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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鲁晓颦见此处无法等到二叔公,抱起桂生又往破庙赶去,破庙里早已经没有了楚翘的身影,她往庙里寻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楚翘的身影……此后鲁晓颦一直按照织锦给的地址给对方寄钱,她也一直收到织锦的回信,上面只有几个字:“姑娘放心!”

      民国二十六年,即1937年日军侵略,无锡沦陷。鲁晓颦带着桂生逃避战火,一时间与织锦失去联系。鲁晓颦心生愧疚不能自已。到了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以后,重回旧宅的鲁晓颦忽然又收到了熟悉的信件。她拆开信件,里面依然是四个字:“姑娘放心!”

      鲁晓颦才知织锦一直不负所托,遵守之前的约定,那时她已无从知晓织锦以后的生活,在信中她从未吐露自己的生活状况,这和从前在鲁府时期的她截然不同……

      后来在断断续续互相书信来往中,她得知消息楚翘在1963年因病去世,日军侵华期间虽然鲁晓颦避祸,东躲西藏,一直未收到织锦的信件,但对方却一直按照原地址不断投信。自1927年起织锦照顾她三十六年之久,既是坚守了鲁晓颦对她的嘱咐,也是因自己与楚翘有金兰之谊,又是从小玩到大的。而织锦自己则在1978年走完了自己坎坷的一生。

      织锦有三个孩子,老大老小皆是儿子,老二是个女儿。1980年织锦的大儿子水根带着母亲的遗愿去无锡找到年近八旬的鲁晓颦,他手里捧着家乡带来的脆麻花、王府井的烤鸭一进门便亲切地喊她为“鲁妈妈”。此时的鲁晓颦牙已松动,看着儿时的食物依然高兴得很,她望着同样两鬓斑白的孩子不禁感慨颇多……仿佛回到那年冷月拂照松间的冬季……这已然是后话了……

      话说民国十六年的秋天,鲁晓颦没有寻到二叔公也没有找到织锦、楚翘二人,便去了城外的白云寺,想通过僧人打探哥哥鲁少陵的下落……其实鲁晓颦头天从齐府离开,听齐家大少爷齐思元说把自己写给齐府的信件交给鲁少陵时,心里便有了新的想法:“哥哥不会到无锡寻自己去了吧?”

      想归想还是抱住桂生坐了三轮车去了地处偏远的白云寺。白云寺并不大,鸦色旧砖砌成的古刹矮矮地俯卧在断开的石板上,门前仅摆了一个香客进香的香炉和功德箱,香炉中残香已断。只有一位穿着褪色僧袍的老和尚拿着长条竹帚清扫僧院,几片秋黄的梧桐树叶落到石板上,僧人低着头将落叶扫在一块,忽然抬头见一位俏丽的女施主抱着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老和尚举起一只手置于胸前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鲁晓颦见寺庙里只有一个和尚,便向他打听鲁少陵的下落。

      老和尚遂将双手合十又念了句“阿弥陀佛”道:“此处没有鲁少陵,只有‘法戒’。”

      鲁晓颦听老和尚回得巧妙,沉思道:“二哥果然是在这里出家。这名老和尚之乎者也,喜欢套话说,只能一一留意了他话里的意思。”

      “有劳方丈能否向‘法戒’法师传达从无锡来的远客要拜见求佛?”鲁晓颦又低声讨问道。

      “红尘烦恼丝皆由六根生,今世业报前世因。女施主,‘法戒’不肯放下红尘事,已于两年前离开此地。”老和尚说完,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鲁晓颦早有了心理准备并无打击,哥哥的行踪始终是她的心病,于是进一步问道:“方丈可知他去了哪里?”

      “五湖四海皆为家。”

      鲁晓颦心想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向老和尚道了声谢,离开了白云寺……

      她缓步出了寺院,又朝那座黑色的古刹回头遥望了几眼,老僧已经不在门前。

      鲁晓颦无奈地仰望天穹叹息:“二哥你在哪里?”这世间又留下自己和桂生了……如果二哥去了无锡……他又将在哪里落脚呢?

      十一月,鲁晓颦从北京回无锡已经有两个月了,照例亦如往常忙碌织纺的运作,晚上教授桂生读书,她寻思哥哥既然两年前离开了白云寺,必是找自己去了,倘若在这无锡城里,为何不来找自己?想到这里她哀婉地叹息。

      她又想到远在马来西亚的鬙殷一直等着自己,盼着与自己和孩子团聚,自己何尝不想与他相见?她感激鬙殷对自己的深情厚谊,这么多年孤苦一人也未曾再娶。现在哥哥找不到,爱郎也未去见。她万般皆苦却无法用语言来细述,只能放入心内,熬着,痛着。痛思许久鲁晓颦拿出信纸,徐徐写下触感而发的五言律诗:

      “云结映山红,凌崖孕兰芝。
      笼鸡唱初晓,竹耙觅火荻。
      南风乱凌波,晓镜寄诗词。
      飘絮更兼情,谁解其中意?”

