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玉[电竞]》越涧

37、第37章

　　在B市这样的国际大都市生活惯了的人是不分昼夜的。
　　因此长居B市的人久而久之也成了夜行动物。

　　飞机夜航，安静得惊人。
　　大多数旅客都在睡觉，估计是下了飞机以后还有安排，必须养精蓄锐，补充睡眠。

　　桑珣确实如陈问所说，在S市的两宿都没有睡好。

　　他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他身心俱疲。

　　首先是打败了Beast这个宿敌，让他有种没了超越目标的空虚，好像接下来的日子，都只是在为虚名、为活着而奋斗。
　　然后是桑铭寄来了举报信，让他不禁感慨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颠覆了他对人性的认知。
　　还有在酒吧遇见万箬姗，阴差阳错搞了个乌龙，误会了谢元度的同时，知道谢元度的性向，让他开始揣测谢元度救他于水火的用心。
　　最后是Rivulet与陈问之间一触即发的矛盾，以及一番争吵后莫名其妙的和好。

　　他的世界乱糟糟的。

　　这种朝不保夕、不得不小心翼翼防备所有人的滋味，诱发了他的胡思乱想，不由自主地思考他苟活于世的意义。

　　或许根本没有意义。

　　他偶然与Dreamland这款游戏结缘，往后余生注定与这款游戏有不可分割的羁绊，但是他并不喜欢这款游戏。
　　又或者，他不是不喜欢这款游戏，只是不喜欢这款游戏变成职业以后带给他的压迫感。

　　任何事情，哪怕是再擅长的，每天重复做上一万遍也会产生生理性的厌恶。
　　他反感喻泽启程前跟他们开的玩笑——把欠的给我补回来。

　　他不认为自己欠了谁，倒也没有觉得谁欠了他。
　　他和SKG战队现在就是普普通通的雇佣关系，他不想在身边的任何人身上投入感情，保持着他在Royalty俱乐部的状态就很好。
　　单打独斗，孤立无援，却也无所顾忌。

　　桑珣在闭眼假寐，并没有睡着。
　　坐在后座的夏一鸣却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夏一鸣中途醒了一次，神志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听不清在说什么，像是梦中的呓语。
　　Rivulet轻声问他是不是冷，说着便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披上。

　　衣物摩擦的声响悉悉索索从身后传来。
　　下一秒，桑珣听到一个离他更近的衣物摩擦声在他身侧响起。
　　不像Rivulet脱外套时那么温柔轻慢，更为快速迅捷。

　　没多久，桑珣就感到带着残存体温的外套覆盖在了自己身上。
　　桑珣猛然一惊，蓦然睁眼，盯着给他盖外套的陈问，茫然问道：“你干什么？”

　　陈问说：“怕你这样睡会着凉。”
　　说完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你毕竟是我们队的主力。”

　　桑珣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没有睡着，但是在闭眼小憩时短暂陷入了冥想状态，还是有一种力气被抽空，精神却很饱满的感觉。
　　他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本该感谢陈问的好意，可他受到了惊吓也是真的。

　　陈问似有所察，低声道歉，“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他们小声说话的动静把前面的Nightboy吵醒了。
　　他刚才也睡熟了，做了一段好梦，正要握上奖杯的时候被吵醒了，恨他们扰他清梦，刚准备冲他们吼，Saipan眼观鼻，鼻观心，连忙竖着食指“嘘”了一声，把Nightboy暴躁的话音堵了回去。

　　Nightboy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狠狠耸了一下左肩，将Saipan搭在他肩上的手甩下去，侧过身去，继续睡觉，试图把刚才的美梦无缝衔接上。

　　凌晨一点多，飞机在B市的国际机场降落。

　　空姐提前了二十分钟左右播报，那时没人有动作。
　　然而当飞机平稳落地可以解开安全带时，几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伸懒腰和打哈欠。
　　哈欠是能够传染的，于是就全面覆盖了他们这舱的所有乘客。

　　桑珣在飞行过程中没睡着，这会儿却是真的困了，打个哈欠打出了些许泪来，眼皮一直在打架。
　　可他待会儿还要和谢元度谈话。

　　他宁愿第二天白天花数倍时间坐高铁回来，也不愿大晚上和谢元度彻夜长谈。

　　没办法，谁要谢元度是老板呢？
　　他的规矩就是规矩。

　　桑珣一脸生无可恋地任外套滑下肩头，就这么让外套两侧的袖线箍着他的胳膊，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从航站楼的廊道出来，他宛如行尸走肉般，意识混沌地随波逐流。

　　突然间，Saipan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嘿！珣神！你往哪儿走呢！行李不要了！”

　　对。
　　行李箱在上飞机前办理托运了，还没取。

　　桑珣一转头，正准备和他们会合，忽然听见陈问在他们那边说：“不用了，他的行李箱我来帮他拿。”

