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大人快许愿》落落汐

60、章六十

　　霂离唤阿澜打了盆热水来，替换了那人胸口染血的绷带，又将汤药小心喂进他的口中，她抬手拭干净他嘴角流出的汤水，蹙眉看着昏迷不醒的人。

　　天汐域国界内四季同存，昆仑之境北部临近结界的地方终年覆雪，十日前她往北边的雷萨雪村走，想去找古书上记载的只有极寒之地才产的古杨木枝，用它来做箫管。

　　途遇雪山狼群，被二十头雪狼围住，雪狼虽强壮凶悍，但脱困也只是时间问题，可在她杀了大半的雪狼，头狼嘶吼着朝她背部撕去，一句随着风声微不可闻的声音恰好落到了她的耳里，“小心！”随后，她脚下失衡，被一人扑倒在地带着滚到边上，躲过头狼的一击。

　　霂离倒下去的同时顺势丢出竹箫，竹箫闪过一道碧光自头狼头骨穿出。

　　血腥味浓重的扑鼻，她几乎能感受到身上压着的男人肌肤间不可抑制的颤动，似是方才扑倒的那一下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男人痛得失去了意识。

　　霂离将他推开站起，一身白衣被染上了斑驳血色，雪面上一条长长的血线不知延伸向何方，血线是拖拽的痕迹，这人竟然是爬过来的！要有怎么样求生的欲望才能支撑着他拖着一身伤口爬过来！霂离性子偏清冷，一般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她不会去救，但心底的疑惑埋下祸根，她不相信有人自身难保自顾不暇还会想着要救别人。

　　于是，她将他带回了她住的小屋，并用幻术封印了所有漫出的血气。她要亲口问他，但接连十日，伤势没有好转，她所做的只是帮他吊着一口气。

　　霂离此刻心绪烦乱，她救不了他，但她也不能把他带去给白王宫的御医。愁眉不展间，屋外忽然响起了阿澜带着急切的声音，“等一下，这位公子，没二公主令，您不能进去啊！公子，公子！”

　　岐沧作势要闯，“小离儿小离儿！”

　　霂离面色更阴，忽而心念一动，看向了床上她无计可施的人。

　　“龙神大人，您叫我什么？”片刻后，霂离启门而出，抬眸带着些审视意味的看岐沧。
　　龙神！？阿澜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看向岐沧，和她推推嚷嚷闹腾了这么久的年轻公子哥竟然就是神界鼎鼎有名的岐沧？她一颗心飞快跳起来，横看竖看这人都没有创世神后人的神勇伟岸，倒是长得是真俊，阿澜转念一想，随即释然，难怪这么多年来，赫赫战功军功全被压下了，流传下来的都是讨论岐沧皮囊长相和荒唐事的。

　　“小离儿，你刚可不厚道啊，害我费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来！”岐沧看到霂离出来，是真高兴，

　　“让我好好看看，啧，不愧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开，我们家小离儿真漂亮，胸都有了，想想一百年前还是块小平板，个头现在都到我胸口了！唉你怎么住这偏僻地方啊，白霂云那老东西怎么回事！”

　　阿澜：“……”

　　“……龙神。”霂离张了张嘴，结果被岐沧截口打断，“叫干爹。”

　　“……”霂离有些不耐烦，“龙神大人，您这么晚特意找来我这儿不会就是想认个女儿吧？您可真闲。”

　　岐沧长眸闪了闪，剑眉挑起，一脸心痛欲绝又故作严肃干练的样子，“闺女，百来年不见，没想你我竟生疏至此，干爹实是难辞其咎，你可还记得你七岁那年不幸落水，是干爹把你从水里捞起来了吗？”

　　霂离笑道：“不是一头大黑蛟吗？”

　　“是龙！多拉风！”岐沧纠正，“还有你二十岁生辰的时候，为了弥补前些年缺了你的生辰，干爹一次性补齐了二十件礼物，亲手做了整整二十架风车！”岐沧绞尽脑汁掰扯着他这么些年来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件事。

　　霂离回想了会儿，终于想起了好像是有二十架风车这么件事，但那些哄小孩子的玩意大都因为嫌弃而被处理掉了。

　　岐沧看着霂离脸上浮现的神色，以为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对她的好，心下微喜他走近了一步，正准备告诉她这个月他都不准备走，要留在天汐域给她过月旬后的生辰的好消息，一股令他不舒服了很久的味道越发来势汹汹，他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终于忍不住问道：“离儿，你这屋血腥味怎么那么重？”

