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二十八章·包扎 ...
-
却看屋内。
沈惊鸿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伸手一摸,身边空空荡荡的,手里只有一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玉身令,大抵就是无杀捡起来放在沈惊鸿手里的。
等一下,无杀呢?
“!”
摸了摸身侧空空荡荡,沈惊鸿一下子就惊醒了,翻身坐了起来。
此时,窗外日落西山,没成想他这一睡竟然睡了一整个下午。
刚刚睡醒,眼神还带着几分朦胧与未散的倦意,被这一下惊散了,他弯下腰,将玉身令挂在脖子前,迅速而略显匆忙地穿好鞋子。
无杀不在——这个认知让沈惊鸿的眉头不经意间微微蹙起,正当他起身迈向门口时,房门却在这瞬间被轻轻推开。
门外,一束柔和的光线伴随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悄然步入,眉目之间一身的冷厉,可一踏进门,又收敛了全部的锋利,锋芒尽敛。
只见无杀垂眸,双手稳稳地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面食,两碗面在白雾缭绕中若隐若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无杀?”
沈惊鸿惊讶,随即展眉一笑,
“这是去做什么了,醒来的时候看到你不在,正准备去寻你呢。”
两人的动作几乎在同一刻,目光相撞。
无杀一见沈惊鸿便又慌又羞,他们今日如何耳鬓厮磨,如何唇齿缠绵,那画面好像走马灯一样,一丝不落地展现在无杀眼前。
顿时叫无杀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置了,差点同手同脚,他连忙跪在地上——这是规矩,他好不容易认了沈惊鸿做心仪的主人,万万不可失了规矩。
在无杀这里,认主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新到手的刀剑往往不够合适,需要用各式各样残忍的方法打磨,才能把刀剑打磨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沈惊鸿大抵不是那种人,但是无杀恭恭敬敬地按照从前的规矩,只希望自己所做挑不出半分错来,这样子或许沈惊鸿会觉得高兴一些。
不夜城出来的刀剑,既是死侍也是奴仆,脖子上栓着看不见的狗链,狗讨好主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仅要讨好,还要惶惶不可终日,以免做错的事被罚、被抛弃。
可是到了无杀这里,他讨好沈惊鸿,与那一层天经地义又不是一个意思了。
更纯粹一点,更热切一点。
想要触碰,想知道温暖的温度,想要……奖励。
会被允许吗?
以前任务成功了才不会受罚,才不会挨鞭子,才不会被放弃,可是如果想要得到奖励的话应该怎么做呢?
该怎么办呢?
无杀思来想去,既然并不知道,应该如何获得奖励,他从前不曾剖析自己的需求,曾经的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渴求一个人,甚至希望能够当成奖励。
迄今为止的一切,就好像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美梦,生怕是黄粱一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无杀从未如此迷茫不安过,得不到的时候就想要伸手抓住,明知自己抓不住,却依旧惶惶张开了手心,可是月亮当真落入怀中的时候,反而更加手足无措,并且依旧觉得自己抓不住。
于是到头来还是选择了讨好。
看着沈惊鸿明亮带着笑意的双眸,无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就空了,那双如墨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沈惊鸿。
“恐主人腹中饥饿,这才去做了些吃食。”
沈惊鸿一见无杀跪下,眉毛挑得更高了,他弯腰,一手接过热腾腾的托盘转而放在桌上,一手握住无杀的小臂,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竟然做了吃的,那便一起吃,做什么就跪下了?”
其实沈惊鸿手上根本就没有用几分力,但是无杀还是很顺从的站了起来。
“怎敢与主人同桌共食。”
闻言,沈惊鸿挑眉,一双多情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无杀,伸手捏了捏无杀柔软的耳垂,手里的耳垂一下子变得通红。
“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你若是当真不想同桌共食,又怎会端来两碗肉汤面。”
无杀张了张嘴,一下子就被看穿了心思,睫羽微颤,紧咬下唇,莫名头一遭觉得有几分羞耻。
他低头:“主人恕罪。”
“自然不会怪罪你,你如此有心,为我做羹汤,喜爱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沈惊鸿神色柔情,指尖慢慢滑到无杀的那一处断眉,他似乎当真格外钟爱这里。
“你虽认我为主,但你我并不是清清白白的主仆,无杀,你懂我的意思吗?”
