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屠龙者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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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弓，引弦，离弦之箭几乎转眼间就命中了奔逃的猎物的脖颈。狩猎者放下弓，优越的目光轻而易举的看到了那只被箭矢钉在树根上的、还在不断抽搐的兔子。
“漂亮的一箭。”狩猎者的同伴赞叹的说，换来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
他前去把箭矢拔出，那只刚咽了气的兔子被拎着耳朵提起来。射箭的青年有一头令人联想到蓬松的云，色彩却犹如钢铁的灰白长发。
只是随着他的动作，那头可以媲美羔羊的厚重长发却诡异的维持着一种近乎不可思议，却又偏生因外力出现的姿态——自后心的位置，长发因不得不露出后背的诅咒而被强行分成两部分，突兀的显露出一块巴掌大的椴树叶形状，比其他肤色对比要稍浅一些的位置。
齐格飞站在前面，将唯一致命的弱点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同伴的面前。
他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狩猎者的同伴这么想，也的确这么问了。
“怎么会这样问？哈根。”
齐格飞下意识的抬手摸向自己的唇角，于是发现自己在不自觉的时候微微勾起了一点笑容。
名为哈根的骑士拍了拍友人的肩：“你刚刚的笑看起来有点像陷入怀春的少年。”他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划出一点距离“有那么一点点像。”话是这么说的，但眼里的促狭也着实令人无奈。
齐格飞微怔，片刻后拍开友人的手。
“无须在意这些，我的朋友。”
将不能告知他人的事情在舌尖滚动几圈，他才吐出那样含糊的回答。
有意避开友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齐格飞明显是陷入了沉思。
他回忆起致使这场不明不白的对话开始的源头。
这一切的开始，是源自斩杀魔龙后，由诅咒导致的，一场无法说出口的……迷醉的梦境。
————
这是一场梦。
只是一瞬间，他便肯定的得出结论。
虽不记得过程，但面前的魔龙法夫纳的确被自己杀死，并且沐浴了、饮下它的鲜血。
并且……魔龙法夫纳怎会露出这幅被驯服的神情呢。
屠龙的骑士站在不远处，眼中流露出近乎茫然的惊愕。
漆黑的魔龙，带来灾祸、掠夺财宝的恶龙法夫纳，它垂下龙首，那双傲慢而冰冷的暗金龙目温驯的闪着光，专注的凝视着它的‘财宝’。
恶龙的巢穴中金银堆积成山，罕见的珍宝被浪费的埋没于洞穴中不见光日。法夫纳正趴伏在仿佛无边无际的金银上，恶龙强健的前肢却极小心清扫出一片平整的区域，以守护的姿态圈起一块绝对安稳的保护区。
勇者几乎理所当然的察觉到那恶龙愉悦舒缓的心情，这一点具体表现在对方像犬类一样缓慢摇摆的粗壮尾巴。它甩动尾巴的每一下都因其极为庞大的体型显得惊天动地，堆积的金币被砸到变形，四溅飞起又落下，发出一阵又一阵流水似的悲鸣。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对令恶龙愉悦并且保护着的‘物品’产生好奇，在确认这梦境中法夫纳并不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后，屠龙的勇者依旧谨慎的披上了能够隐藏身形的外套，悄悄的从侧面绕了过去——
只是这一瞧，屠龙者便怔愣在原地。
原因无他——不过是被恶龙的‘珍宝’所震撼，又被另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冲击得动弹不得。
——那是从阴暗油画走出的美人，色彩极艳的赤发泼洒在恶龙的利爪和填充巢穴的金币上，仿佛带着高温，翘起的发尾则是跳动的火焰。仅仅是一个侧首的动作，仿佛滚烫的火舌擦着眼睫一撩而过，一张慵懒颓艳的面容便牢牢占据了屠龙者的视线。
如同童话里的夜森林，是染血的圣子，是活着的地狱，他的美貌鲜活而颓废。
从那袒露的身躯便知那无疑是个男性，可无论是对于男性来说过于艳丽的眉眼和慵懒而朦胧的气质，都令屠龙者质疑自己双眼所看到的一切。
一瞬间，屠龙者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本能对那‘珍宝’的痴迷和向往，另一半是理智在深渊的边缘挣扎哀鸣。
