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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七回 宴三天 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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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样清闲的日子了。
以往的他虽然也有没有麻烦也懒得自找麻烦的时候,那时候他一般会混迹在赌坊青楼,喝酒听曲,饮茶吃饭,总之天底下好玩的事就没有他没参与过的。他最闲的时候,甚至和司空摘星打赌在泰山顶上比赛翻跟头,结果当然是他赢了。
但是现在他却不是真的没有麻烦,往事就如同缚住他手脚的丝线——而且现在事情好像越来越棘手起来。
不过事情变得棘手的这个过程却也是事情发展的必然进程,陆小凤得承认,他现在对这件事情越来越感兴趣了。
但是聪明的猎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出猎狗,什么时候该自己出手。
花家的景致确实不错,江南的园林总是精致而巧妙的。花满楼带着两人走过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最后来到池塘边的一座凉亭之中。
亭中放着琴架,琴架上却没有花满楼惯常弹奏的那尾琴。
陆小凤已经在来路上和花满楼说了他最近发生的事情,当然,他也隐去了一些与那些麻烦无关的内容。
他们本该再说些什么的,与朋友交谈往往会得到朋友的智慧,而花满楼恰巧是个很有智慧的朋友——但是就在他们在凉亭站定的时候,他们同时看到池塘对面的回廊下站了一个女人。
一个紫衣的女人。
而一眨眼之后,那个紫衣的女人就轻盈地站在凉亭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西门吹雪觉得她在看陆小凤。
陆小凤觉得她在看西门吹雪。
果然,那女人眨了眨猫一样大而明亮的眼睛,美丽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表情,只是刻板地启唇,道:“西门吹雪。”
“是我。”西门吹雪道。
“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像。”花满楼对陆小凤说,但是陆小凤看了看对峙的两人,却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相像的。
“他们身上都带着锋利的剑意。”花满楼道,“和比剑意更锋利的杀气。”
“我此来江南,就是听闻你要来花家赴宴。”女人从栏杆上跃下,站在西门吹雪对面,抽出剑来。
她的剑狭长而窄,剑锋闪着银白的光。
“我是沙曼,是个剑客。”沙曼发上银钗坠子在轻晃着,“而你,是现在天下第一的剑客。”
“任何一个对自己有信心的剑客当然会想找天下第一的剑客比试。”西门吹雪看着沙曼,道:“但我只会杀人的剑法。”
“但杀人的剑客也要与人切磋。”沙曼的剑在西门吹雪面前挽了一个剑花,“何况我听闻江湖上盛传西门吹雪已快要达到‘无剑’的境界,你杀人既已不用剑,又何必纠结于自己只会杀人的剑法这点上。”
西门吹雪看着她,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你也已达到‘无剑’的境界。”他问道。
“我虽然没有。”沙曼淡淡道:“但是却知道‘无剑’的境界,并不是剑术的高峰。”
西门吹雪道:“哦?”
沙曼道:“既然练的是剑,又何必执著于‘无剑’二字?”
“说得好。”西门吹雪抬起他的剑,古朴的剑鞘之上是看不出意义的纹路,“看来你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剑客,我欣赏你,所以与你比剑,我不想杀你,所以不拔剑。”
“你看不起我。”沙曼道。
西门吹雪道:“我只会杀人的剑法,但是今天不想在花家杀人。”
“剑客的命从来只掌握在自己手里。”沙曼冷笑,“既然你不想杀人,那就只有被人杀——”她说着急刺向西门吹雪,招式简单却极快,确实是杀人的招式。
但她的剑刺出不过片刻便不能再向前分毫,因为剑锋已落入两根手指的指缝之中。
只是在人肉体凡胎的指缝之中,却比刺入矗立千百年的坚固山石中还要纹丝不动。
“这是把好剑。”陆小凤道。
西门吹雪点头:“的确是把好剑。”
陆小凤为难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个暴殄天物的人,不该毁了这么一把好剑,何况这好剑又属于这么一位美丽的姑娘。”
“但美丽的姑娘应该懂得察言观色,既然你只是想切磋,你的对手不想与你切磋,那也就不必切磋。”
沙曼怒极反笑,道:“我虽不认识你,但是却能认出武林中独一无二的灵犀一指,陆小凤果然如传言中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希望你能明白爱管闲事的人总会死得比别人快这个道理。。”
陆小凤也笑:“朋友的事怎么能算是闲事,何况我还认为我救了一位美丽姑娘的性命。”
“那这位姑娘祝你日后千万别如此剑。”沙曼冷哼一声,震碎了手中的剑,弃手中断剑一丢便飞身而去。
“美丽的姑娘果然脾气都不太好。”陆小凤俯身捡起沙曼丢下的剑柄,打量了片刻之后和自己手中的一半剑刃一同丢进了池子里,然后打趣花满楼:“从今天起你家这小池塘也可以改名叫剑池了。”
“还要多谢陆大侠赐剑。”花满楼应道,又忍不住好奇,问西门吹雪,“西门庄主方才是真想和那沙曼姑娘比试一番。”
“她确实是一个剑客,但我已很多年不与人比试。”西门吹雪道,“我们都是杀人的剑客,若是陆小凤不接下她的剑,我拔剑,三十招之内必杀她。”
“你本想试试她的功夫,但是我却不知道只一招你能不能看出她剑法的来路?”陆小凤插嘴,“但是这沙曼是那世子的人,我想你也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陆小凤后面的话,只是凝眉道:“她的起手,很像福伯曾经教我的一招。”
陆小凤诧异道:“福伯?”
