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者》西木小叶子

6、浪漫的叛徒一

　　美子被打的不成人样，仍然没说出汪伪特工处潜伏在重庆的奸细到底是谁。
　　“你看着她，我去抽根烟。”
　　负责看守美子的两个特工打累了，撂下鞭子，到门外抽烟。
　　唐若昀拿了一些好吃的饭菜，从远处朝着审讯室走来。
　　“唐队长？您怎么来了？”站在门口吸烟的特工，将嘴里的烟头吐在了地上，用脚碾了下。
　　“给你们送饭的小王肚子疼，让我来帮你们送饭。”
　　“有劳唐队长了。”看守美子的两个特工接过唐若昀手中的饭菜，去了隔壁房间吃。

　　关心怡一直在办公室盘算自己要如何营救美子，在军统审讯室或者是提篮桥监狱动手都不可能救出，只有在由审讯室送往监狱的路上，或者是由提篮桥监狱押送重庆的路上动手了。
　　好一会儿，唐若昀才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你点的外卖到了，怕是要凉了，我拿去热热再吃。”
　　唐若昀拦住她：“不用了，我现在还不饿，等一下再吃。”
　　关心怡见他面色阴沉，问道：“怎么了？”
　　“刚才我替小王去给审讯室的特工送饭，看押美子的特工说，重庆方面派来的人明天下午就要到了，局长的意思是，晚上之前务必让她交代。这么看来，今天下午和晚上，她可有的熬了。”。
　　关心怡暗自思付，如果此时自己拿钱贿赂严刑审问的特务，非但救不了美子，自己反而会暴露，而此时自己不出手，美子怕是要被他们打死了，关心怡内心不安，终于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下午上厕所的时候，她利用厕所后窗，戴着脚套迂回到厕所隔壁的储藏室，在几个旧柜子处扔了两个烟头，由于储藏室阴冷潮湿，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火势才开始大了起来。
　　霎时间，楼道里滚滚浓烟。
　　警报响起。
　　唐若昀拉着关心怡第一时间冲出了办公大楼。
　　“怎么会突然起火呢？”庄毅望着浓烟滚滚的大楼，很是不解。吩咐秘书赶快去查起火的原因。
　　秘书拿湿布捂着嘴，再次跑进了大楼。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办公楼的人全部都逃了出来了，包括在审讯室的美子，不过她是由两个男特务抬出来的。
　　局里的女同事们对着浑身是血的美子纷纷嗤之以鼻，讨论着这么年轻的年纪，实在是可惜了。
　　秘书再次从大楼出来的时候，脸上全是烟灰，呛的不停的咳嗽。
　　“局长，是厕所隔壁的储物间起了火，今天没有人进入过储物间，所以起火的原因现在还不清楚。”
　　等到把火扑灭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现场没有任何的证据。

　　晚上，关心怡冒险去了梧桐咖啡馆，将明天重庆方面押送美子的路线和时间告诉给了接头人，接头人要关心怡继续蛰伏，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回到家的时候，关心怡整个人是瘫软的，她不知道明天的营救计划能否成功。
　　夜里，她梦见美子遭受酷|刑，浑身被烙铁烫伤，牙齿被拔光，就连手指甲和脚趾甲也是。美子嘴角流血，但眼睛始终带着笑意，告诉她要坚持到革命的胜利。
　　关心怡从噩梦中惊醒，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要天亮了，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唐若昀来家里接她的时候发现她不在家，一直按门铃也没人开门：“一大早的，去哪里了？”

