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可梦」离歌》Nigeteori

26、答案

　　得知修是为挑战亚堤特地来矢车森林观察虫宝可梦的习性，兰布尔不禁觉得小朋友果然还是在新手期最可爱。她看向一旁已经不再可爱的大朋友，问道：“你是真打算就这么带他在森林蹲上两天？”

　　“能和这里的保姆虫比划两下更好。”天崎蔚然一把薅下又赖他脑袋上作妖的风妖精，一屁股坐上南瓜怪人搬来的椅子，第三次将手中的宝可梦投球似的丢回给兰布尔，“你是附近一带的巡护员，掌握的信息肯定比我多。”

　　“即使是巡护员也没资格代表野生宝可梦的意志。”少女是不清楚他理直气壮的底气源自何处，一边给风妖精理顺毛发，一边好心给修提建议，“可以去试炼之石碰运气，有时能遇到在那里做特训的训练家，和他们切磋也算是一种交流。”

　　“试炼之石是什么？”修问。

　　“一块破烂的石头。”

　　兰布尔瞥了插嘴的天崎蔚然一眼，“是森林里的一道景观，传说圣剑士之一的毕力吉翁曾不分昼夜对着一堵岩壁挥舞‘剑’直至大成，被『圣剑』削下的碎块像星星一样洒了满地，这块由『圣剑』剜出来的大石头被称作试炼之石。有心精进对战的训练家会去拜访，‘学成’之时他们会捡走地上的星星碎片做纪念。”

　　一个土生土长的合众人的睡前故事必定首选建国传说，其次就是被誉为三剑客的圣剑士们。故事书总会细致地描述它们是如何英勇地穿越因人类战争化为火海的雪花湿地，救下受困的宝可梦们并驱逐毁灭家园的人类，它们秉持着正义之心行走在大地上，直至今日仍注视着人类和宝可梦的一举一动。

　　因此这个故事本身，以及它的主角们，修都算不得陌生，兰布尔的介绍无异于在故事书外找到了现实原型的彩蛋——试想，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都送到眼前了，几个小孩子抵御得住尝一尝的诱惑？

　　“那块试炼之石在哪里？”

　　“唔，我想想怎么跟你说比较好……啊，有了，你带着图鉴吗？”

　　“有。”

　　男孩从兜里掏出那台精密仪器，兰布尔接过，食指飞一样在下屏划过，不多时她把图鉴举到修跟前让他拿着看，上屏出现了矢车森林的小地图，一个红点在地图的一角闪烁。

　　“喏，我帮你把位置标出来了，跟着地图导航走就行。”少女的食指稍加用力，图鉴“啪”一声合拢回去，乖乖滑进了修的手心，“嘿，用起来还挺方便的，不愧是上届‘最实用发明’评选的第二名。”

　　“还有这种评选？”修表示长见识了，但如果连图鉴这么便捷的工具都才拿第二名，“那第一名得是什么妖魔鬼怪？”他发出疑似自言自语的嘟囔。

　　精灵球呗，笨。叶藤蛇叹气。

　　“企业都要做调研嘛，把利润少的产品停了，就有充足的经费投资民众更愿意消费的项目。除非是捕猎游标这种明文规定不能开放生产的道具，非法持有并捕获宝可梦将被视作猎人严惩。”

　　“好严格。”

　　“很好理解，曾经有人利用捕猎游标的运作原理开发了夺取他人宝可梦的装置，这东西通过地下市场流通，贩卖给偷猎为生的猎人，联盟出台的措施也只是亡羊补牢，还补不牢。”天崎蔚然翘起二郎腿，双臂垫着脑袋，舒服地向后仰去，“只要还有需求，这条供应链就不会断。”

　　“等一下，你是说夺取？”修睁大眼睛，“这不可能，被收服的宝可梦都受精灵球的保护，怎么还会被夺取？”

　　闻言，兰布尔低声叹气，除了巡护员学校和警校，其他机构都不会特地告知他们的新人这样一段堪称黑历史的往事，但是巡护员们会牢记这一教训，要铲除这些灰色产业，依靠的绝非既得利益者的良心。

　　天崎蔚然抬眼看向他，“为什么不可能？精灵球只是便于携带复数的宝可梦外出的道具，既没有让宝可梦对训练家言听计从的洗脑功能，也没有一对一绑定了就相距不能超过100米的作用，你身边就有个最好的例子。况且‘夺取’这一行为是不限手段的，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因为夺取装置偏科技化，超过了你的想象和认知，如果我说用网子强行网走他人的宝可梦也是夺取的一种方式，是不是就不奇怪了。”