　　霂离心底一哂，她还未把幻术撤去，这家伙鼻子真灵。霂离冲阿澜使了个眼色，阿澜立刻会意，去屋外设下屏障，霂离再看向岐沧时，脸色已经柔和了下来，带着些许苦涩，“龙神，能不能求您救一个人？”

　　岐沧走进里屋的时候，床上的人奄奄一息，新换的绷带又已被鲜血染红。岐沧脸上一直挂着的笑
　　意收敛，他张开五指悬在那人头顶天灵穴处，指尖金丝缠绕，“人族？”

　　血液的味道告诉他这个人应该属于人族，可直觉却很奇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充斥在这个人身上，他不想救，可他的小离儿开了口，他又不想扫她的兴。神界边疆蛮族虎视眈眈，又有无数只眼睛盯着妖界，他这次回星罗岩，不知又要过多少年才能再回来。

　　一炷香后，岐沧掀帘而出，霂离匆忙站起朝他走去，岐沧内心苦笑，竟平白生出几许女大不中留的沧桑感，他将一片龙鳞丢给她，顺手捏了把她的脸蛋，“别苦着一张脸了，伤口已经合上了，把这片龙鳞磨成粉一日上三次，五天后保准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男人。”

　　霂离笑了笑，“多谢，龙……”

　　“别叫龙神，你叫你亲爹白王的吗？”岐沧皱眉。

　　“行，那龙妖，这屋味大，门在那，走好，离儿就不送了。”霂离展了一个笑颜，回身就进了里屋，把岐沧晾在了原地。

　　岐沧有些头疼，继而觉得自己头上不存在的两个角隐隐作痛。又想起了那日把小丫头从水里驼上来后，小丫头浑身湿透哭得气都要断了，他只好头上露出两只龙角，做鬼脸逗她开心，然后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湿漉漉的手直接拽住他的两只角，嘴里咿咿呀呀喊着龙妖爹爹，想骑高高。然后岐沧把她放到了自己肩上，然后两只角被她扯得差点英勇就义。岐沧想着想着，眸中闪过笑意。

　　……………………

　　往后几日，霂离依旧对异族之人悉心照顾，随着他伤势的好转，她将屋子周围布下的幻术一点点散去，那一夜月落星河，洞箫呜然。枯黄的叶随着清风漫天飘零，清冷的月光拉长女子纤手孤单的影。

　　原来喜欢音律吗？年轻公子闭着眼，微微弯起了嘴角。从恢复意识开始，连着三天夜里都能听到她的箫声。他在脑中搜索着和抚琴奏乐有关的部分，记得来天汐域前吞噬的几个人里，有乐师。
　　夜渐深，风吹在身上有些寒意，霂离放下了箫，准备进屋像往常一样替他换药，甫一进屋，就觉察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机流转，她手中聚起了灵力，异族公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温润的目光正扫过屋里开辟的架子上不同质地不同长度品质的箫，最终落到了最里面架着的一台古琴上。
　　霂离紧绷的心弦松了下去。

　　“你醒了？”盘旋心头十数日挥散不去的疑惑脱口而出，“你那天救我到底什么企图！”
　　年轻公子失笑，“你不问我是谁？却问我为什么要不自量力的过去救你？”

　　“你是谁我不在意，我只想知道原因，让我判断你是不是该杀。”热心的有点反常，而反常必定有妖。

　　“那林胥告诉姑娘，是为了一个赌。”年轻人嘴角笑意渐浓，“可现在证明，我赌赢了，林胥命不该绝。”

　　霂离下意识捏紧了衣角。

　　林胥没等她问，自顾自的开口，他目光始终流连在那一架古琴上，带着些缠绵的意味，“林某知姑娘必有能力自保，所以才会出手救你，我救了你，不管救没救成，都是你的恩人，都和你有了交集，你不好意思撇下我，也会奇怪我是不是目的不纯，所以啊，我就一直在赌，你会不会让我死。现在我能站在这与姑娘好好说话，是不是我赌赢了？”

　　霂离笑了，一直紧抿的嘴角松开了一线，她想到了冰雪中那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她喜欢他这样在逆境中拼命抓住一切资源求生的聪明人。

　　说话间，林胥修长的指节拨过琴弦，古琴之音悠悠泛起，余音绕梁，他目光微醺，笑意清雅，“姑娘也喜好音律吗？这架‘桐梓绿绮’，我觅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