　　唐若昀驱车来到军统站，发现关心怡已经到了：“你今天怎么没等我？”
　　“我有事，就先来了。”
　　唐若昀瞧见她桌子上放着很多人员的资料，策反组成立至今已经几个月了，一共策反了两个人，都是汪伪的小罗罗。
　　关心怡此刻的心思并不在桌子上的这些资料上，因为一早她到局里便听说，昨晚庄毅亲自提审了美子，美子双手的指甲虽然被拔光，但依然没松口谁是汪伪安插在重庆的内奸。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唐若昀转身去开门，见是黎耀民站在门外。
　　“进来。”
　　“我不进去了。”黎耀民看着关心怡，“心怡，庄局长想请你过去给美子画个妆，重庆那边的人大约中午到，局长说，不能让她脏兮兮的上路。”
　　“庄局长怎么会想到让我去给她化妆？”
　　“呃···”黎耀民不知该怎么搪塞过去，“问了局里其他女同事，大家都不太愿意去。所以我来问问你。”
　　关心怡收拾了化妆用的东西，跟着黎耀民去了招待室，坐在招待室等着重庆方面来人接应的美子，脸上、身上全是伤。
　　关心怡拿着化妆包站在门口，两人四目相对看了一眼，关心怡进门，黎耀民搬了两把椅子，一把给了关心怡，一把自己坐下。
　　“我化妆的时候，不太习惯旁边有人。”
　　黎耀民刚刚坐下，便尴尬的起身：“我出去抽根烟，你慢慢画。”
　　黎耀民给屋里负责看守美子的阿宝和阿来打了个手势，阿宝和阿来识趣的跟着黎耀民出了招待室。
　　以防屋子内安装了窃听器或者是有人在门口偷听，所以关心怡和美子用唇语交流，关心怡告诉她，自己已经帮她送出情报，而且将她被捕的事情告诉给了中|共上海区地下交通员，今天他们将伺机救她。
　　美子本不愿关心怡涉险，但关心怡这段时间已经看透汪伪的虚伪和军统的冷漠，所以她决定接棒美子，为中|共做事。
　　黎耀民抽了几根烟回来，发现关心怡已经为美子画完妆，包扎完手上的伤。
　　“以前不知道，你居然化妆这么厉害。”
　　关心怡没理他，收拾了化妆包，径自离开。
　　阿宝问黎耀民：“队长，我们先将她带出去吧。等下重庆那边的人就要到了。”
　　“嗯。”

　　中|共地下党的六名同志此时埋伏在城北处，他们手里拿着黎耀民的画像，这是昨天关心怡交给接头同志的，如果是黎耀民护送美子等一行人出城，他们动手时，尽量不要杀害他。
　　但事出意外，庄毅派给了黎耀民其他的任务，他获悉了当地的一家饭店老板秘密投靠了汪伪政府，命黎耀民前去抓捕，然后秘密将搜家获得的财物，全部送到自己指定的地点。
　　关心怡看到唐若昀押送美子出城，有点惊讶。
　　唐若昀解释：“耀民临时有别的任务，庄局长让我护送车辆出城。”
　　“你等我一下。”
　　关心怡回到办公室，从裙子的衬里上撕下一条白布。
　　她将白布条交给唐若昀，嘱咐他开车的时候，将白布放在车玻璃处，这是她和接头人事先约定好的，如果来不及通知，会以白布为号。
　　唐若昀拿着白布，愣了一下。看向关心怡的眼光有点异样。
　　“别看了，早去早回吧，再不走就误了时间了。”

　　唐若昀上了车，开车引路载着押送美子的车向城北方向驶去。将他们送出城，唐若昀才开车回了来。
　　押送美子的车驶出城外没多远便抛了锚，司机欲下车查看，警觉性极高的两特工觉得事情太过凑巧，怕是想救走美子的人事先对车子做了手脚。
　　随着一声枪响，司机毙命。
　　坐在副驾驶的军统特工立即将司机的尸体踹出门外，跳到司机位置，旋转方向盘瞅准机会逃命。
　　再次一声枪响，他也毙命。
　　此时坐在后排座椅，拿枪顶着美子头部的男子被美子击中腹部，痛的扔下枪。
　　营救她的同志们这才从草丛里出来，打开了车门，将美子救了出来。
　　为了掩饰现场，将三位军统特工的尸体放于车上，一把火点燃了车子。

