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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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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见到秦湛眼里的警戒和敌意时,还是怔了一下。
随即,那抹不安就被内心的震荡和欣喜掩盖,胸脯剧烈起伏,眼眶也逐渐泛红。
她颤抖着声音大声喊出那个默念了无数次的名字:
“秦湛!”
未曾想当秦湛二字脱口而出时,他的脸色瞬时更加难看,露出浓浓的狠意,“你到底是谁?我从未见过你,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秦湛放低了声音,两道浓黑的剑眉紧蹙,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程安,“而且别人都是叫我五皇子。”
程安一腔再见到秦湛的惊喜,终于在他凶狠的目光下慢慢消弭,上辈子单独对着他时,那根植在骨子里的畏惧,又慢慢浮了上来。
“鬼鬼祟祟藏在这里,不说个理由我就把你交给侍卫。”秦湛语气森冷,带着冻死人的寒意,“我也可以把你掐死在这里。”
“我,我是被人追到这里来的。”程安嗫嚅道,手指不安地绞着裙上的绦子。
想不到那个冷静淡漠的秦湛,以前竟然动不动就放话掐死人,程安明知道现在不合适,但实在又忍不住有一点好笑。
秦湛抬眼往后看了一下,一片空荡,什么人也没有,神情不免更加阴沉。
“真的,我是被追来的……”程安瞧他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秦湛缓缓走近两步,神情晦暗不明。
程安低头看着那双黑色的绸缎皂靴,心里正在打鼓,他为什么离我越来越近?毫无征兆地,那纤细的脖子突然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掐住,并慢慢使劲。
他居然真掐?
程安心里一阵惊恐,连忙去掰脖子上铁箍一样的手指,却连一根都无法撼动。
她的脸涨得通红,双眼溢出了泪水,视线模糊中,哀求地看着秦湛。
他却不为所动,眼底一片冰冷。
“算了吧。”空气逐渐稀薄,程安想,“死在秦湛手里也没什么,就当是还他一条命。”
就在她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抽空时,秦湛突然松开了手,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吧。”
程安耳朵里嗡嗡作响,弯着腰大声咳嗽,像是把腔子里的肺都要咳出来。
“如果你把今天这事告诉别人,我会想法弄死你。”秦湛又俯到程安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声说道。
程安一边涨红着脸咳嗽一边流着泪拼命点头。
“还不快滚?”秦湛退后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把双手负在了身后。
程安捂着脖子踉跄着向来时路跑去,一直跑过几条弯,确定不在秦湛的视野后,她才停了下来,扶着一棵树呼呼喘气。
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水,不由恨恨地抹了一把。心里又是后怕又是酸涩,复杂难明。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秦湛再度相逢的场景。
也许是在宫墙柳下,洒金色的阳光中,他对着自己信步而来。也许是在御花园的一处偶遇,她当时正手持一朵艳丽的蔷薇。
也许,是在宾客尽散红烛掩映,他挑开她盖头的那一瞬间。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是在现在这种情况。
他因为被撞破了隐秘,像一头守护领地的野兽,对她露出了狺狺獠牙。
擦干泪痕,整理好衣裙和头发,再平复好情绪,程安走上了大道。
几个太监宫女正在到处寻找,一看到她,皆都松了口气,“小姐,程夫人正在找您呢。”
“哦,走吧。”程安声音还有一点嘶哑。
回到庆贵妃的毓秀宫,程冯氏气恼地点着她的脑袋,“就知道到处乱跑,要是冲撞了什么贵人可怎么得了。”
庆贵妃抿了口茶水,笑道:“妹妹不要紧张,还能冲撞什么贵人啊。太后在慈宁宫,皇上现在在乾清宫和内务府的大臣们议事呢。”
庆贵妃这话说得甚是嚣张,意思除了元威帝和太后,连皇后她都不放在眼里。
程安隐隐有些担忧,上辈子城破,好像皇上并没有带着庆贵妃一起逃往襄城。这事她还是跟着刘志明去城西门的路上时,听刘志明说的。
当时刘志明说起庆贵妃的口气很是不屑,冷哼一声道:“以色侍人就是如此下场。”
后来城破时,他能毫无顾忌地扔下程安,除了程世清已病逝外,还有庆贵妃也失宠的原因吧。
程安那时已经成了个无依无靠的普通妇人。
现在,她看着眉眼飞扬的姨母庆贵妃,暗自叹了口气,这日子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
好在时间还长,现在自己人小言微,待长大几岁,就可以慢慢劝解下姨母。
宫女太监开始上菜,准备午膳。
程安母女每次来,庆贵妃都要置办各种精美吃食,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一道道珍馐佳肴流水似地端了上来。
庆贵妃笑道,“就咱们四人,没外人,成儿就在学堂用午膳,咱们就随便用点。”
这还叫随便用点?程安望着满满一大桌子菜,感觉还没吃就饱了。
平日里程世清也尽是捡着好东西给她,更别提吃食。那是只要听说过什么菜名,再稀罕都要给程安弄去。所以程安并不馋食。
用完膳,几人漱洗后,庆贵妃递了个眼色给程冯氏,“婉芬,你把入学的事情告诉小安吧,看她愿不愿意。”
程冯氏笑着点头,转身对程安道:“小安,皇上要庆阳去上书房和皇子们一起学字念书,你可愿意做庆阳的伴读,跟着一起念书?”
