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章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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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几个蛮人还抱着侥幸的心，可直到几个人头不由分说的落下后，蛮人知道这位九天之上的神言出必行是要动真格了，当血腥残忍的一幕一次次的冲击撬开了第一张嘴后，之后的蛮人也没了死撑白白送命的必要，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开始透露情报，再到后面，那些排在最后的蛮人搜肠刮肚也实在没情报好说，各个急得脸色发青。
这一趟下来，俘虏们整整报出了324条山道。刑讯场站在岐沧旁边的小兵手上一张羊皮地图上，画满了大大小小鲜红的叉。
岐沧拔营，整军出发，纵横交错的山道位置被妖军堵截后，失去了天然保护场的蛮军兵败如山倒，当龙剑在矿洞里架在了蛮族将领的脖颈上时，那将领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还有必要护着吗，天界还剩下什么？”
岐沧目光冷冽，端着剑的手不易察觉的一滞。
“你我这些年大大小小打了这么久的仗，我输的有些不甘心，但还想有几句话送给你这个老朋友。”将领的目光掠过岐沧肩头，飘飘荡荡落在了矿洞尽头供奉的一面铜镜上。
岐沧顺着他目光望去，心不由的一紧，蛮族世代尊奉天女，天女之镜，八百年轮回，可占卜天命。岐沧腕上用力，龙剑斩下了将领的头颅，激起的血雾溅洒在铜镜上，铜镜泛起了异样的光，岐沧走过去，铜镜里照出的不是他的身，而是四个血字，诸神具寂。
月色凄清，岐沧失魂落魄的往军营走，妖军军营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将士们喝着热酒庆祝这一仗的大胜。岐沧心里有事，就没注意脚步，军营里走着走着就碰上了出来给妖兵热酒的霂离。霂离来西玄门的这些天，一直安安静静的，尽自己所能的做了些提高妖兵生活品质的事。她乍在路上碰到岐沧，脸上微惊，再瞧了他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忍不住惑道，“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岐沧才反应过来，他有些迷茫的看着霂离，薄云宛若轻纱拂面，白衣皎洁如月华，风过带来漫天旋舞的柳絮，鬼使神差的，他走上前搂住了她。霂离手中的热酒碎在了地上，岐沧像是要寻求安慰似的，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霂离挣了一下没挣开，耐住性子又问了遍，“你怎么了？”
岐沧一直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松开了她，淡淡说了句：“没什么。”
平静的日子过了半旬，半旬后，天界主城又一位真神陨落。岐沧带了几个亲信到天池进行哀悼。
“岐沧，那天你在矿洞到底发生了什么，回来之后脸色难看到现在。”
岐沧低低的笑了，“阿塔娜，我想去星罗岩……看一下星轨。”
阿塔娜瞳孔骤缩了下，来不及再说什么，有一人火急火燎的来报，“龙神，霂离小姐不见了。”
…………………………
回到天汐域的霂离，只身一人去了云镜想去寻她曾经错过的东西，可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永远，永远无法挽回。
遍地萤火虫的尸体。
霂离轻轻拾起了一只，不知怎么，眼泪就落了下来。
天界主神陨落后，钟皇祭的日子转瞬即至，既答应了代替霂月去死，她就会做到。
那日她被绑在镇魂柱上时，心异常的平静，即使对上了林胥漠然的眼，只是他的眼深的像黑暗，始终蕴藏着她看不懂捉摸不透的一抹阴霾甚至带着一丝灵魂深处按奈不住的期许，这样的眼神，让她心里无端升起了恐惧。
会痛苦吗？她淡淡的想，感受着身体里镇魂帖的血灼烧沸腾，而灰白色的苍穹像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她压成齑粉全部吞噬，耳边昆仑灵女的咏唱声越来越远，她闭上眼的一刻，却看到了金光笼罩大地，天火一道道降下，浸染了冰冷的杀气，青黑色的龙腾云驾雾而来，锐爪穿透翻滚的云火，撕开了瑰丽的天幕。
为了阻止已进行到一半的钟皇祭，岐沧毁了整个祭台，整个轮回道！以己身背负了轮回道崩坏后所有的反噬和逸出的尘缘孽缘。
幽冥界乱了，酆都城紧急抢补轮回道崩塌的裂缝，人界鬼魄横行。妖界星罗岩上，众神之星急速下坠，夹杂在其中，那颗暗红色的星辰光芒尽失。阿塔娜脸色煞白，集万妖之力，稳住岐沧的命星。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时忙于抢修被岐沧毁乱的三界，却没人注意到更大的阴云已经压境。天汐域摇摇欲坠的结界外，幽煌军旗猎猎鼓舞。
