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昼》越涧

42、第42章

　　卫逍已经有两年没坐过十几个小时的航班了。
　　由于临时才起的意，头等舱的票已经抢购一空，他高价买的经济舱的票。

　　他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经济舱的三人座他也没嫌拥挤，只是身旁的美国小姑娘从上飞机起就一直在拿手机偷偷拍他，以前在头等舱里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他不动声色地扣上了羽绒服帽子，遮住了半张脸。
　　旁边的美国女孩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讪讪收起了手机。

　　航行路程太长，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夜航。
　　夜幕之下，飞机上的乘客几乎都在睡觉，机场里充斥着清浅的呼吸声和此起彼伏的鼾声。

　　卫逍是被后座的人踢醒的，睁开眼后座椅还在摇晃。
　　他摘掉耳塞，起身打算跟后座的人沟通，回头却发现后座的女人已睡熟，怀里的小孩因被展开的小桌板卡住了而不舒服地蹬着腿。
　　他默默收起那块小桌板，小孩也就不再挣扎了。

　　之前偷拍他的女孩似乎也是被同样的方式弄醒的，见卫逍做了自己想做又不好意思做的事，感激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卫逍回以微笑。

　　女孩惊讶于他的回应，刚想开口聊天，他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扫视了一下四周。
　　女孩立刻会意，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终于落地，舱门还没打开就有许多人自己拉开头顶的柜门取行李，空姐见状连忙上手帮忙。

　　卫逍不着急下飞机，沉默地望着窗外的停机坪。
　　那个女孩也不着急走，热情地跟他打招呼：“Can you speak English？”

　　卫逍从不直截了当地给人难堪，但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闻言他只是平静地撒谎道：“抱歉，我英文不好。”

　　女孩的中文水平其实也不好，思索了半天就只能简简单单地说“对不起”、“谢谢”。
　　“对不起”是因为擅自拍他。
　　“谢谢”是因为他的举手之劳给予了她后半段航程的飞行体验。

　　卫逍温和地笑着说：“不客气。”

　　出了国门就不是自己的地盘了，卫逍在纽约人生地不熟，却没有人来接机。

　　他给卫悟打电话，卫悟诧异地问：“你妈没派人去接你吗？”
　　他给秦瑶打电话，秦瑶也诧异地说：“你爸不是派人去接你了吗？”

　　两个人都以为对方派人接他了。
　　都是派人。

　　卫逍在机场接机口站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等到来接他的人，看得出司机是真的愧疚，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慌张地说：“对不起小少爷，路上堵车，让您久等了。”

　　“不要紧。”他在飞机上坐了那么长时间，站一站也不碍什么事，况且期间他不停在用手机跟人交代国内的事务，没耽误日程。
　　是夫妻俩对他不上心，何苦去为难辛苦跑腿的人。

　　“啊？哦……”司机完全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只是习惯性地求饶，竟然真的能得到宽容谅解。

　　“你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卫逍见司机没比自己大多少，就随口/交谈起来。

　　司机苦笑：“太太让我一小时内赶过来接您，现在都过去两个小时了，只要您一句话，我这日子就不用过了。”

　　“这么严重。”卫逍轻喃，“我以为严苛的制度只会出现在学校和监狱。”

　　司机笑得无奈：“我还能骗您不成？我上一任是三天前走的，我上上任是一周前走的，不知道我能留几天。”

　　卫逍客观公正地说：“不是双向选择？你觉得这家公司不好，可以换一家公司工作。”

　　司机摇头，耿直地说：“他们美国人很讲契约精神的，我在公司干的短了，辞职以后就很难再找到工作了，到时候狼狈回国，遭人笑话。早知道国际性的大公司也会开空头支票，谁TOP5毕业了当司机？我怎么跟您说这些……自己选的路，就竭尽全力走到底吧。”饶是话锋急转，心里依然在打鼓。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在小老板面前怨天尤人，他怎么敢的啊？

　　TOP5吗？
　　那还真是屈才了。

　　卫逍只是来给之前把人家旗下的小公司弄垮的事善后的，自家公司的事他管不了，只能说：“加油。”

　　司机五味杂陈道：“被苛责得多了，突然听到这两个以前最不在乎的字，竟然很感动。不指望BOSS仁慈，但感谢您的善良。”

　　卫逍没有吭声。

　　夫妻俩不喜欢呆在国内是有原因的。
　　在□□/太/平/等，就算有阶级优越感也不能搬上台面，需要缴纳的税额又太高，对他们这种“人上人”来说无异于纯粹的利益输出，没有高尚的道德情操哪能遏制住恶劣的本性。

　　卫逍只是在上车时跟司机聊了两句，之后在抵达公司前都没有再开口。
　　主要是司机已经在他面前说错了话，不敢再泄露半点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样的天聊起来很没意思。

　　车开到公司楼下，卫逍被前台恭敬地领上楼。

　　年底贵人事忙，秦瑶没在家休养，在公司帮忙得不可开交的卫悟审核合同细节，乍一见到多日不见的儿子，就被他臃肿的羽绒服震惊到了，不可思议地问：“你就穿成这样来的？”
　　说着不由分说，拉开办公室的门，对坐在外间的秘书说：“你带他去买十套西装，记得叫上两个保安帮忙拎。”
　　然后扭回头对卫逍说：“先买十套应付应付，按你身材尺寸定制的已经在直升机上了。”

　　纽约这边的气温也接近零度，他要是穿这一身，在等人接机的时候就该被冻僵了。

　　卫逍知道秦瑶容不得忤逆，没说什么，配合地去了商场。

　　虽然卫逍不喜欢打扮成和年龄不符的成熟模样，但西装他的确可以驾驭得了。

　　到了商场，卫逍在某高档服饰店里随意指了一些合眼缘的，逐套试穿。

　　试衣间里的桌台上，换下的衣裤堆叠如山，显得空间异常狭窄逼仄。
　　他穿好里面的绅士马甲，再一丝不苟地系好皮带，就拿着领带出去了。

　　店员还以为他是衣来伸手的纨绔，热情地上前：“先生，我来帮您吧。”

　　“不用。”卫逍把领带搭在右臂，边走边措置裕如地扣上左手手腕处的袖扣。

　　他稳步来到全身镜前，修长的手指灵活而熟练地翻动了几下，就编好了领结。

　　领结收紧至喉结下方的瞬间，跟来的秘书呼吸一滞，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颤抖着递上平整的西服。

　　卫逍接过穿上，把扣子都扣好后，唤回秘书的魂：“好看吗？”

　　秘书诚恳地点头。

　　无心勾引，最为致命！

　　卫逍就说：“那给我拍几张全身照。”

　　秘书下意识问：“拍了传给太太过目吗？”

　　卫逍看向她：“发给我留作私用。”

　　秘书还要说什么，被他心照不宣地打断：“这种事我能自己作主，发给我就行。她要是为难你,我保你。”

　　秘书便不再置喙，依言给他照了。

　　卫逍收到照片后道了声谢，旋即挑了几张给留守国内的程昼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