　　当庄毅正满心欢喜黎耀民为自己敛了很多财富的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难道押送美子的车，这么快就到重庆了？”
　　他放下手中的狮子头核桃，接了电话。
　　戴局长在电话痛里骂庄毅办事不得力，命他查清事故的真凶。挂了电话，局里的人才来禀报，城北十公里处发生爆炸，派去的人查看，发现居然是护送美子回重庆的车，车上的人全死了。
　　庄毅立即召集几个队长开会，下达侦破指示，务必给重庆方交代。

　　屋漏偏逢连夜雨，中|共重要领导人曾舜到上海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被汪伪抓获并策反，致使当时上海等地的地下党机构三五天内几乎完全被摧毁，多人被捕杀。
　　关心怡不想国|共军队遭受重创，主动联系了美子的上线，地下交通站的老周。
　　“这是他的照片，你看一下。”
　　关心怡拿过曾舜的照片看了一眼便记住，随即还给了老周。
　　“他是怎么被捕的？”
　　“大概半个月前，从延安到上海和无锡执行秘密任务，在百乐门舞厅跳舞时结交一个舞女。曾经是他的下属，而后叛变汪伪特工处的林新，那晚恰巧也在百乐门跳舞，一眼便认出了他。”
　　“当场被抓捕？”
　　“嗯。特务在其身上除搜出共|党重要文件外，还有一封写给无锡领导人的信。没有严刑拷打，也没有威逼利诱，曾舜立即叛变，但是要求面见汪精卫才能供认其掌握的机密。两天后，汪精卫接见了他，许诺了高官，而且替他喜欢的那个舞女赎了身。”
　　据老周所说，曾舜有几个特点：精干，多计谋，滑头，不曾对同志说过自己的履历和社会关系；工作的时候不爱说话；生活浪漫腐化，喜欢到舞厅跳舞。
　　老周还说，曾舜执行任务时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处世经验丰富老到，很富人情味，善于揣摩人的心理，对人态度和蔼诚恳，使人乐于亲近。
　　他曾经枪杀共|党叛徒王鑫，因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声名大噪。鉴定法医在王鑫头部发现了四个弹孔，验尸结果显示，王鑫同时中了三枪，三颗子弹从王鑫不同的部位打进，从同一个部位穿出。
　　曾舜清楚，上海汪伪政府隐身有中|共的卧底。因此告诫特务们不要向北平发报。
　　“如今无锡和南京两个城市的同志们不知道该撤还是该留，所以务必在三天内查找出曾舜的下落。”
　　“好，我知道了。”
　　关心怡临走之时，老周告诉她，组织通过美子和上次的事情，已经对她很认可，只是现在时局特殊，她的身份只有几个组织高层知道，上海区只有他和“筷子”知道，而她现在的代号也是“筷子”，此后“筷子”这个代号，属于他们两个人。

　　叛徒曾舜带人在霞飞路设埋伏，枪杀了多名军统特务，现场的遗留证据纷纷指向中|共。
　　庄毅听着黎耀民向自己汇报工作的时候，气的青筋暴露。
　　“军统是捅了马蜂窝了吗？前脚汪伪组织了飓风队暗杀我军统的人，后脚中|共又暗杀我们的人？”
　　“会不会是汪伪做的局？”
　　“你的意思是，这次也是汪伪的人下的手？”
　　“现场的证据都指向中|共，却恰恰说明，很可能不是中|共。”
　　庄毅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吩咐黎耀民再去详查。
　　黎耀民从庄毅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面色铁青，恰巧要出门的唐若昀冲他招手，两人开着车离开了。
　　黎耀民告诉唐若昀，过段时间，他可能要做个重要的决定，到时候，无论如何他都要站在自己这一边。
　　唐若昀猛的刹车，黎耀民的身子前倾，差点摔倒。
　　“怎么突然刹车了？”
　　“你该不会是想叛逃到中|共或者是汪伪吧？”
　　“你这话要是被局里的人听到，我的小命就没了。开车吧。”
　　黎耀民告诉唐若昀自己对霞飞路暗杀事件的看法，唐若昀帮他分析是汪伪特工下的杀手，为此，两人夜探霞飞路，在霞飞路模拟演示了军统特务被暗杀时的情况。
　　事件还原：曾舜带人在上海霞飞路设埋伏，枪杀军统特务。特务们的头部均有四个弹孔，同时中了三枪，三颗子弹都是从不同的部位打进，从同一个部位穿出。
　　“如此三串一的枪法，只有中|共的叛徒曾舜才会。可是他上个月就已经被汪伪策反了。”
　　“嗯，我也听说了，看来现场遗留的证据都是这个人伪造的。”