　　“不对，这样还是很奇怪啊——”修有些语无伦次，他本能地想要找些理由反驳天崎蔚然，却突然找到了他们产生矛盾的本因。天崎蔚然讲述的或许是正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发生的“真实”，而这与他一直以来所接触的常识相悖，接受他的说法，意味着构建自己的世界观的一角崩塌。

　　“怎么，这就说不上来了？”他挑衅似的询问修，眼见男孩从一开始的窘迫转变为不可置信，再到现在的愤怒，他等着修突破情绪阈值怒斥自己，出乎意料的是，男孩只是极为罕见地抛来一个冷漠的眼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巡护员的小木屋。

　　“诶……”兰布尔想追出去，见天崎蔚然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你就是这么带弟子的？”

　　“不然？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理性客观地看待问题，还要人去哄吗？”

　　“你太严格了，出来旅行前几乎没有大人会和小孩说明‘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把宝可梦当做朋友’——事实上这样的说法已经很温和了——几乎是默认了所有孩子都明白且认同这一道理，但现实并非如此。突然要求白纸一样的新人们接受这个世界不完全友好，并把这当做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冷静对待确实有一定难度。”兰布尔抱着风妖精的手收紧了些，在这孩子还是木棉球的时候，她也是没转过弯的那一批人，“用这样的手法残酷地教育并淘汰那些怀抱有美好期许的孩子，你不能说完全是他们的问题。”

　　“原来你是理想主义的践行者。”天崎蔚然说，“也是，巡护员都是这样的一批人。”

　　“你这个人真是糟糕透了，说话也讨人嫌。”三番两次被一个外人指点也就罢了，但眼前的少年话语里就透露着对巡护员这一职业的轻视，饶是好脾气的兰布尔也不禁直白地表达了对他的不满。

　　“那你报警吧。”他冷哼一声，“我要他人的喜欢毫无用处，如果是牧野聆心……这么说也不合适，她可不会因为这么两句话就觉得被刺痛了，但如果是她，这会儿已经向我提出对战要求了。”

　　“别，我才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就要宝可梦替我出气，我虽然不怎么参与对战，但也知道那不是用来给训练家泄愤的。”兰布尔道，“不过对你这种说不通的石头脑袋，直接上手揍一顿出气比报警的效率高多了，牧野聆心是把你这个人看白了。”

　　“我是见过的，Shadow曾大肆捕捉叶藤蛇的行为。”天崎蔚然说，“无论是野生的，还是培育基地准备送去各路研究所做新人伙伴的，或者已有训练家的，只要是叶藤蛇这个种族他们就不会放过。我不知道你们巡护员和那群警局的人都阻止过多少起类似的案件，但这份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人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他顿了顿，“那阵子你很难看到使用叶藤蛇一族的训练家，如果不是出了牧野聆心这么一号人物带动群众去培育叶藤蛇，这种状况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如果让你感到冒犯，那确实是我的问题。我不是看不起你们，只是我更相信自己。”

　　修拨开高草丛，在绿色的浪花里穿行。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发泄，但没有对象。天崎蔚然好像天生少根筋，说着理所当然的话把人气得不轻，他也不觉得哪里有错。即使相处时间不长，修也能确定对方给人以这样的感觉，只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而已，改变他的想法很难，因此自己也没想着去做无用功。

　　但相比之下，修发觉自己很容易被三言两语动摇。

　　“叶藤蛇，我跟蔚然那么不对付，是不是就不适合同行？”

　　“蔚然那样的思维也不是我这旅行几天就能培养起来的，但说实在的，我确实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拿着鞭子在背后赶我走似的，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也不知道治现在怎么样了，给他发消息也从来不回复，别和我一样天天受打击就好了。”

　　“我跟蔚然的要求差太远了，或许我不适合做训练家，至少我肯定不是抗压性很强的类型。”

　　男孩的情绪有些低落，叶藤蛇听着这宛如摆烂的发言，明白他不是真的寻求在自己这里得到答案——当然，就算她有，说了他也听不懂宝可梦的语言就是了——更多的是在询问自己：要坚持下去吗？

　　叶藤蛇闭上眼睛，“要坚持下去吗”是她数次问过自己的问题，没想到人类也会被烦恼绊住，而同样纠结于此。

　　“聆心有过低落的时候吗？她一般会怎么处理这样的事？”她突然听见修这样问。

　　聆心……宝可梦睁开眼，她隐约想起，自己好像和聆心来过附近，并且她还欠少女一个回答。

　　绿色的藤蔓缠上他的手腕，修顺着藤鞭的方向看去，叶藤蛇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注视他，见他看过来了，当即收回藤鞭，转身向密林深处奔跑。

