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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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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挽舟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就像是不受控制地在观看一场电影,有些默认的设定值已经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
天气阴沉,乌云密布,一切都被笼罩在低压之中。他知道再过不久就会下一场大雨。
大雨意味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的心里隐隐有些紧张,却猜不到究竟会发生什么。
眼前出现一个房间,房间的窗帘还有一半没有拉开,窗户开了一半,带着点凉意的风偷溜进屋,窗帘厚重,不为所动。早已放凉的午餐与被子里装睡的人都被纳进阴影。
顾挽舟觉得被子里的人是自己。
灰蓝色调的屋内寂静无声,能听见的只有外面树叶的沙沙声。装睡的人翻了个身。
半掩的房门被人推开。他的脸是模糊的,只能看出来是个帝国人。他往室内扫了一圈,面上带着些担忧。他手里拿着几本给人解闷的书籍,轻手轻脚走到了床边。
那几本书顾挽舟觉得自己看过其中一部分。
书籍被随手搁在床头柜上,那人伸手掀起被子的一角,还没有下一个动作,被子的人就不满地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嘟囔。
于是他叹口气,便又松开了被子。
“还是要吃些东西的。”他无奈地说。
这声音也是熟悉的。顾挽舟心想着。
隆起的被子动了一下,一颗黑色的脑袋钻出来,顾挽舟更清晰感觉到这就是自己,只是他看不太清他的模样。
“不饿。”坐起来的人说。他的表情并不是刚睡醒的茫然,反而充满冷淡的情绪。大概是在被子里闷了太久,两颊染上粉嫩的桃色,看上去又气势锐减,像只被打搅的奶凶的猫。
站在床边的人神色不变,左手的拇指与食指之间狠狠搓动一下才忍住了揉人脑袋的念头,只是继续道:“我去拿些粥来?”
“真的不饿。”床上的人坐起身来,身上的棉质睡衣有些发皱,他扯了扯衣摆将露出的腹部重新遮住。
站着的人沉默了几秒,又道:“吃了东西就让你见他们。”
惺惺作态。藏在被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扬起了嘴角。
站着的人还是忍不住抬起手向他伸去,还没触碰就见他条件反射瑟缩了一下。眼神就黯了下来。早年的军旅生活使他养成内敛的性格,以至于多年以来他一直没学会如何表达自己。对方明显的抗拒行为才让他知道自己该停止。可是为什么会被抗拒,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已经结婚这么久了。
坐着的人沉默的两秒,无视节奏紊乱的心跳,主动伸手虚碰了一下对方:“去拿新的食物来。”
“好。”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太内敛了吧。也是,两个男人怎么会扭捏腻歪。“那你等我。”
于是他无声点头,目送对方出去。
门再次被掩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人,假笑立刻消失。
视线在对方带来的书籍上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了不曾动过的午餐,那是一份摆盘精致、色泽诱人的牛排。就连餐具都附有精美的纹样。美却已经没有温度。
顾挽舟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免有些心慌。至于原因,他却搞不清楚。
食不知味地用完餐,终于被允许离开房间。孩子们虽然前几天也见过爸爸,却还是在他突然出现的时候开心到大声吵闹。保姆慌张地拦住跑得毫无形象可言的大小姐,紧张地望向家主。
顾挽舟条件反射不喜欢这个保姆,他依然看不清几个孩子的相貌,但是下意识觉得,跑得最快的那个女孩是他的贝拉。
高大俊美的男人本来是跟在后面,见保姆的行为不由得皱了下眉,抬手挥了一下,差人出去后才转身离开。
他们的孩子都不怎么喜欢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孩子们的欢心。还好每一个孩子都很喜欢他们的爸爸,这样就够了。对于父亲,他们应该并不需要他的亲近,就像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父亲的拥抱一样。
雨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变成连接天地的白线。这样的雨若是砸在身上,就像被手指敲击了一样,不疼却存在感十足。院子里的树被打得枝叶乱颤,雨像随心演奏的鼓手,让世界不再沉寂。
站在走廊尽头的高大男人透过窗户眺望远方,雨声为背景,注意力全在房间里嬉闹的声音上。他之前太忙,这样悠闲的时光屈指可数。也许过不久他申请的调职就会批下来了。
而并没有实体的顾挽舟看着这个画面,他能听见这人的心声,虽然这并不由他自己控制。视线不由自主地注视这个男人的侧脸,光影将他的轮廓映照得更为明显,只看剪影都能想像出此人眉眼的深邃。
他就是他的那位前夫。顾挽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才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顾先生毫不避讳地多盯着那模糊的侧颜看了几秒,决定原谅此人基因强大到害得孩子们没一个长得像他这一事情。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因为他无法抑制地对这人产生一种畏惧感。顾挽舟很讨厌胆小害怕这种情绪,所以连带着他对这人也没了好感。
突然画面一跳,又回到了那个房间。暗色的窗帘已经拉上,屋内一片昏暗,只依稀可见家具的轮廓。雨声已经停止,一切都悄无声息。顾挽舟的心里突然涌上来前所未有过的悔意。
他知道那两个人在地上,在床边的地上。一个躺着,另一个半跪,以顾挽舟现在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个黑头发的人。那是他自己,他散发着怒意,左手握着什么东西,举起刺下然后拔出来再次举起,那东西滴落了红色的水珠,似乎可以听见落在地上的滴答声。他再次用力刺下。
别,顾挽舟闭上了眼睛。别这样,他感觉手上湿漉漉也有些粘。他似乎进入了那个身体。呼吸之间全是铁锈味,脸上也有什么液体划过。那应该是血,也可能是泪。
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他,即使是闭着眼睛,泪水也流得更加凶猛了。
一切全部沉入黑暗,所有的声音也被阻隔。感观被切断,他的脑海里只留下闭眼前的最后一幕,能听见的也只有自己躁动的心跳。
那个人,跪着的那个人是他。
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中午那份牛排的餐刀,手柄上的纹样的雕刻细腻的几朵玫瑰。
玫瑰染上血红之后,变得更加妖艳。
顾挽舟想不起来自己会做这事的原因,那仿佛是怒火攻心后的冲动行为,但是他知道孩子们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跟他离开。这是有计划的行为。他们会先连夜去顾家,如果没能被收留庇护,那么他们会逃到远离这里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即使穷苦将死也不会透露身份,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被抓回来。
可是原因,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