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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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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晓的大公鸡叫响第一声时,陆景瑶起了床,刚刚收拾好,就听陆老太太说道:“阿瑶啊,我想了一整夜,要么这亲事还是先别退了吧?”
她忧心忡忡,花白的眉毛皱得紧紧的,额头上露出几条深刻的皱纹:“你岁数不小了,退了亲名声不好听,下半辈子可怎么过?要么你就跟张今服个软说几句好话,让他别退了,啊?”
陆景瑶早猜到她要变卦,昨天夜里就听见她唉声叹气的,翻来覆去大半宿都没睡,陆景瑶笑着说道:“昨儿不是都说好了吗?阿婆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你这孩子,跟你说正事呢,你怎么跟闹着玩儿似……”
陆老太太话没说完,宋金珠风风火火闯进来,一把拉住陆景瑶:“快走快走,赶紧去堵张今,去晚了他又要跑了!”
她拖着陆景瑶就往外跑,陆老太太上了年纪手脚慢,追到门口时她俩已经出了大门,只得高声喊道:“好歹吃了饭再去啊!”
没人回答,陆景瑶已经走远了,陆老太太摇着头,长叹了一声:“造孽啊!”
宋金珠拖着陆景瑶,飞快地往前走,嘴里说道:“姓张的不是好东西,以前你二叔去过那么多回都没找到人,肯定是有意躲着咱们,趁这会子时辰早,过去堵住他,好好闹上一场!”
前面就是蔡里长家,陆景瑶忙道:“二婶,稍等一下。”
她挣脱宋金珠,飞快地向蔡家走去,大门开着,蔡六婶端着盆子在院里喂鸡,蔡里长站在房檐底下漱口,陆景瑶从袖子里取出五个绸布的跳蚤包,向蔡六婶说道:“婶子,跳蚤包我已经做好了,特地给你送过来。”
“真是多谢你了,”蔡六婶放下鸡食盆,在围裙上擦着手走过来,看见跳蚤包时眼睛一亮,“哎哟,好鲜亮的活计,我看着比上次你家猫戴的都好?”
“是比那个好些。”陆景瑶把跳蚤包递给她,笑道,“我那个没加内衬,这几个加了内衬,我那个没绣花,这几个都绣了花,再有就是项圈,我那个是死扣,这几个都是活扣,可以比着猫狗的脖子调大小,更方便些。”
“好孩子,太让你费心了。”蔡六婶接过跳蚤包,爱不释手,“这一大早的,你要去哪儿?”
陆景瑶停了一下,道:“去西头张家。”
蔡六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去张家呀,是不是好事近了?”
“不是,”陆景瑶低着头,“我去退亲。”
“啥?”蔡六婶吓了一大跳,“退亲?”
“退亲?”蔡里长听见了也走过来,“好端端的为啥要退亲?”
门外刚好路过几个下地干活的村民,听见时呼啦一下围上来,你一眼我一语问了起来:
“当真要退亲?”
“早就听见风言风语了!”
“谁先提的?”
“张家先提的!”宋金珠扒开人群挤进来,“张今那小兔崽子受过我大伯子那么大恩,眼下我大伯子遭了冤屈,他先是躲着不出头,昨儿又跑过来,说什么我大伯子拖累他了,他要巴结林枫,他要当官发财,吵着闹着要退亲,我呸!”
她两手一叉腰,提起了又尖又亮的嗓门:“小兔崽子没良心,不得好死哟!二丫头她爹这些年在他身上花的钱,都能照着他再打一个金人儿了!如今二丫头她爹遭了冤屈,小兔崽子不帮忙就算了,他还要落井下石,往我们心口上捅刀,天底下哪有这种畜生!”
张今受过陆元大恩的事,桃叶河人没有一个不知道,虽然先前都猜测张今怕是要退婚,但真的事到临头,又都打抱不平起来:
“陆老爷对他那么好,他也张得开嘴!”
“就是,受过陆老爷那么大恩呢!”
“太没良心了,咱桃叶河可容不下这种人!”
