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零八回 鬼域销魂窟 贰 ...
-
那姑娘带着陆小凤从人群中穿过,很多视线从各种角落看向他,就像是田地里的鼠群。
这销魂窟虽然装饰得金碧辉煌,或许比起九天上的玉皇大殿也不遑多,但是也像寻常赌场那样有着烟、酒、汗水与脂粉混合的味道,只是这烟酒与脂粉都是一等一的上品,所以它们混合起来的味道并不那么难闻——这是一种陆小凤无比熟悉的味道,但是他此刻的心情与境遇却与以往每次都不太一样。
他看着前面姑娘行走见摆动的裙子,他问自己:“害怕吗?”
“当然不。”
陆小凤这十几年惹了无数麻烦,大小麻烦。也许旁人看着都觉得麻烦,他却一直在这些麻烦中自得其乐。
还记得有一次,他有事要求教大智大通,去怡情院赎龟孙子大老爷的之后,孙老爷边喝酒边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陆小凤,麻烦不来找你,就别自找麻烦。”
陆小凤跟在那姑娘身后穿过有美女作陪赌的快意喝的畅然的人群,他看到了很多熟人,有男有女,有身居高位有市井流氓。有名动天下有不为人知。
看着那些人,陆小凤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里叫“销魂窟”。
因为,在这里,那些人都忘记了自己。
“西门庄主……”花满楼似乎注视着陆小凤离开的背影,双瞳无光,沉静道:“这里一定是个充满了美酒,女人,诱惑的销魂窟。”①
西门吹雪也似乎看向陆小凤离开的方向,沉默回道:“花公子怎知晓。”
花满楼听着西门吹雪的方向,转过视线,晒然一笑道“西门庄主不知道吗?一个瞎子,耳朵最灵,鼻子次之……”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不仅听出这里是个充满了美酒,女人,诱惑的销魂窟,我还味到这里充斥着汗与血,以及一种奇特的香味……”
“西门庄主,我与陆小凤年少相识,对他行事作风也算了解,一直知道他有你这位知己好友,最近陆小凤遇到麻烦也多亏西门庄主出手相助……只是,西门庄主应该拦着陆小凤,这次的麻烦,他不应该管……更不应该来到这里……”
西门吹雪垂目看着花满楼担忧的目光,眉宇间有霜雪的温度:“他若不来,难道要一辈子躲在万梅山庄?等为钱财而来的人踩碎万门山庄的门槛。”
“何况,你也了解陆小凤,他想做的事情是朋友也难以阻拦的。”
“可是他……或许还有你,你们都不该踏进这浑水里……”花满楼句句都透着焦急关心,西门吹雪也听得出他对陆小凤是真情义,所以,他打断花满楼的话,说道:“我与陆小凤相识虽短,神交却久。”
“他那人,真性情却又放荡不羁,爱管麻烦,广结好友。你看他潇洒快意随心随性,可他心里阡陌条理比谁都通,花公子也不必对他太过担心。他心中自然有数……”
“不是这回事!”花满楼直接打断他,神色焦急,“西门庄主远离庙堂与江湖纷争,但我花家与朝廷总是有些关系……这次的事,恐怕与上面的人也有千丝万缕的纠葛。”花满楼折扇往手心一拍,“只是我花家到底身在武林,有些事难免插不上手……这纠葛究竟如何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事关重大。陆小凤他……”
“不必担心。他心思缜密,福运交加,定会平安无事。”西门吹雪神色平淡地说完,却也在暗里思忖花满楼话里的意思。
这边西门吹雪与花满楼在一旁交谈,就如同出淤泥之莲花,不落俗世。
那边人生鼎沸,三教九流,吃喝嫖赌。似乎都吵嚷不到这两人。
那边陆小凤,却是走入了另一条长廊。这条长廊却和之前走过的那条丝毫不同。四周无灯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②
陆小凤看着引路姑娘聘婷的身影,只得亦步亦趋数着墙上的夜明珠。
西门吹雪看着花满楼,因为花满楼说的几句话他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还不知道了陆小凤。
也是在那天,他结识了陆小凤。
那是在一个比销魂窟还要大的赌坊里,陆小凤穿着一身白色衣衫,边角还有好看的花纹。
销魂窟中一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芳香。
西门吹雪在江湖上有极大的名声。世人都说他是三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可他同时也有这着三百年难得一见的古怪脾气。
每年他最多只出去四次,只有在杀人时才出去。
但他不是每年只杀四个人。
只是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只是,这该杀不该杀,却是西门吹雪认为的该杀。这不该杀,也是西门吹雪认为的不该杀。③
每年,西门吹雪手下的雪卫都会在江湖中奔走,寻找那些在江湖中干着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无故杀人、奸淫掳掠等事的人,每季度汇总给他。
而西门吹雪杀人只凭感觉。
杀人的剑客,总是有那种很玄妙的感觉。
一个春日。
绿茵茵的草木散发着清新的味道,种种花朵开着,西门吹雪正住宿在这座城中最好的客栈中最好的房间。小二收了他的打赏,已经将屋里任何能坐的地方都铺上了最好的白色锦缎。
他此刻刚刚洗过澡,洗过头,他已将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洗得彻底干净,身上还隐隐散发着茉莉花的香气。
现在红霞正在为他梳头束发,锦翠和绿玉正在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
云裳已为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从内衣和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她们都是这城里的名妓,都很美,很年轻,也很懂得伺候男人——用各种方法来伺候男人。
但西门吹雪却只选择了一种。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
他也已斋戒了三天。
因为他正准备去做一件他自己认为世上最神圣的事。
他要去杀一个人!