燎烧的热意在腹中翻滚，仿佛被一只利爪攥紧了，屠龙者竟感到胃里萌发出烧心的饥饿，唾液也在口腔中疯狂分泌，以至于他要不停的吞咽才能克制自己对那极艳的美色露出贪恋的丑相。
强韧的理智让他在汹涌的情感中艰难的使躯体保持僵立，而不是立刻就向那巨龙掌中的美人扑去。
在心中燃烧的，是欲望和臣服！
快！去靠近他！
去亲吻他的指尖，将一切拜倒在他的足下！
一道声音在他的脑中低吼，在耳边虚虚晃晃，不断环绕。
法夫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甚至连铺满黄金的巢穴也变成了他与勃艮第公主同寝的宫殿。但酣睡于床榻之上的人却并不是他的妻子克琳希德，而是方才被魔龙仔细捧在掌心里的焰色美人。
他无法控制自己看向对方的眼睛，也无法得知自己的目光与被他斩杀的魔龙是何其相似。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划过那迷醉美人的身躯——
先是修长漂亮的十指，指甲修剪圆润，透着几分健康的肉粉色；四肢骨架上包裹着恰到好处的肌肉，不显结实有力，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纤弱；胸腹因呼吸而起伏，肌肤因覆盖的艳丽红发产生的对比而更加诱人。
似乎有馥郁的香气从他的唇舌间溢出。
——去吧，去触碰他，去亲吻他，去拥抱他。
被蛊惑着，屠龙者使赤发的美人在他身下睁开朦胧的双眼，从口中溢出微哑的呻吟。
包裹欲望的热毒气泡自心头不断升起，超肉//欲的渴望和痴迷令拥有这位过分谦逊的屠龙骑士产生了几乎要将自己淹没的羞愧。
——
从梦中醒来，全身被汗水打湿的齐格飞目光呆滞的望向自己的双手，梦中美人肌肤柔软细腻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甚至令他情不自禁的合拢双手，企图将那感觉在手中消失的更慢一些。
齐格飞终于意识到自己杀死法夫纳后，那魔龙狠毒目光中流露出的阴晦到底是什么含义了。
那是莱茵黄金的诅咒。
不，确切的说，不仅如此。
自巴尔蒙格的剑锋刺穿魔龙的心脏，龙血喷涌，诅咒显验，黄金易主。
法夫纳的龙血造就了屠龙者齐格飞，使他在战场上不会受伤。而这辉煌的荣耀表面下，阴影蒙上尼德兰年轻的国王的躯体。
那是混合着无数人的追求和渴望，与黄金的守护者、黄金的占有者、身负诅咒者、因诅咒而被斩于剑下的魔龙法夫纳的不甘和痴念结合，从而诞生的近乎黑泥般粘稠翻腾的新的诅咒。
那是近乎恶欲的，爱情的诅咒。
斩杀魔龙后，他时常能听到一些陌生的窃语，在脑海中窸窸窣窣的咕哝。尤其是在睡梦中，被他斩杀的法夫纳便洋洋得意的在他的梦境现形，它与黄金的诅咒一同依附在齐格飞的身上，用恶意和嘲讽的目光看新任黄金的诅咒背负者露出挣扎的狼狈姿态。
失去躯体徒有灵魂与意识的魔龙作为诅咒的一部分与屠龙者同在。
在发现诅咒和威胁并不能动摇获取了龙种之躯的骑士后，魔龙换了方法：在屠龙者沉睡之时将其拉入自己的记忆。魔龙下了血本，企图用它最珍贵的‘宝物’来迷惑骑士的精神，好使他被美色泡软了骨头，自己夺舍这具逐渐向龙种转变的身体重生。
这个方法本应是奏效的。
毕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屠龙者陷入现实和梦境之间的挣扎，身躯的龙化会在这场长久的拉锯战中日渐加深，那片因魔力散发着青色幽光的纹路逐渐清晰的浮现在屠龙者蜜色的胸腹上——那是魔龙法夫纳也曾经拥有的龙纹，也曾像这样在它的胸膛上闪烁着相同的光，直到它被巴尔蒙格刺穿心脏。
只是法夫纳想不到的是，这个杀死自己的骑士真当是个死心眼的，偏生选择了一个看似匪夷所思，但细想又理所当然的方法。
“既然我能杀死你一次，就能杀死你第二次、第三次！”
屠龙者举起巴尔蒙格，目光坚定的看向惊愕的魔龙。
接下来就像童话里的描述一样，勇者又一次斩杀了恶龙——但没能抱得美人归。
自法夫纳的意识被彻底地杀死，化成魔力与齐格飞同化后，他再也没能梦见过自己为之愧疚，也为之心动的焰色美人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再见到他啊。
两次斩杀恶龙的屠龙勇士在友人哈根将箭矢射中自己背后唯一致死弱点时也未曾心生怨恨。
只是悄悄的，在心底萌生了这样遗憾的感慨。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屠龙者之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