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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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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阴暗的柴房充斥着刺鼻腐臭的味道,洛莜躺在发霉的被窝里,茫然盯着墙角的蜘蛛网。
寒风阵阵从破掉的窗户吹来,她身上的冻疮越来越严重了,惨不忍睹的裂口留着脓液,想来一定很痛,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外面不断传来喜庆热闹的声音,越发衬得这间柴房凄凉萧瑟。
今日是他的夫君纳妾的大喜之日,而她这个正牌夫人,却被遗忘至此。
未嫁之前,她可是青东城首富家的千金小姐,却因识人不明,沦落至此,也怪她的任性,终引狼入室,被人侵占家产不说,还害的老父亲含恨猝然离世。
一想到前两日刚去世的父亲,洛莜心中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这辈子都无法报答老父亲的养育之恩了。
遗憾至此,洛莜突然万念俱灰,与其拖着这具残败的身体苟延残喘,倒不如追随父亲而去,一了百了。
她缓缓起身,拖着病重的身体,一步步走出柴房,失魂落魄的走至后院井边。
天空灰蒙蒙的,寒风侵肌。
洛莜木然的站在井边,许久,她才缓缓垂眸望去,泛着涟漪的井水映着她枯瘦身影,望着如今残缺破旧的自己,心里不免一阵酸涩。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年前的自己,当时十六岁年华正好,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天真烂漫,漾着饱满的笑脸,偿若真的有机会重来一次的话……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一阵寒风突然迅猛掠过她单薄的身体。
她一个没站稳,脚一滑,一头栽进井里,就这么唐突的香消玉殒了。
……
* *
洛莜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她只觉眼皮有些发烫,于是缓缓睁开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流转在她身上,只觉暖融融的。
她一头雾水的从床上起身,茫然望着周遭的一切。
不久前,她可是在寒冬脚滑栽进井里自尽的,她还记得许是前世怨恨太深,死后迟迟不能投胎,在人间逗留了半个多月,跟着魂魄才渐渐消散,还以为这是到了阴间,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又活了过来。
再细细打量这房间,瞧着像是她还未出阁时的布置,目光落到枕头上,见着枕头下压着几张信纸,她伸手拿起,随意翻了翻。
只是粗略的看了那么几行,她就已经读不下去了,竟是些下三滥反胃的情诗,落款人皆是孟子然。
看到这些信,她似是明白了些什么,这是她十六岁时收到的,而这个孟子然是当初她跟着表妹,去参加同乡会时偶然遇到的男子。
打那儿以后,表妹总是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提到孟子然,说他对自己怎样一见倾心,怎样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的,跟着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给她传递情诗。
别看她现在瞧一眼那些情诗就觉得反胃,可对于当年十六岁天真烂漫的她来说,那可是迷得晕头转向,失魂落魄的。
再加上那孟子然又是个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一双桃花眼甚是招人喜欢,被这样有魅力的男子强势追求,洛莜到底是没招架住,不多久她就坠入了情网。
跟着又似是猪油蒙了心,她对孟子然日渐生出非君不嫁的念头。
如今想来,那猪油也似是有人布局糊到她心上的,孟子然从一开始就拿捏她的喜好,总是出其不意的给她惊喜,还曾上演过为了给她买喜欢吃得栗子糕,冒着大雨跑去邻镇,摔得浑身是泥的出现在她面前,也就是看着他从怀里掏出还热的栗子糕时,她认定了眼前这个男子,笃定的相信将来嫁给他,一定会被他捧在掌心里宠着。
那时候感动涕零,如今却恨不得当时的孟子然在大雨中被雷劈死,这样她也不至于后来那么惨。
可好言难劝该死鬼,即便父亲当时苦口婆心劝她,说什么孟子然只是一介书生,跟她这个首富家的千金身份悬殊之大,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必有后患,可她依然不听劝,上赶着往火坑里跳,拦都拦不住,甚至到最后以绝食相逼,才终于逼得父亲答应了这门亲事。
然而婚后不到半年光景,曾以为可以将她捧在掌心的夫君,结果却反手将她摔了个稀巴烂。
直到父亲猝然离世,病重的她被人丢进柴房,万年俱消时她才真正把身边人看透,以为情同手足的表妹,却从一开始就跟孟子然狼狈为奸,连手布局侵占她的家产,逼死老父亲。
还有那个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丫鬟素秋,原来也早就跟那对狗男女相互勾结,里应外合将她步步逼至绝路。
“小姐,你醒了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
听到素秋在外面敲门,洛莜紧忙将手中信重新压到枕头下,这才发现她双手,竟止不住的开始发抖起来,她攥拳深呼吸了下,跟着才故作淡定的应了一声:“醒了,进来吧。”
再遇前世的仇人,心里到底是既愤恨又紧张的。
可眼下她只能逼着自己保持冷静,这重生的机会是秘密,也是机会,她定要好好把握住,这次绝不会输给命运翻云覆雨的手掌,也不会给那些坏人任何出手的机会,她要先下手为强。
晃神儿的功夫,丫鬟素秋已从外面推门而入,手上还捧着一件新衣裳。
“小姐,你今天的午睡可真够久的,看来睡得很香吧?”
洛莜没理会素秋的闲聊,只是开口问道:“老爷呢?”
