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赞歌3》夢遊患者

1、Chapter 1

　　Bill所在的公司是一家世界级著名的心理咨询公司，这里存储着全世界最前沿的心理研究数据。因为服务的对象是全世界的公民，所以心理咨询师也都是来自世界各地讲着不同语言的人。不同于我们所认识的心理咨询，这更像一家客户服务中心。上千位像Bill一样的咨询师每天所需要做的工作是在电话响起的那一刻接起电话，用最有磁性的声音询问对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然后一般会遇到两种人，一种是滔滔不绝型的，这种人一般是在找一个聊天的对象，心理咨询师只需要恰到好处地回应对方，然后在1小时前几分钟恰到好处地提醒对方咨询时间快结束了；另一种是欲言又止型的，此时电脑屏幕会跳出适当的问题，提示咨询师提问，当咨询结束后，系统将自动根据来访者的语速、音调、停顿、措词、情绪，并结合其家世、背景、学历、财力来做出精神状况的判断，给出最“有效”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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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umblr死了。我站在公司的通告栏前看到这张讣告。
　　我脑中渐渐浮现出这个长得像狗熊一般憨厚强壮的青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那像钢丝一样坚硬的头发直直地竖在头上，他总是对任何人都傻笑却不走心。讣告上说是卧轨自杀的。难道是得了抑郁症？自己身为心理咨询师难道没有丝毫察觉吗？为什么不寻求心理疏导呢？讣告上说是卧轨自杀，真是毅然决然的选择啊。可能只有像Tubmlr这样坚强的人才会选择这样的自杀方式。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选择毒药，但我最近还不想死，还有好多事没做。突如其来的悲剧让我担忧起生命的脆弱。
　　“Bill，晚上大家一起去喝一杯吧，”在忧伤的正当口，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是和我同一个部门的同事，"就当作是追思Tumblr。"说是追思，却听不出意思感伤。
　　虽说是喝酒，其实这年头的酒非常稀少而且价格昂贵。因为土地有限，再加上能在地底下存活的粮食非常稀有，将为数不多的粮食酿成酒真是奢侈的做法。酒吧里任由普通人买醉的酒其实是一些仿生酒，是由调味料调制而成的酒味。同时酒吧中会剑走偏锋地散发一些轻微迷幻剂让人感觉迷糊、神智不清，逐渐产生越喝越醉的假象。因为讨厌这种无法思考的感觉，我不怎么会参与在这样的场合中。而今天晚上，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地听人八卦，我给自己注射了一些镇静剂。
　　果不其然，一到酒吧我就被这迷雾扰乱了视线，根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众人一起的声音杂乱的穿插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彼此的语气态度甚至内容。这活脱脱的就是噪音。我在噪音中拣取一些碎片，慢慢拼凑出起了Tumblr的生平。

　　"他是一个孝子。为了照顾身患疾病的母亲终身未娶。"
　　"他母亲好像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也不见他成家。"
　　"但是我前几天在路上看到他提着2大袋药。和他打招呼，说是给母亲配的药。"
　　"有一天下班我看到他在马路中央发呆，站在斑马线上一动不动，后来绿灯转红灯被行车狂按喇叭他才如梦初醒。"
　　是患了居丧障碍症吗？（*注：患者感到丧失不可承受之痛，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逐渐引起躯体症状。如Tumblr的表现是木纳，迟缓。）

　　“我是坐他隔壁的。虽然他以前也是挺迟钝的一个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天都魂不守舍的。其实他被投诉了好几次了，不是在接听热线时不说话，就是胡乱说话。是那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接话，思维破裂的表现。有几次我听到他在电话里说：’我把钱藏好了’，’饭吃饱了'，'小心敌人'。这是不是人格分裂？"
　　如果是人格分裂的话，那他就不是自杀了。因为人格分裂症患者是没有自杀倾向的。说不定是把地铁轨道认成了其他什么东西，比如同盟的堡垒之类。

　　“说不定是阿尔兹海默症。”
　　“怎么会？他顶多不过45岁吧。”
　　“他住的地方太糟糕了！在地中海下18阶，那是最下面一层了。据说离地球核心越近，辐射越大。”
　　“在这么下面啊？那地方我以为只有实验基地。那里可都是不知道做着什么危害人类健康的实验。人家实验人员可都是有防护措施的，一个普通人住在那里，太危险了。”
　　“我表妹家住在下11阶，我去过那里，觉得压抑得不得了。是那种物理性的，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碾压你的思绪，你们懂不懂？”
　　“不过最近确实有数据报告显示阿尔兹海默症有年轻化的趋势。来我这里咨询的人当中就有为他们40、50岁的家人咨询的。最后确实就有被诊断为阿尔滋海默的。”
　　一片沉默。大家不约而同地端起面前的仿生扎啤大饮了几口。着实像要付死前壮壮胆的年轻士兵。
　　“诊断报告中有提到原因和预防措施吗？”有人提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我之后有看过一篇数据报告，不过就算有专家分析成因也无非也就是遗传和环境因素。结论也无非是早睡早起、多吃健康食物、保持一小时以上的有氧运动。”

　　在烟雾中，我悄然离场。大家还在继续聊着，不会有人发现有个人在烟雾中消失了的。
　　我得早点回去，柳田男还在家等着我。虽然他已经会自己做饭，自己看书，自己学习了；但他也是会感到寂寞吧。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有感受的人了。
　　推开家门，柳田男看向我，一脸激动地向我跑来。像一只期待着主人回家的小狗。他正在和Kisha通话。Kisha几乎天天都和他开视频通话。也多亏了Kisha的每天陪伴，使得柳田男像一个新生儿一样迅速学习着社交反应和感情表达。如今，他在人际交往上如同一个学龄前儿童，单纯且直率。
　　"你回来啦！"柳田男像一个朝气地小男孩。
　　“嗯！我回来了。”我认真地回应他，并揉搓着他的头发，“你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Kisha姐姐帮我做了牛排和pizza。”柳田男指了指水槽里还未洗的碗。我宠溺地看着他，这是要我洗完的节奏吗？
　　“哦？是Kisha姐姐本人做的吗？”我看了眼眼前由3D投影合成的Kisha，明知故问道。
　　“当然是我做的。我下单买的食材，我控制面包机和的面，我设定烤箱烤的pizza ，”Kisha双手叉腰，不服气地说说，“而且很还好吃呢，是不是？柳田男。”
　　“是的呢！”柳田男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家的家电已经被Kisha了如指掌了，她不仅能随意出入，还升级了所有的性能，足以让她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Kisha如今看上去是以神的姿态活在地球上的——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角落发生的任何事情，她能去在任何时间出现在任何地方，她甚至能预测未来将发生的事，她也永远不会死。
　　或许她已经死了，变成了一组程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我不知道该为她感到高兴还是难过。我想她应该没办法流泪吧，她和柳田男拥抱时能感受到温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