这事程安上辈子也经历过,她拒绝了,因为当时她觉得女儿家念书没用,能识字就行了。
程世清更是纵着她,虽然他也想程安能多多识文断字,但是程安不想去,他也不会勉强。
“算了算了,不去就算了,女儿家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有我这个爹在,谁还敢因为她识字少就欺负她?”当时程世清是这样对程冯氏说的。
然而和刘志明成亲后,因为她只开了个蒙,读过女德和三字经,好几次被刘志明拿来和程芸儿做比较。
程芸儿在程家的家学里跟着先生学了几年,很能顺景地作几首风花雪月的诗来。
虽然诗作多数平庸,只求平平仄仄对工整,但是刘志明却好几次在程安面前夸赞她,说她强于多数只知道穿针引线的平常妇人。
这个平常妇人指的就是程安。
上辈子让程安非常后悔的事情之一,就有没有跟着庆阳在上书房念书。
因此,在程冯氏询问程安意见的时候,程安就忙不迭地点头,“我愿意,我愿意的。”点头如捣蒜,头上两个圆髻都跟着一颤一颤,惹得庆贵妃和程冯氏不由笑了起来。
待到下午出宫回府,程冯氏就把程安答应念书的事情给程世清讲了。
程世清大为开心,非常志得意满,“我家女公子,肯定是不会输给其他男儿的。”
说完捏捏程安的脸,笑道:“你说是不是?”
程安拍掉父亲的手,心里腹诽,明明你上辈子还说女儿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过看着父亲敞怀的笑容,程安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暖流。
父母亲都还在。
真好。
……
在家里还要呆上两天才进宫开学,这两天一向严厉的程冯氏也不再拘着程安,把她惯得不像话。
琴不弹了,女红不做了,连吃饭都让扶儿端到闺房,在榻上放个小桌躺着吃。
程冯氏还赶出来一个书袋。
浅蓝色的三层缎料,绣着几垄小草儿,上面还飞舞着两只蝴蝶,那蝴蝶栩栩如生,两条触须好似都在微微颤动。
程冯氏的绣工在整个贵妇圈都很有名,每次聚会都有夫人小姐,拿着绷子找她指点绣工。
程安捧着书袋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虽然她知道到时候也是宫女跟着拿书,但是也挎在腰侧,在镜子前照个不停。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两天时间就好似过了很久,到了程安入宫念书的日子,她坐在马车上,遥遥望着红色的宫墙。
秦湛也在念书吧?我可以碰到他吧?好想亲近他,但是他太凶了。
程安坐在马车里翻来覆去地思量,一路行来,竟是一路都在叹气。
惹得赶车的老王回头大声道:“小姐莫慌,只要想家了就装病,给先生告个假出宫就是,老王就一直侯在宫门前等着接你。”
程安不由笑了起来。
……
去学堂第一天,程安和庆阳早早就被叫起床,两人边打瞌睡边由着宫女穿衣梳头。
待到一切收拾完毕,两人恹恹地带着随侍出了宫门。
前往上书房的时候天才麻麻亮,那个新书袋果然没挎成,被太监抱在怀里,程安还有点暗暗惋惜。
到了上书房门外,随侍就立在院子里,程安和庆阳搂着书袋进了门去。
屋子里已经坐了二十来个人,都是十多岁的少年,除了皇子还有伴读的一群权贵子弟。
先生明显还没来,屋子里闹腾得要掀翻屋顶,喊声震天。
有偷摸带进来蛐蛐儿笼子,给周围人展示铁头大将军的。有挥舞着书袋互相打闹的。还有用毛笔蘸墨,追着非要给人脸上描画乌龟的……
程安:头好痛。
她飞快地在屋子里梭巡了一遍,没有看到秦湛,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也许松了一口气,但更多的还是失望。
在见到庆阳和程安进了房门后,喧闹立刻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程安身上。
那个提着蛐蛐儿笼子的少年,偷偷扯了下庆阳的衣袖,俯耳轻声问道:“庆阳,这是谁?”庆阳不做声,瞥了他一眼只抿嘴一笑。
程安站在门口,一眼就认出那是前几日呼喝着抓贼,被勺子引去歧路的其中一名少年,不觉暗中好笑。
这时,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淡漠中带着几分不耐,“让让。”
程安身体陡然僵硬,定住不动,这是秦湛的声音。
秦湛也在这里。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那心跳声叫嚣得脸颊都微微泛红。
“我说让让!”秦湛的声音染上了几分薄怒,音量也微微提高。
程安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走开两步,把道路让了出来。
秦湛走向座位,路过程安的时候突然侧头对她望了一眼。她正注视着秦湛,见他转头看自己,赶忙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示好的微笑。
秦湛又淡漠地调开了目光,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那漆黑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情绪。
程安现在已经有了倾世美人的雏形。
眉如细月,眼若点漆,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这一笑,更是娇俏动人。
如微风拂过柔柔春水,粉蝶儿飞过小花枝头。
一群少年人竟都是看得脸红心跳,兀自埋头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庆阳见到众少年的反应,得意一笑,清清嗓子,大声回刚才蛐蛐少年的话,“这是我的表姐,尚书府程大人的嫡长女,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