听洛莜突然这样问,丫鬟素秋明显微微怔了一下,却没多想,回道:“老爷他大前天就去邻市谈生意去了,要今儿个傍晚才能回来。”
“哦。”
“对了,小姐,你上次吩咐做的新衣裳,今天刚送到,这花色可真好看。”素秋笑得一脸灿烂。
洛莜瞥了一眼素秋手里的新衣裳,没多在意,目光随即落到素秋憨实的笑脸上,印象中素秋一直以来都是老实巴交的,从小伴着她一起长大,除了爹爹,她最信任的就是这个贴身丫鬟。
真是人心叵测啊。
“小姐,素秋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么,怎么一直盯着我?”
“恩?”洛莜回过神儿,做戏般的咧嘴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刚睡醒,还有些发怔。”
“我说呢,还以为小姐今天怎么了,怪怪的。”素秋抬脚朝着衣柜走去,一边归置新衣裳,一边又说道,“这两日呀,小姐可是欢天喜地的,素秋看着都跟着开心呢。”
洛莜听到这儿,她背对着素秋,禁不住微微蹙眉,她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开心的事了。
“表姐!”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就听见表妹月妍尖利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洛莜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她恨之入骨的头号仇家也到了,整个人不免有些慌张,她只能竭尽全力令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假装轻松的双手撑着床边,却偷偷将手心出的汗印到了床单上,随即漾起明亮的笑脸,迎上走进屋的月妍。
“月妍妹妹,什么事这么开心?”
“哎哟,表姐,还能有什么事啊,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啊,见着你找到意中人,妹妹我当然为你开心了。”月妍将手上的一封信递给洛莜,“这不,你的情郎又给你送情诗了。”
洛莜顿了一下,望着眼前的那封信,她没有及时接过,生怕自己还有些颤抖的双手,会暴露她重生的秘密。
月妍开心的晃着手中信,逗趣道:“一提起心上人,表姐还是这么害羞!”她嘿嘿一笑,“那要不要我帮表姐拆开,读一下啊?”
“讨厌,别取笑我了!”洛莜迅速伸手接过那封信,背到了身后。
素秋在旁边插话道:“小姐,你这么害羞,明天可怎么跟孟公子见面呀?”
原来刚才说的开心之事,竟是这个。
“你这丫头,可别这么说,万一表姐真的害羞到,不敢去了呢!”
听到月妍这么急迫的话语,洛莜突然在心里笑了,这可是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呢。
想到这儿,洛莜觉得自个儿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她本就天性胆小怯懦,可重生一回,断不能让自个这懦弱的性子,浪费了这么个大好机会。
可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先下手为强的。
洛莜缓缓抬起头,故作娇羞的咬了下唇:“谁说我不敢了,我才没有害羞呢,干脆不要等明天了,现在就把孟公子约出来吧。”
月妍听洛莜这样讲,整个人可是掩饰不住的喜出望外。
“表姐,你等着,我这就叫人去约孟公子去,咱们还是在约好的轩香茶楼见!哎哟,小情人终于会面了!”
洛莜望着欢快跑出去的月妍,嘴角的笑容渐渐扯平,心里万般不是个滋味。
这个表妹当初父母双亡,可是父亲好心收留下来的,供吃供住,还让她帮忙打理家中生意,待她这般不薄,谁知她非但不懂得感恩,竟还是个利欲熏心的白眼狼。
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想都心寒。
“小姐,咱们快点梳妆打扮吧。”素秋捧着刚才拿过来的新衣裳,“前些日子刚买的新胭脂,小姐也终于可以拿来用了。”
洛莜依然没在意的瞥了一眼那件新衣裳,不轻不重的给了一句:“给我收起来。”
“小姐的意思是——?”
洛莜起身,嫣然一笑,眸子却发冷,对上素秋有些疑惑的双眼:“我吩咐的话以后只讲一遍,听懂了吗?”
素秋怔怔的点点头:“我这就给小姐收起来。”
到这一刻,洛莜的心里可是没有丝毫的慌张了,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见那个孟子然了。
她未换新衣裳,也未梳妆打扮,就这么无所谓的前去与孟子然会面。
半个时辰后,洛莜才抵达约好的轩香茶楼。
茶楼里,表妹月妍跟孟子然聊得正欢畅,看到洛莜踏进门口,月妍兴奋的招了招手,可很快又见着她起身,急急的朝着洛莜这边走来。
“素秋,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来之前怎么都不给表姐打扮一下?”一走过来,月妍就没好气的埋怨了素秋一句。
“表小姐,小姐她……”
“行了,是我自己要求的。”洛莜打断素秋的话,“梳妆打扮耗时太久,怎么能让孟公子一直搁这儿等着呢。”讲完,她抬脚朝着那边的孟子然走去。
月妍和素秋相互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一向害羞胆怯的洛莜,突然这么落落大方,实在令她俩瞠目结舌。
洛莜径直走到茶桌前,余光瞥到孟子然站在那里,却怯怯地抓着衣袖,见他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她心中不禁嗤笑:装得还挺像。
“洛小姐,在下终于有幸跟小姐见面了,这两日在下可真是紧张到,茶不思饭不想的,甚是憔悴啊。”
洛莜淡然一笑:“可瞧着孟公子挺精神的。”
“……洛小姐有所不知,这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之时,当中苦涩只有我自己懂。”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