　　如今，汪伪特工处视曾舜为宝，担心他“风头”太盛，会遭到国|共的暗杀，所以将他安置在一家湘菜馆里。
　　曾舜虽然喜欢跳舞，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许久没去百乐门和米高梅。
　　他所藏匿的湘菜馆生意不景气，这也是汪伪的人放心将他安置于此处的原因。
　　他和老板酒过三巡，答应要帮老板兴隆生意，提出换掉店里所有的女服务员，服务员长得太丑，客人来店里吃饭，瞧一眼就没了食欲可怎么行？全部换成可爱的、漂亮的、身材好的服务员。

　　今天便是第三天，关心怡第一次接到组织的任务，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曾舜找出来，此前的两天，她女扮男装秘密排查了上海的各大舞厅和酒店，均没有发现曾舜的下落。半夜冒险摸黑进了曾舜为情人租住的房子，也没发现任何的踪迹。所以今天佯装肚子疼，请了一天假。
　　谁知，黎耀民开车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关心怡谎称自己好些了，不肯去。
　　不多会儿，唐若昀也来了，不由她分说，唐若昀抱起她便将她放到了车上，一路飞奔到医院。

　　唐若昀挂了号，陪着她排队。
　　“医生，我朋友肚子疼的厉害，您给看看是怎么回事？”
　　关心怡有点尴尬的让唐若昀先出去等自己。
　　待唐若昀出去后，医生给关心怡检查，检查半天也没发现是什么病。
　　关心怡谎称自己来月经，吃了凉东西。
　　医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给她开了些药，嘱咐她经期不能吃生冷的东西，不能吃巧克力。
　　唐若昀进屋，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抓药：“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抓药。”
　　“等一下。”医生叫住他，嘱咐道：“你这个做男朋友的，女朋友来了月经都不知道？以后你得看着她，不能老吃凉的，她体寒。”
　　关心怡面露尴尬。
　　“知道了，医生。”说完，唐若昀笑着拿着单子去取药。

　　关心怡在楼道里等着唐若昀，这时，一个捂着肚子、戴着口罩的男人从她面前经过，她本能的撇了一眼，通过男人的眼睛，她立刻判断出，这是乔装打扮的曾舜。
　　原来曾舜在湘菜馆吃坏了肚子，来医院检查身体。
　　关心怡闻到他身上有股浓浓的湘菜味。
　　她欲追上前的时候，一个医生、两个护士推着一辆手术车经过，等她抬头时，曾舜已经不见了踪影。
　　关心怡追出医院，开了唐若昀的车在街上漫步目的的寻找着，终于捕捉到一辆黄包车上载着的曾舜。
　　一辆电车经过，转眼间，曾舜的黄包车又没了踪影。
　　唐若昀取完药回到关心怡看病的科室，没发现她的身影，在楼道，院子里寻遍了也没找到她的踪影。
　　“关心怡？关心怡？”
　　唐若昀再次返回关心怡看病的科室，询问医生和护士有没有看到关心怡。
　　“没看到。”
　　“我也没看到。”
　　“这丫头，去哪里了？”唐若昀拿着药，站在走廊里，有点踌躇。
　　关心怡站在他身后拍了下他肩膀：“走吧。”
　　唐若昀看到了关心怡手里的车钥匙。
　　关心怡为了不使他疑心，回来的时候在医院后花园的草丛里找了根狗尾巴草编了个钥匙扣挂在了上面。
　　“钥匙光秃秃的多难看。”
　　“药拿上了，我送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