　　“叶藤蛇！”修顾不得其他，赶忙追上。虽说叶藤蛇的实力毋庸置疑，但这毕竟是虫属性宝可梦和草属性宝可梦居多的矢车森林，万一真遇到什么事儿可就麻烦了。

　　图鉴忽然铃声大作，修心下一惊，发现是兰布尔给他预设的路线导航竟开始自动寻路了，少女归还图鉴时没有退出地图程序，因此它一直在后台运行，而此刻指针的指示方向和叶藤蛇的行进方向一致。

　　宝可梦一刻不停地在高草丛里穿梭，这条路越走越熟悉，她仿佛已经闻见了那个午后在林间蔓延的青草的气味。她曾和聆心来过这里，也去看过所谓的试炼之石，那时的女孩小心避开脚下的苔岩，缓缓抚摸过岩石粗糙的纹路，郑重得像在看望一位老朋友。

　　「怎么了？」叶藤蛇攀爬上她的肩膀，以和她平行的视角去打量这坨遍布凹痕的石头，「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一块破烂的石头罢了。”少女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手捧着她垂落下的尾巴尖端轻轻揉了揉，“叶藤蛇，你说人类和宝可梦现在算是实现了和平共存吗？”

　　宝可梦双手撑在训练家的肩上，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算吗？以她的观察结果而论，野生的宝可梦天然警惕人类，性情凶戾的种族或许还会直接攻击他们，所谓的和平更多时候只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算吗？当今并没有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也没有引爆大规模的战争，有的宝可梦会帮助有困难的人类，也有人类也会对宝可梦施以善意，她能够自由地选择摆烂也得益于现世的太平。

　　「你认为呢？」

　　“我不确定，所以我为自己准备了这场旅行。”少女说，“如果合众不够，还有关东、城都、丰缘、神奥和卡洛斯，我的时间……应该还蛮长的，走上十年百年，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百年以后你都成老婆婆了，谁还要陪你满世界瞎转。」叶藤蛇嫌弃她的异想天开，沉默片刻她又道，「没有答案，能不能当做一种答案？」

　　少女轻笑一声，“简而言之就是我们都回答不上来。既然这样，先顺其自然喽，十年……不，四年后再来交换彼此的答案吧。”牧野聆心眯起眼睛，将小指举至她面前，“如何，要拉钩吗？”

　　哗——

　　修在指示灯熄灭的下一秒拨开了最后的高草丛，叶藤蛇率先钻了出去，这是片金灿灿的宽敞空地，遍地的星星沙子和星星碎片折射光线，将四散的亮光束拢在这方小天地，那块不规则状的石头则数十年如一日伫立在这中央，任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比起四年前它的块头似乎还是小了很多，毕力吉翁留下的剑痕也一点点风蚀淡化，但舞剑者那份“守护”的锐意与决心仍透过这几道深壑传达给了后来者。

　　修后脚也来到巨石跟前，依据兰布尔的讲述，他原本在脑海里想象了很多训练家扎堆，结伴对练的热闹场面，不想这里空无一人，看样子连巡护员都没有对它采取任何保护措施。

　　太安静了。他缓慢走近了些，抬手触碰这块传闻中的试炼之石，沙沙的手感跟其他石头也没有明显的区。一股失落感翻转上来，修有些难过，却说不出所以然。他放下手的时候视线随之滑落，几朵白色的小花堆在岩石下的阴影中，倔强而纯净。

　　男孩缓慢蹲下身去看它们，指尖触及娇嫩的花瓣轻轻将其抬起，这些花朵并非扎根生长在这里，而是被人带过来的。

　　会是兰布尔吗，还是她的同事？尽管没有任何人解答他的疑惑，但是修的心情不自觉好转起来。他拾起一朵白花，细致看了两圈又放了回去，在他准备拿起第二朵时，一道细细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Shiki？”

　　修和叶藤蛇同时转头，发出声音的是一头粉色的幼鹿，头顶一朵硕大的五瓣黄花，细看她的嘴里还叼着一支白花，和岩石下的一模一样。

　　“四季鹿，季节宝可梦。不只是换季时，即使是气温和湿度的变化，身体颜色也会作出改变。”