霂离找了岐沧很久，可天汐域每个角落她都寻遍了，都没找到他，她手里抓着风车，忽然想起了云镜，她一颗心跳的厉害，痉挛般的痛，她屏息踏在满地萤火虫的尸体上，终于在云镜的最深处看到了岐沧，她一颗吊在嗓子眼的心却没能放下，岐沧冷的厉害，整个人蜷缩在石床上抱臂发抖，紧皱的眉头透露出痛苦，青衫染红。整整十天，他都一个人在云镜养伤。
霂离觉得他看到萤火虫的尸体了，也一定知道了自己根本没来过这里，她眼泪止不住的垂下，走上去抱住岐沧，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他带去一些暖意，却发现他的手始终握着，霂离将他的手打开，一只残存的萤火虫散着微弱的荧光，幽幽的飞了出去，所经之处，在石壁壁面投映出了他们的点点滴滴，有小女孩带着天真烂漫的笑骑在年轻人的肩头，两只小手抓着他的犄角。有碧海蓝天下，大黑蛟静静的沉在水中听小女孩奏一支竹箫。“小丫头，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带你走。算了算了，你长大了一岁，我也就大了，怎么样算都比你大了几千年，好在我还算长得年轻又很俊，跟我走不亏。”
心像被钝刀拖过，她忽然恨自己，为什么，想要得不到的爱，却对已经得到的不屑一顾。
洞口忽然有脚步声。
林胥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霂离的眼神带着一些悲悯。
霂离下意识抱紧了岐沧。
………………………………
现世。
钟皇殿的断壁残垣上，南希落忽然张开了眼睛。她神色落寞的拾起了一个石子一笔一划的在冰面上刻下了林、胥二字。顿了顿，又在旁边写下了一个‘楚’字。林胥二字其实是‘楚’字。南希落嘴角带着自嘲的苦笑，“轩逸，你骗了我这么久，可为什么不能干脆一直骗下去呢？让我觉得，我还是我，你还是你，迦叶还是迦叶，夜岚叔叔还是夜岚叔叔，我还是会尽自己所能为幽煌争取自由，这样不好吗？”
楚轩逸在南希落面前坐下，抬手抚住她的脸，“落落，每个人都必须长大，你也要长大，幽煌因长命灯失被贬下幽冥后，我长大了，岐沧毁了幽煌，毁了青阳，毁了轮回道，毁了天汐域后，他也长大了……”
南希落眼中忽然迸射出杀意，“毁了天汐域的不是你吗！楚轩逸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轩逸低笑，“破无间，重临神界。”他眼底带着一丝凄然，“落落，你会助我的对吗？”
南希落没有回他，转而问了三个问题，“回答我我想知道的。你身为幽煌族，为何霂离岐沧白王……你在天汐域这么久，没有人发现。”
话已经挑明到了这份上，楚轩逸也不在藏藏掖掖，“因为换血啊。我在入天汐域之前，把全身的血都洗掉了，把所有我觉得有意思的人的记忆都吞掉了，毕竟，我不知道白王的两个女儿都是怎么样的人。可要拿镇魂帖，必须从可能怀钥匙的人身上下手。不过岐沧，其实他知道了。”
南希落手心出了一层汗，她不动声色道，“好，第二个问题，幽煌军为何能破天汐域的结界，大举入侵天汐域？”
楚轩逸淡笑道，“因为离儿的‘桐梓绿绮’。此琴唯人界有，因而我猜测天汐域结界必有一个时候是消散的，我在天汐域调查了这么久，并暗中勾结激进党，最终发现，结界消失的那一刻，就是钟皇祭举行的一刻。”
“所以，你只是要逼一个人被钟皇祭祭天？”
“不。”楚轩逸挑了挑眉，“最终被钟皇祭祭天的，必须是白霂月。只有在钟皇祭魂魄与身体分离，最虚弱的那一个节点，我才能剥镇魂帖的钥匙。那夜我与离儿温存，发现她身上根本没有镇魂帖的钥匙，于是我只能转向白霂月，可这个女人心思深沉的多，要让她把整个人交给我，我只能牺牲离儿，不过那一日，若岐沧没有赶来……也罢，都已经过去了。”
“第三个问题，夜岚办公室里那个空间到底是什么？”
楚轩逸笑了，“落落，那个空间是什么，等从昆仑之境回去，你亲自看啊，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换我也问一个。”他脸上的浅笑消失了，目光定定看向南希落，却又没有再看她，“你爱岐沧吗？”
…………………………
天汐域。
“天助我也。”林胥目光转投向岐沧，带着深切的恨意，“幽煌重临天界，当然需要罪魁祸首付出代价，岐沧，从今往后千年万年，你的魂魄都将与黑塔共存。”
霂离直觉不对，冲上去却被林胥一掌推了出去，林胥眼中血色浓烈欲滴，血光将岐沧包裹，忽然，林胥却收手倒退了三步，难以置信看着岐沧。
岐沧缓缓睁眼，虚弱的笑道，“神的魂魄，你拿不到。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幽煌的少主吧？对于幽煌的事，我一直愧疚于心，希望……咳咳，希望，你们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林胥带着彻骨的恨意，“你觉得，我们还会相信你吗？两百多年过去了，你可有一丝一毫念起过沉沦在黑暗中的我们？岐沧，幽煌之民已临天汐域，今日，我就能剥离镇魂帖，神界，幽冥界，妖界，所有愧对幽煌的，我都要你们付出代价！”说罢，林胥拂袖而去。