西门吹雪点头:“福伯”
“我倒是突然很想吃福伯做的红烧肉和四喜丸子。”陆小凤砸吧砸吧嘴。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半晌没有说话。
西门吹雪本应是个快意随心的人。
他也确实是。
他这二十几年中从未像此刻这般难以下定决心。
此刻,他和陆小凤并肩站在这清风徐来亭,似乎有万语千言如丝在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中缠绕。
但西门吹雪或许这二十几年也未曾说出过万语千言。
但是……
但是。
修行之人需得一心一意,否则不会有登峰造极之可能。
西门吹雪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知,甚至他也经常听到雪卫谈论自己。
有人说他的剑,本不是属于凡人的。
一个有血肉、有感情的人,绝对使不出那种锋锐无情的剑法,那种剑法几乎已接近“神”。
西门吹雪本就不是个有情感、有血肉的凡人,他的生命已奉献给他的剑,他的人已与他的剑融为一体,也已接近“神”。①
可他本来就有血肉,有感情,本来就是一个从本质上来讲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的人。
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他此生有可能在剑术一道上登峰造极。
西门吹雪想到沙曼的话——既然练的是剑,又何必执著于“无剑”二字?
一种无情的剑法,又未尝不能是一个有情的剑客所施展?
世间种种,什么才是真正的勘破勘不破。
天下间的事,是不是都是人们自己钻了牛角尖。
可是……
可是。
西门吹雪看向陆小凤。
他不能确定自己对陆小凤的感情就是爱情,他们本就是十分契合的知己好友,难道友情真的不能带来像爱情那样使人快乐的感觉?
但若是世间真的有如此玄妙的友情,人们为什么还要追逐爱情?
西门吹雪不是个中高手,他认识的人里面,恐怕只有陆小凤能在这个问题上有所了解。
西门吹雪又看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迎着他的目光,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西门吹雪眼中似乎有一眼深不见底的泉,又好像是关着什么野兽的幽暗地牢。
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满心莫名其妙,下意识地看向这里除了西门吹雪之外的人。
但可惜,花满楼却看不到西门吹雪的眼神。
花满楼是真的看不到。
但无论他的家人还是朋友,都很容易忘记他并不能看到这个事实。
他虽然看不到,但是感受到的东西却往往比人们用眼睛看到的还要多。
他早已感觉到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之间古怪的气氛,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这古怪从何而来。
陆小凤曾打趣花满楼说:你若是生在封神演绎那个年代,恐怕比干的七巧玲珑心就要给你了。
所以花满楼心中已隐隐有了个猜测……
只不过这猜测太令人不敢置信。
他突然有些想看到此刻陆小凤脸上的表情,他想那一定是很有趣的表情。
陆小凤已经回到了客房。他此刻站在窗边,看着底下三两成群的武林高手,看着木道人和苦瓜大师在一棵松树旁说话,看着鹰眼老七和几个镖师在外院中比划拳脚。
花家大办三天的寿宴看起来就好像是把江湖上的一半名流豪杰都凑在一起闲散度过这三天,但是却来了好几位令人意想不到的人。
陆小凤至今都没有再看到那位瀚海国小王子的身影,而那位太平王世子还在和花老爷子喝茶。
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真的很奇怪,但是奇怪之中又都有自己合理的原因,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熬了一锅喷香的粥。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