　　图鉴感知到范围内新出现的宝可梦，尽责地完成它百科全书式的科普，殊不知这一刻修很想把它丢出去。无端响起的机械音惊吓到了原本平静的四季鹿，小家伙绒绒的毛立了起来，身体后倾，目光闪烁，似是在寻找在场的第四个生物。

　　看来是闹出误会了。修无奈地笑了笑，手向后探进背包侧边摸出一盒软糖，那是上杉银池交换给电飞鼠的食物，她没吃完还有点剩余。男孩把电飞鼠从精灵球里叫出来，把软糖盒子打开放进她的手心，“电飞鼠，麻烦你拿着这个代我去和四季鹿道个歉吧。”

　　“Ema~”电飞鼠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意味着“保证完成任务”。

　　「还不赖，知道安抚宝可梦的情绪。」叶藤蛇勾起嘴角，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叫声，怕她误会自己强抢了电飞鼠的零食，叶藤蛇意外听到了修很认真对自己解释：“那孩子性格比较胆小，甜味的软糖她应该会喜欢，而且可以起到放松神经的作用。”

　　只是看两眼而非实际接触过就敢断言宝可梦的性格，这多少有些离谱，总之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事。叶藤蛇很想指出他的解释内容也是一种异类的天赋，不过胆小确实是最容易辨认的性格之一，没准只是她想多了。

　　电飞鼠那张二不兮兮的脸天生带着某种亲和力，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宝可梦大概也适用，瞅着她走近了，四季鹿倒是很给面子地没有立刻跑掉，但叶藤蛇看她微微调整了转向的蹄尖便知对方已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

　　「这个送给你，很好吃哦。」电飞鼠双手递出糖盒，把里面形状各异的粉色软糖给四季鹿看。

　　「你，是人类饲育的宝可梦吗？」她怯生生发问。

　　电飞鼠摸了摸脸颊，歪着头思考，「唔，大概是吧？但我没什么被饲育的实感耶，我的训练家也不把我当宠物养。」

　　喂喂，这么描述真的没有问题吗？叶藤蛇傻了，但四季鹿被逗乐了，她站直了身体，笑着回应，「你的训练家很爱惜我带来的花，我认为他是个好人。」

　　「你经常来送花吗？」

　　「嗯！首领说，守护神一直在暗处保护我们，维护森林的安宁，所以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来守护神曾经练剑的地方。」四季鹿鼻尖翕动，「好香啊，我可以吃吗？」

　　「当然！」电飞鼠高兴地举起糖果盒子，挑了一颗心形的出来递给她。

　　四季鹿低头把衔来的花朵轻轻放在地上，正要享用，一派和谐之际，叶藤蛇敏锐听见有什么东西快速逼近，「快闪开！」

　　一道绿光自电飞鼠和四季鹿中间划过，卷起的气流硬生生把两只宝可梦切割开来，铁盒里的软糖洒落了一地，四季鹿带来的花也被吹飞。

　　“电飞鼠！四季鹿！”

　　修跑过去接住险些也跟着飞走的电飞鼠，扬起的烟尘却令人难以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

　　是『木角』！叶藤蛇死死盯着烟尘后的黑影，萌芽鹿高大的身躯横在修的面前，宝可梦角上的枝叶繁密茂盛，空气中隐约飘着点涩味。

　　“萌芽鹿，季节宝可梦，夏天的样子。四季鹿的进化型。拥有许多爱好者的宝可梦，人们认为它角上的枝叶越厚越大就代表越雄伟。”图鉴的声音再度响起。

　　看来这就是四季鹿口中的首领了，萌芽鹿的后脚踢力很强，必须让他们远离。叶藤蛇眼神一凛，手上飞快就有了动作，她甩出藤鞭绑住修的腰向后拉扯，同时自己跳上前同萌芽鹿对峙。

　　但对方没有和她继续硬碰硬的意思，萌芽鹿迅速咬住四季鹿的后脖颈，叼着她三两下跳进树林深处，只片刻就失去了踪影。

　　「糖果都浪费了……」电飞鼠心疼地看着地上那些裹了沙土的软糖，「她还没吃到呢。」

　　「那你把手上这块收起来，下次见面再给她吧。」叶藤蛇说。

　　修大抵也是这么想的，他把电飞鼠始终拿在手上的糖果收进铁盒，再放回背包的原位。男孩走向方才四季鹿停留的地方，弯腰捡起她带来的花朵，小心地吹了口气，再细心掸去上面残留的尘土，他拿着花来到巨石跟前，略微一鞠躬，把这支白花叠放进了白色的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