洒在天边的夕阳金辉,就这么照入沈惊鸿眼中,给那双多情如水的眸子镀上了一层金辉,熠熠生辉,更添几分多情与神性。
无杀顿时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连忙低头加以掩饰:“懂、懂的。”
其实无杀确实是懂的。
年轻的医者,好心接受了来自刀剑的僭越的爱慕,只是不知这能维持多久——但不论能维持多久,至少现在,无杀打心底里珍惜当下相处的每一寸时光。
见无杀如此情态,沈惊鸿笑了笑:
“来尝尝你的手艺吧,正巧我也饿了。”
门外,那些巍峨的山岱,在白日里或许还显得棱角分明,气势磅礴,但此刻,在落日余晖的温柔抚摸下,却渐渐柔和了线条,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时间流转,不知不觉间,被夜的帷幕悄然吞没。
夜晚到了。
细雨楼主楼之中。
顶楼屋内。
昏黄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光线在摇曳中投下斑驳的影子,灯光轻轻拂过床帐,细腻的绸缎上仿佛也染上了这一抹亮色。
承影低垂着头,面容专注,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又熟练地解开段灼手臂上的绷带,随着绷带一层层地褪去,触目惊心的伤口逐渐显露出来,那伤口宛如一条狰狞的血蜈蚣,蜿蜒在段灼坚实的手臂上,缝合的线迹错落有致,就好像是蜈蚣的百足。
“……”
承影的目光一触及这道伤口,就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而深刻,分明混合了心疼。
可因为角度问题,段灼并没有看到。
“愣着做什么?换药吧。”
他开口催促,伤口分明就在段灼的右臂上,但是段灼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是。”承影连忙重新撒了一遍药粉,就小心翼翼的用绷带缠绕住伤口,不敢太松也不敢太紧。
“你这手法,就好似我是什么重伤人员一般,显得我格外无用,若是传出去,叫我如何服众。”
段灼挑眉,一双生来就犀利的凤眼,抬头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承影。
恰巧此时绷带已经缠好了,承影闻言连忙跪下,好似完全感受不到膝盖猛的砸在地面上的疼痛一般,承影的声音却非常的冷静。
“楼主恕罪。”
又是这个样子。
又是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如此卑躬屈膝,如此界限分明。
就好像他们之间,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眼前之人转眼就能被玉身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万般的情谊抵不过一小块玉令。
如今是千千万万的愧疚也是无用,段灼想要的可不是这没用的愧疚。
他想要的,承影却很是吝啬。
好像只有大汗淋漓、肌肤相亲的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才会近一点,承影才不会如此界限分明地对着段灼。
思及此处,段灼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面却满满的都是尖锐和侵略性:
“这世上难道当真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
“不要做出这副令人作呕的神色,这道伤也是拜你所赐,若是当真觉得愧疚,不如想想办法如何补偿我,而不是拿着这副样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惹人心烦。”
这话几乎每一个字都冒着尖锐的刺,承影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好似被刀割一般疼痛,只能紧咬下唇,不敢多说,生怕段灼更加生气。
承影默默地低头,承受了段灼所有的阴晴不定和脾气,他道:“……请楼主罚。”
其实说完这话,段灼就知道自己话说重了。
可是他生气就是这样尖锐的,他说出的话总是带着点刺,那么尖锐的话成为锋利的刀,不得不承认的是——言语真的伤人很深。
良久之后,段灼紧绷着脸,还是伸手、不自在地摸了摸承影柔软的头发,这样一个冷硬的男人,可是他的头发却很细很软。
这就已经是道歉的意思了。
段灼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他一向都是那么高傲自大,但是事实又证明,他做的大部分决定都是对的,唯独对承影。
可以说,段灼从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说的不对,完全就是已经栽在了承影身上。
被段灼摸了摸头发,承影完全愣在了原地,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却看到了段灼难得服软的别扭、憋屈的神色。
段灼从来都是高傲的、凌厉的,在段灼拿下了细雨楼的时候,承影真的觉得,段灼会杀了自己以儆效尤。
可是事实上,没有。
别说动手了,段灼甚至连像样的惩罚都没有落在承影身上,如果仅仅是床上的那些花样,算得上惩罚的话,那未免也太宽宥了。
所以承影才会越发的愧疚,甚至愧疚到无法自拔,纵使是当日有千般万般的理由,可那都不是借口,段灼的手终究还是伤了,哪怕能救治,可是伤口却依旧存在。
哪怕缠好了绷带,可是绷带下依旧是血淋淋的伤口,哪怕伤好了,也会留下疤痕,一辈子都在提醒着承影所犯下的过错。
纵使这伤并非承影亲自所为,但是归根到底也还是承影犯下的错。
自责,羞愧。
可又不仅仅如此,又夹杂着隐匿的私心。
承影也是有私心的。
与其说是私心,不如说是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心思。
几年前的段灼稚气未脱,像是未成熟的猛兽,总是不厌其烦地来挑衅承影,说是挑衅也不大对,顶多也就是骚扰,每隔几日,那时的段灼会带着些糕点,翻墙爬窗,总之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就这么强硬地挤进承影一潭死水的生命里面。
承影从未受人如此亲近又强求,竟不自觉生出隐隐约约的渴望来,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段灼的喜怒。
就好像古井无波到死寂的日子里,突然出现了值得期待的人。
那时段灼当真是,骄傲赤热,心性张狂,一开始见着承影那冷漠的脸,就玩心大起,非要看看那张冷淡的面具破碎了之后,承影究竟会露出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