陆景瑶低着头,安静地站着。退亲时难免要起争执,张今家里人多嘴杂,又有个泼辣的老娘,她年纪小辈分低,对上了难免要吃亏,阿婆年纪大了,受不得气,唯有宋金珠牙尖嘴利又拉得下脸,最合适来办这事。
亲事一退,两家肯定要撕破脸,张今昨天就口口声声说阿爹贪墨,说她德行有亏,退亲后肯定还会抹黑他们,那就不如把事情闹大,把里长、保长和各家长辈都引来,当着全村人的面说清楚前因后果,免得张今以后再做手脚。
她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但这事关系着阿爹和她的声誉,无论如何,都不能任由张今颠倒黑白。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议论着,都骂张今没良心,蔡六婶最是热心,一把挽起陆景瑶,朗声道:“走,我跟你一道去张家,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说!”
她拉着陆景瑶往前走,宋金珠在前面开路,众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往张家去,一路上不断有村民询问情况加入进来,还没走到跟前,已经聚了三四十个人。
张家大儿媳妇正在门外稻草垛上叉草,老远看见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进门,站在院里嚷道:“娘,爹,不好了,陆家打上门了!”
张今爹正在磨锄头,听见时吓得手一哆嗦:“啥?”
“陆家二丫头,还有宋金珠,蔡六婶也跟着,少说也有几十个人往咱家来,”大儿媳妇心里直打鼓,声音也打着颤,“肯定是为了三弟退亲的事!”
张今爹急得原地打转:“我早说过,这亲事退不得,眼下陆家打上门了,这可怎么好!”
陆元刚出事时,他们一家子还想着再等等,也许过两天就没事了,结果一个多月过去,陆元非但没出狱,亦且坐实罪名,抄家罢官,张今立刻就要退亲,张今爹总觉得受过陆元那么大恩,不好这么昧良心,可张今娘一力支持,死活都要退,张今爹性子软弱,在家里一向说不上话,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张今跑去陆家开了口,只是眼下陆家打上门来问罪,该怎么办?
张今沉着脸走到大门前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后门去,张今爹一把拽住他:“别跑,你赶紧去给陆家陪个不是,就说这门亲事咱们不退了!”
“放屁!”张今娘正在做饭,拿着菜刀从厨房跑了出来,“陆元自己不要脸,贪钱下了大狱,我儿退亲天经地义,我看谁敢来闹!”
话音未落,宋金珠大步流星冲进来,叉着腰大喊一声:“张今,滚出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张家宅院里挤满了,大门外也围得三层外三层的,宋金珠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今的鼻子,破口大骂:
“姓张的,你自己说说,这几年你花了我家多少钱?你没吃没喝,二丫头她爹供着你,你没钱读书,二丫头她爹供着你,去年你考秀才,官府查出你太公卖身当过奴才不能考,也是二丫头她爹花钱替你疏通,这些年为了你,我家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了上千,眼下二丫头她爹遭了难,你翻脸就要退亲,你可真是脱裤子上吊——死不要脸啊!”
村民们哄笑起来,张今娘气急败坏,跳着脚大骂:“我儿是县老爷亲自选的秀才,你骂我儿就是侮辱斯文,我让县老爷抓你蹲大狱!”
“我呸!”宋金珠一口唾沫啐了过去,“秀才多了去了,县老爷知道你家小兔崽子是什么东西?”
村民们越发笑得厉害,张今娘气得要上前撕打,张今一把拽住她:“诸位乡亲,陆元待我虽然有恩,但忠孝不能两全,他是欺压百姓的贪官,我是朝廷的秀才,绝不与他同流合污!”
他慢慢看过周遭的村民,一脸正气:“我一生最恨的就是贪官,我跟陆元势不两立,哪怕是背负骂名,也一定要退亲!”
贪官两个字沉甸甸地落下,原本还在嘲笑张今的村民下意识地看向陆景瑶,低声议论起来,陆景瑶的手指在袖子里攥紧了。
老百姓生活不易,最恨的就是贪官,果然是张今,最会颠倒黑白,鼓动人心。
陆景瑶上前一步,抬高了声音:“各位阿公阿婆,叔伯婶子,咱们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你们说,我爹是贪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