他不远千里,在烈日下骑着马奔驰了三天,赶到这陌生的城市,熏香沐浴,斋戒了三天,只不过是为了替一个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复仇,去杀死另外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④
这座城在一个特殊的地方——南海。
这座城有有一家有名的赌坊——天字第一号。
而南海天字第一号赌坊,正是西门吹雪要去的地方。
赌坊这种地方,不管是随随便便挂个牌子还是挂着所谓的“天字第一号”的名头,都是一样。
鱼龙混杂,吵嚷异常,嘈杂污秽。
若不是为了杀人,西门吹雪根本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西门吹雪目光一凛。
他已然看到那个人……
他要杀的人。
他的手已经握上的剑柄,剑光微亮。
“是谁扰了大爷的好梦?!”正当西门吹雪准备拔剑之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爆喝。引得所有赌徒怒目而视。
“是哪个孙子青楼客栈不睡偏偏跑到赌坊来睡!”一灰衣大汉嗔笑怒骂道,引得众赌坊随声附和。
西门吹雪的手一直没离开过剑,眼也一直没离开过他要杀的人。
他是知道南海天字第一号赌坊里有供客人休息的房间房舍的,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在里面睡觉,并且因为被扰了好梦而大声呵斥。
毕竟是在赌坊……
而在赌坊睡觉的人,也到是个有意思的人。
西门吹雪听到手扶在雕花红木栏杆上的声音……楼上的人借力而下,落地声微乎其微。
好俊的轻功。
西门吹雪手不离剑,目不斜视,在心里默默赞道。
听这人声音,清润有力,应该是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一身轻功倒是远超年龄的不错,而且这轻功应该还未在江湖上出现过。
西门吹雪在等这风波过去,他好做他要做的事情。
他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赌徒们看着在楼上呵斥的青年从二楼落下,俊秀的脸上还看的出一些睡眼惺忪,声音如冰珠坠玉盘,道:“孙子,是你爷爷我。”
带头挑衅的灰衣大汉看到是一个乳臭未干却还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小子,更是笑得满口大黄牙,道:“敢说是爷爷的爷爷,你小子是真的不想在江湖上混了吧。敢不敢报上名号!”
“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小凤回道,一双眼精光内敛,瞳孔黝黑。
“大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过你的名号?!哈哈哈哈哈哈……”灰衣大汉此言一出周遭赌徒更是狂声笑道。
听的西门吹雪心中杀意四起。
陆小凤摸了摸鼻梁,道:“你当然没听过,因为我现在还是个无名之辈。”说完这句,他又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那胡子堪比眉毛般秀气:“但是我马上就会名扬四海,誉满江湖。”
他的声音中充斥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朝气,听到他这句话的人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由自己地相信他。
“所以你们听我一句劝吧,不要再赌了。”陆小凤的手压在灰衣大汉的骰盅上,继续道,“你知道吗?有多少人因为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真的是很惨啊。我有一个朋友……”
灰衣大汉实在受不了他的这里聒噪不休,直接了当道:“行了行了,就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少管闲事。”大汉边说边比了比拳头,语气横横。
陆小凤摇头笑得云淡风轻,笑过之后沉声道:“说对了。你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你们在这里赌就跟我有关系了。”
“我虽然也喜欢赌,但若有人在我睡觉时候赌,有人因为赌吵我睡觉就另当别论了。”
“我本来在楼上睡觉睡得好好的,是你们在楼下越赌越大声,大呼小叫把我吵醒了,这算是跟我有关系吧。”
大汉听他这般歪理气不打一处来:“嘿,小子,我们赌我们的,你睡你的。这里是赌坊,你要是想在这里睡觉就安生眯着,若是受不了吵你就滚到别处睡去。”
陆小凤听他这番话却是很郑重的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很特别,能找一张能让我睡得踏实的床实在是太难了,在这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睡得正香,就被你们给吵醒了。”他又很郑重的看向灰衣大汉的眼睛,然后环视四周,“诸位。如果你们还想赌的话,劳驾你们去别的地方赌,让我再多睡一会儿。”
西门吹雪听到这,闭目一霎。想着这人到真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赌徒们互相交换了眼神,灰衣大汉对陆小凤怒道:“说这么多废话没用,把手拿开。”
看这阵势陆小凤又是一笑,快意洒脱:“看这样你们是不肯让我睡了。”
“你睡不睡关我们鸟事啊!”灰衣大汉手上用力,却无论如何都拿不起骰盅。冷笑道:“啊,原来还是个练家子,这就好办了……”
陆小凤点头笑道:“是好办了。不过不是你们好办了,而是我好办了。事到如今,看来想要你们不赌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把你们都赢光!”
他一拍桌子,所以骰盅便都腾空而起,色子在空中旋转不停,骰盅摇晃,像是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摇骰。所有赌徒都看呆了。
陆小凤一笑,所有骰盅便同时落下。
他这一笑,满满的是胜券在握。
陆小凤开了离自己最近的骰盅,轻笑一声,道:“三花聚顶。”
所以骰盅都已打开,也都是一模一样的三花聚顶。
他抿唇一笑,笑容里是带些不好意思的骄傲:“你们都输了。”
“没钱可以赌,你们该走了吧。”
整个赌坊霎时间就像一锅烧开了的水,沸腾的快要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