　　桑珣心想也行，正合他意。

　　他懒洋洋地对着他们知会道：“你们回去吧，我跟谢总的车，他找我有事要说。”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谁低声嘀咕了句什么，他们不禁捧腹大笑。
　　响亮的笑声在偌大的机场回荡，路人经过时纷纷侧目。
　　笑完他们勾肩搭背地走了，没人再管桑珣。
　　陈问回头看了桑珣一眼，为了帮桑珣拿行李，和他们一起走了。

　　桑珣望着他们结伴而行的亲密背影，内心的孤独感无声发酵。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不在乎有没有并肩作战，在看到这一幕时还是会为被队友抛下而感到心酸，而且是他自己让他们先走的，他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

　　钢架穹顶上的大灯明亮耀眼，驱散了春夜的黑暗。
　　桑珣站在空旷的候机厅里自嘲地笑了一声，长叹了一口气。

　　谢元度是航空公司的VIP贵宾，拥有航空公司对他所有的尊贵礼遇。
　　进出站优先只是其中之一。

　　桑珣在出口看到谢元度时，谢元度的行李箱已经被他的助理提前拿去车上放着了。
　　他今天穿的白色西装在浓稠的夜幕中白得扎眼。

　　白色是百搭的颜色，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白色的。
　　桑珣就驾驭不了。
　　也可能单纯只是他的审美品位接受不了他自己穿白，但觉得谢元度穿白色衣服好看。

　　谢元度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当然是问他的行李呢。
　　桑珣说：“陈问帮我拿了。我说我跟你走，让他们不用管我。他们六个人坐一辆车坐得下吗？”

　　谢元度回答：“公司派来接机的是七座的商务车，坐得下。加上司机，刚好坐下。”

　　桑珣又问他，“万小姐呢？”

　　谢元度没想到桑珣会问起万箬姗。
　　在他看来，万箬姗只不过是请他们吃了顿午餐，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还不至于在他眼皮子底下收买人心，为以后带着这帮孩子一起兴风作浪做准备。

　　不过万箬姗性格好，是个社牛级别的自来熟，很容易博取陌生人的好感，他还真要警惕这帮孩子在无形中被她“带坏”。

　　谢元度轻笑一声，“你们倒是投机。你好像比我还关心她？”

　　要不是桑珣知道谢元度喜欢男人，还以为这句话是在怀疑他觊觎他的未婚妻。
　　但以防谢元度男女通吃，桑珣还是澄清了一下，“万小姐是个很豪爽的人，和她相处很遗憾。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安全。是不是要考虑一下送她回家？她毕竟是你的未婚妻。”

　　“不用了，这点我考虑到了，在飞机起飞前就跟她家里人联系过了。”谢元度解释道，“她刚才是被家里的司机接走的，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桑珣面无表情道：“OK。”

　　“移步一下，我们车上聊？”

　　谢元度问的是问句，但桑珣不认为谢元度是在跟他商量。
　　他抬眼看到了静静停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不假思索，径直走了过去。

　　谢元度也是有司机在接的。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桑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连忙下了车，提前为他和谢元度拉开车门，在车旁毕恭毕敬地等候他们。

　　桑珣敏捷地钻进车的后座，像是坐自家车一样自然随性。
　　司机为他关上车门，又绕到另一侧，打开另一侧的车门，请谢元度上车。

　　谢元度上车后还正了正衣冠，这才气定神闲地对桑珣说：“你打人的事当年是没立案的是不是？”

　　桑珣在上车前就做好了坦白的准备，他要想让谢元度帮助他过这关，实话实说是必须的。
　　他不怪谢元度问的这么详细。

　　桑珣说：“没立案。他那个伤残鉴定也是伪造的，现在已经痊愈了。只要吓唬他一下，马上发生医学奇迹。”

　　谢元度说了声“好”，随后告诉了他自己打算怎样处理。

　　“我会让人一直要求他提供真实的证据，直到他知难而退。现在连网友都不信没有实证的说法了，就算他利用舆论也没有胜算，况且我也不会让他闹到网上。股东那边有可能会借机生事，但是我能压制。你们这回首战告捷，股东那边也好解决。你就安安心心准备下场比赛，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个结果和桑珣预想的差不多。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谢元度选择相信他时，桑珣还是一边想着谢天谢地，一边松了口气。

　　谢元度要说的话其实就这么一点，把桑珣单独叫来是想显得郑重一点，表明自己对战队队员负责的态度。
　　桑珣却想歪了，他觉得谢元度想泡他。

　　半晌，他斗胆问谢元度，“您让我上车是想把我带回家吗？我对那方面的事一窍不通，在床上的表现不会让您满意的。”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庆幸自己还没启动。

　　谢元度陡然怔住，疑惑地看向他，在看到他一副视死如归、准备英勇就义的神色后，顿觉荒唐地笑起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