觉得心里越难受得无以复加。
因为这么一个曾不计较任何、给过你那么的人,背地里竟然可以带着这么多伤疤。
黑暗中,王北亭拉住林千岛一只手,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
于是有些诧异:“这么害怕?要不我带你走吧。”
林千岛紧紧咬着唇,摇了摇头。
没多久,她拼命将心里强烈的酸涩感压下去些,有点怅然地问王北亭:“你听说过吗,他们刚才说的那些事?”
王北亭:“嗯?”
想了想,她叹口气:“没有吧,但大概猜到了。其实这种事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很多见。你是温室里娇养大的小花,但上面的世界是很乱的。”
树另一面的不远处,场面已经乱作一团,林千岛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想去看。
只是贴着树干站着放空,发呆,觉得灵魂被人给抽走了似的无力。
风钻过树间缝隙,呼呼地吹,吹得脸冰凉。
“怎么样?”
“其实还是有些难过的吧,还要继续喜欢吗?我突然也觉得有些难为你了,这样好像不怎么合适。”
……
王北亭断断续续地说着些话,其实没什么意义,只是不想让氛围这么僵硬,弄得人怪难受的。
其实这次会和林千岛一起听到那些事,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林千岛一直没什么反应,像个木偶人。
王北亭说:“我现在可以带你回去。”
林千岛又摇摇头。
王北亭叹口气,有些后悔自己这么一时兴起。
“宋时洋知道我来了吗?”林千岛想到什么,又开口问。
“应该吧。”王北亭撇撇嘴,“因为我一直没出现,你刚才吸鼻子的声音还真不小……真希望之后他可别骂死我。”
林千岛:“……”
她吸过鼻子吗?她难道哭了?
都没印象了。
没多久,喧闹声静了。
听见那边的宋时洋一声呵笑:“爬都爬不起来了么?别死这儿了,快滚吧。”
其面前,地上的人骂骂咧咧地挣扎几下才从地上爬起,他在宋时洋微笑的注视下踉踉跄跄地跑走,但嘴仍不老实:“不要命的东西,你真……”
“滚啊。”
其他人情况也差不多。
看宋时洋还蹲在那一动不动,他们去叫他走,宋时洋只是淡淡地说:“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叫他那人刚要再劝,宋时洋立即补一句:“没事儿啊,我又死不了。”
于是再没了声音。
王北亭看了看那边情况,问林千岛:“你要等他吗?”
林千岛点点头:“亭姐,你和他们先走吧。”
“行吧,有事随时联系。”王北亭晃晃手机。
林千岛点点头,看王北亭直接大刺刺地从树后走出。
那些人看见王北亭不是一般惊讶,一口一个“亭姐”地叫着,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又去干什么了……王北亭只是笑着敷衍过去,和几人随便说了些话,而后一起离开了。
周围安静下来。
“出来吧。”宋时洋站起身,呵笑一声。
林千岛才慢慢从树后走出。
宋时洋所在的那一小片空地树影稀疏,因此能透下来的月光并不稀薄。
他看起来有些懒散,背靠到旁边的一根树干上抽烟,目光向着另一边,没有聚焦,称不上落寞,很像当时在天台上的样子。
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关他任何事,他也对整个世界永远淡漠。
林千岛有些犹疑地在他面前站定。
还好,他目光落在虚无的他处,所以她才敢壮起胆来抬眼看他,心跳明显加快。
不知道宋时洋对于自己的不请自来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很不爽。
没一会儿,他目光渐渐转向眼前来。
林千岛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更没想到宋时洋会对自己勾起一抹笑。
他唇角上有伤,不过只是一点点,隐约透着血色,估计明天就看不出来了。
“怕不怕?”宋时洋用没夹烟的那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却没想到她面颊会这么冰凉,大概是在外面吹了太久风的缘故,他手掌于是慢慢地整个覆上去。
软软的脸,在灼.烫的手掌里宛如一块仙草冰,林千岛摇摇头。
感觉宋时洋今天的状态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都听到了?”他问。
林千岛没有回答,努了努嘴,垂下眼,表情显而易见的有些难过,答案不言而喻。
看着这样的难过,宋时洋却有不同的理解,心里有些空。
刚才被当众揭开伤疤,他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空洞。
他掌心的温度很滚烫,慢慢地辗转在林千岛面颊上。
沉默了半晌,他慢慢地说:“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吧,那个人没有杀人,也没有进监狱,只是从小就和我没多大关系而已。”
听罢,林千岛怔怔地抬眼,知道他是在说他爸爸的事。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我妈也没那么不正经,但也确实没好到哪儿去。因为我是个私生子,但我不想和任何人说。”
不想说,也不屑。
哪怕流言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
他本来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感觉。
却不知道为什么,愿意把事情告诉眼前这个小鬼。
或许秘密在心里憋了十几年,也会在某一刻感到有些不舒服。
也或许会有个人,是让人觉得可以去信任的,所以愿意将某些东西分享一些给对方。
而这样的特别,或许在第一眼就认定了。
连带那双眼里的躲闪和胆怯,竟都觉得是可爱的。
听着这些话,林千岛看着宋时洋,眼又慢慢地变红了。
她鼓着嘴,像只在狠狠憋着股气的小松鼠。
宋时洋眼里少了几分深沉,手慢慢滑到林千岛下巴处。
“你连我生日都知道,有些事应该也知道的吧?总之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离我远点,现在也不晚。”
“乖。”
最后一个字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
林千岛蹙起眉,看着宋时洋的眼神倏然就变了。
她忽然又疑惑起来——
为什么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她终于觉得能靠近他一些了,他又开始把她往外推?
“不是的。”她想了想,很认真地告诉他,“那是他们的事,不是你的。”
“但我就是这么长大的,不是么?”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冷。
但她立即说:“不是的,你不是那样的。”
宋时洋侧过脸,笑一声,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不荒谬吗?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却莫名跳出来一只小猫,它围着你转,围着你喵喵叫,比任何人都相信你值得她所认为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