      不吐不快的话在纸张中宣泄,郁结的不快稍稍化开一些。鲁晓颦经常在梦里见到自己的亲人,他们指责自己害死了他们……也梦见到齐鬙殷站在广安门的老宅前始终背对着自己……她呼唤着他们努力向他们靠近,却被他们一甩袖推开……一夜惊梦拥被而起,鲁晓颦抹干额头上的虚汗凝想,大约是见到织锦和楚翘惨景的缘故,自从北京回来她常做着这样的噩梦。

      民国十九年,桂生已经八岁了,这个年纪是要送到正经学堂读书的。桂生极其喜欢和门前的孩子蹲着丢石子玩,鲁晓颦闲暇时便倚门望着桂生,有时望着桂生仿佛看见了鬙殷。此时刘绍才已经娶妻生子,鲁晓颦不像以往那般见了远远地躲着,见他路过家门望着自己,也点头回礼。

      鲁晓颦寻了一遍学堂,将它们仔细做了比较,得知竢实学堂与老旧学堂不一样,开设中文、算学、西文、体操课,既弥补重文不重体能教育的缺憾,其他知识也有所普及,便带着孩子慕名而去,学校起先因孩子年纪尚小为由拒收。桂生见校长不收自己,母亲一脸的沮丧站在一旁低声说着好话,便灵机一动用稚嫩的嗓音朗诵了母亲教自己背诵的泰戈尔《飞鸟集》中的一段:

      “Stray birds of summer come to my window to sing and fly away.
      And yellow leaves of autumn,which have no songs,flutter and fall there with a sign.”①

      校长听到桂生不慌不忙地用童音背诵西文诗歌,背起双手左右打量桂生一番,高兴地笑道:“鲁女士,您的孩子聪明得紧呐……也看得出来您教子有方。”便破例收下他为学生。

      鲁晓颦看孩子争气开心地攥紧他的手一路走着笑着回了家,在家门口却被苏金旺老伯给拦了下来。

      “先生,出事了!”苏金旺老伯说话激动得连下颌处的胡须也跟着不断抖动,他那只苍劲有力的大手不断着急地拍打自己的大腿。

      “苏老伯,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出了什么事?”鲁晓颦轻柔地说着,示意苏金旺老伯慢一点说话。

      苏老伯摆摆手,脸都气红了说道:“刚才来了一些官老爷,说咱们的税钱没有交,把咱们的院子砸得七零八落,连同伙计闹得鸡飞狗跳!”

      “有什么钱没有交?”鲁晓颦诧异地反问,“我们不是按月纳税吗?一分钱都不曾落下,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我也不清楚……他们一来就砸东西……布匹也给扔得一地都是……先生,您看怎么办?”

      “他们人可还在?”鲁晓颦听苏金旺老伯如此一说,料想必是惹到了麻烦,急忙问道。

      “已经走了……人散了……我才来敢找你……我知道你今天要送少东家去学堂念书,所以现在才来找你……”

      “走……看看去……”鲁晓颦不由分说带着桂生一道和苏金旺老伯去了织布坊。

      鲁晓颦的织布坊离家不过几步路远,几分钟便到了。竹竿东倒西歪倒在一边,竹竿上晾着的白布给扯得没了形状,皱巴巴地摞在了一处。染缸里扔进了几匹布,染料星星点点撒了一地,几名伙计弯着身子拾捡地上的布匹,看见鲁晓颦来了都齐齐地站直了身子喊道:“先生!”

      鲁晓颦撒开桂生的手,快步走进门内,她搁在天井中绣架上的绣品给撕成几块,鲁晓颦心疼地把绸布抓在手里惊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韦福贵在吗?”韦福贵是鲁晓颦请的账房先生,平时账本鲁晓颦必定要一页页翻看,可巧最近忙于孩子的就学便旁搁了,却没料到遇到这种事。

      “在的……”韦福贵听见鲁晓颦唤自己弯了腰从挤了的人群里站出。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个月……布匹销量并不是很好……那些太太小姐瞧着西洋布新鲜,都去买西洋布了……”

      “我不是让你们以一搭一销售吗?”

      几位师傅面面相觑不解其意,听鲁晓颦道:“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然而我华夏五千年的璀璨文化岂是一朝一夕能抹去的?丝绸飘逸清灵最能衬托女子温婉之美,料质舒适也可贴身穿着。裁剪旗袍非丝绸莫属。以买卖布匹搭售小件绣品,便是捆绑。”

      “先生是要调低价格吗?”

      “不!抬高价格……物以稀为贵……那些阔太太们越是贵了越瞧着上等。有我的名号做保障还怕什么……”

      “只是这个月的税金……”韦福贵为难地皱了眉头。

      “交了……难不成还让他们砸一次?”经过这些年的历淘,鲁晓颦变得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而非那位软弱的小姐了。

      “先生……税赋过重……我们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韦福贵拉怂脑袋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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