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佛门》远方无城

46、舍利子

　　远处红阑干里立着的不是生灭师兄，是师傅。
　　“乐颉，快过来！”师傅向我勾手。
　　尘悟师叔一把扯掉他被我抓着的衣摆，黑着一张脸冷哼一声，瞥了我一眼，回过头去高声冲师傅说：“师兄，你也该管一管你的这个小徒弟！”。
　　尘悟师叔进了禅房，蓬地给门撞上。
　　我走过去，举目望着师傅，悲伤的口气：“师傅，生灭师兄当真？当真……死了吗？”。
　　“你是不是中了十佛子的舍利子了？”师傅拿手来抚摸我的头顶，他看着我又长长了的黑发，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神色。
　　师傅故意避开我的问题，仿佛一个证实，我登时僵在原地。片刻过后，才愣愣地点一点头，心里像是过黑夜，紧锣密鼓的害怕。
　　我咽咽喉咙，去盯师傅的眼睛，认真地问：“师傅，生灭师兄……果然没了吗？！”。
　　“他受了很重的伤，得罪了天庭……”师傅看着我清澈的眼睛，“你啊，真是他的劫！”。
　　“流火之劫吗？”我茫然去问。
　　“你还记住流火之劫？”师傅倒有些惊讶，纳罕道，“可有和你生灭师兄提过此事？”。
　　“并未提过”我保证似的摇摇头，眼里忽然闪起希望：“师傅，生灭师兄在哪里？！”。
　　“先回禅房，为师要和你谈一谈”师傅一本正经起来，背着剪刀手。
　　他一说完，就转身悠悠的向他的禅房走去。现下知道生灭师兄无事了，我心里也是安心了些许，于是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跟在师傅被黄色僧衣包裹着的肥胖的身体后面。
　　朱漆栏杆外是一重叠一重的青山，三角形的山尖夹着孔雀蓝的天，日落的橘红的夕阳映得半个天际也浓艳的橘红。
　　那橙橙的光芒照下朱漆木长廊，把我和师傅的影子歪斜的打在地上，在墙与地的折角处，那两个黑漆漆的影子也折断了。
　　到了师傅的禅房，一股热烘烘的暖意率先包裹上来。
　　我奔到黄布蒲团上规矩地坐好，师傅看我一眼，笑道：“你个皮猴子离了你生灭师兄倒规矩了？”。
　　我听见“生灭师兄”，心中一凉，一种溚然若失，沮丧地垂着头。
　　“可记得为师替你取法号为‘寂灭’？”师傅忽然问我。
　　我听说，抬起头来，迟疑地望着师傅，不知道他是何意。
　　这时候那红亮的烛火照在他脸上，有一种静谧的祥和。师傅轻声细语：“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凡尘人间，散多于聚、悲大于苦。却不是说总是散总是苦，而是世人耽于聚耽于乐，遂一丁点苦也受不得。人生百年，聚散无常，苦乐有时，总要都学着接受，方算个人”。
　　师傅说完，转头来望我，见我讷讷盯着他，他笑问道：“寂灭，你可懂不懂？”。
　　我并未明白，只能摇了一摇头。
　　师傅抬手来拍了拍我的脸，笑着道：“也罢了，你且好好学习法术，修行佛法，”师傅说到这里看我一眼，“以后你同生灭师兄再有难，便是两个人并肩作战了，人么，只要有另外一个人一起，什么也不怕了”。
　　我听说重重把头去点了一点。
　　师傅的禅房太温暖了，暖得有点燥热，我坐在桌边的蒲团上没过一会儿便眼皮发饧，瞌睡了起来。后来干脆枕了手臂靠了桌子，就在桌面上睡了过去。
　　师傅和我说，只要我修炼完飞行术生灭师兄就会回来。可是待我把控符术都练会了，生灭师兄还没回来。
　　我每日都半个山峰的奔跑，绿草如茵，山林茂盛。我的僧衣越发长起来大起来，发丝也黑长及了腰。
　　岁月流光，白驹过隙，弹指间竟已过了十年。
　　那年盛夏，群山遍野里开遍了映山红，红艳似火，连绵山脉此伏彼起的峰头遥遥而视若是燎燎火焰烧蹿。
　　我仍旧等着生灭师兄回来的那一日。
　　这几年我勤练法术，对去虚妄塔点灯的事却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日我控符术已到了可以凭空画符的地步，于是心情格外的好，便想起了去虚妄塔点灯。
　　傍晚时分是晕黄的天色，天空中团团的绵云。我进入虚妄塔，金黄色的光线从墙壁上那个高高小小的正方形小窗户射进来，投到虚妄塔第三层的尘生阁正中央大大的翠绿色的琉璃盏里，让翠绿的琉璃更为剔透。
　　我一只手拿着那盏小小的琉璃灯，一只手捻着袖子去给琉璃盏点灯。
　　忽然听见身后第三层第四格那个小匣子又嗒嗒嗒地响了起来。
　　我身体一僵，凝神贯注尖起耳朵听。
　　“嗒嗒——嗒嗒——”，那声音在寂寂里显得越发清脆。
　　我竖起的耳朵忽然刮上一点寒冷，心脏咚咚跳得厉害。
　　咽了一口口水，我这才想起十年前回清尘庙过般若河时那条说我是“始古仙君”的小蛟龙送与我了一个瓶子。
　　小蛟龙让我救她的五太子端玉朗。
　　我记得当时自己握着那个混白玉质的瓶子，微微有点不满，觉得小蛟龙有点得寸进尺，自己为她改了《东岸台》的命薄已算是仁至义尽，而今她竟又提出让我帮她去尘生阁找五太子的灵魂。
　　我皱眉头，把瓶子推还给她。
　　她却让我摊开手掌，落了一滴泪到我手心，还没等我仔细看清那滴泪便在我手心消失不见了。
　　还不等我开口问惑，她抢白道：“这是我们鲛人族族民一生只有一滴的断魂泪，以其作载，执念许愿，便可跨六界乾坤使愿望成真……”。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觉被她讹上，被她诓了去了。
　　我一面无奈的把那白瓶子收进何藏，一面假意听她说这瓶子的来历用法。
　　她说这瓶子是天宫初建时，帝夋送与始古仙君的上古神物，名唤醉梦。
　　“醉梦？”我自嘀咕，“难不成是个酒瓶子？”。
　　“相传是如此，本是个酒瓶子，受了遥薄仙君的仙泽，成了个灵瓶，能养魂魄，且坚固无比。”。
　　我倒觉得是个宝贝了，低着头开始仔细打量手中握着的这个小白瓶子。
　　小蛟龙继续道：“若是遇到五太子，你把他收进这个瓶子里带给我就好。”。
　　“我如何知道遇到的魂魄是不是五太子？”
　　“他的右手中指指节上有一片紫色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