耳畔钟鼓齐鸣，岐沧挣扎着起来，霂离惊魂未定，忙赶上去扶住他，“糟了，这是……幽煌引战了。”
霂离的手冰凉的可怕，战火很快纷涌而至，转瞬血流漂杵。
幽冥界忙于轮回道崩塌后的重建，妖界忙于崩坏星轨的补救，天界主神陨落，阴阳倾倒，战火烧灼，天汐域却依旧必须进行钟皇祭。幽煌进攻的时机选在了天汐域孤立无援的时刻，无数的族民在霂离眼前倒下，霂离眼中蒙上了血色，血泪顷刻模糊了世界。她将腰间的竹箫取下，岐沧叫住她，“小离儿，对不起，我好像……总把事情变得很糟。”
霂离含泪笑道，“我也是。”她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岐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以后别喝酒，别受伤，露出头上两个龙角，很蠢，离儿已经长大了，不喜欢再扯你犄角了。”
…………………………
天汐域孤军奋战，实力差距悬殊，生来不好战的天汐域族民死伤惨重，霂离以一己之力护住昆仑之境，天汐域的命脉所在，身中数刀却依旧厮杀在战场上，热血如雨喷薄，那一日天汐域所呈之景末日之象，天柱倾倒，天雷地火降下，白霂云站在高台上，风雪凄迷吹干了眼角的泪痕，背后有一人长刀刺穿了他，他嘴里喷出血沫却不敢停下钟皇祭的进行。
岐沧凝聚起身体里残余不多的力量露出真身，暂时阻挡落下的天，崩裂的地。
绵延不断的血水自白玉天阶流下，宛若瀑布。
闪电撕裂天幕。
“你为什么要骗我！霂离！临死退缩了吗，我的好妹妹，你说了要代替我去死的，你说了要成全我和林胥的，可为什么最后被绑上钟皇祭的还是我！我恨你，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生生世世飘零寡缘，众叛亲离！”女人的凄厉惨叫回荡在天地间。
林胥缓缓走上天台，握住穿透白霂云身体的长刀，轻轻扭转，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白霂云睚呲欲裂，死死盯着林胥。
“爹！”霂离惊叫。
霂月的魂魄与身体已经分离，林胥伸出了手，欲取镇魂帖的钥匙。、
可本应该已经死透了的白霂云忽然笑了。
林胥面色剧变，一脚踹在了白霂云胸口，肩头剧烈颤抖起来。
“林公子，咳咳，没想到吧？你心心念念那么久的镇魂帖钥匙，早已经被我从霂月身上取下了。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你心里没有爱吧。”白霂云每说一句话，喉头就喷出血气，“你与我共事以来，进谏计策条条戳中我的心病，我本真的要信任你了，可渐渐地，我发现你身上戾气太重了，你说我怎么放心你与天汐域的命脉同床共枕？作为天汐域的王，我不得不事事防备，可…咳咳，我还是低估你了，你不仅要天汐域的钥匙，你还要亡了整个天汐域。”
林胥冲上去揪住白霂云的领子，“老东西，天汐域大劫已至，你转移了一次，我难道就没本事找到了吗？”
白霂云冷笑道：“我把钥匙，放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你永远拿不到它的地方。”
白霂云空洞洞的目光忽然投向霂离，霂离心中起了凉意，还没反应过来，白霂云临死暴起将霂离推下了万丈天台，落入了崩坏的轮回道裂缝。
林胥双目充血，跃起扑至，手心所触一片虚无，只来得及抓住一丝飘飘荡荡的残魄。
苦心经营毁于旦夕。
天汐域亡城了，复仇的火焰燃烧不尽，岐沧从九天落下，倒在天台上，呕出一口血来，他苦笑，“老家伙，对不起了，我实在……挡不住了。”
白霂云眼角浑浊，气若游丝，“就知道，和你扯上关系，没什么好下场，怎么还是改不了冲动呢，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
“无涯的一生，第一次有了爱，不忍心失去，其实神也不是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的。老家伙，悄悄告诉你个秘密，从小离儿一出生手上抓着糖葫芦开始，我就计划着哪天要拐她走了。”
“现在舍得了？”白霂云看着奄奄一息的岐沧，两个伤重的人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没办法不舍得啊？镇魂帖不给霂月，就得给小离儿，总之，不能给幽煌。不过小离儿不会孤单，我会堕神，用仅剩不多的岁月去陪她。”
“岐沧，你还不能死。天汐域亡了，阴阳将倾。”
岐沧笑了，“不，可以的。诸神具寂，神的存在只应该在于世界混沌最初的开天辟地，如今的世界，已经不需要神了。很快，这个纪元就会过去，迎来人治的时代。就让我们这些和神有关的，都消失吧。”岐沧说着，轻轻闭上了眼，化作一道光投入了轮回道。
白霂云吐出最后一口气，觉得这样的结局也挺好，世界已经不需要神了，为什么还要想着办法存在着，弥留之际，他双眼忽然瞪出，不对！还有幽煌！没有同灭，还有遗留的神！
星罗岩，阿塔娜将魂灵献祭给巨木，以藤蔓缚住岐沧的星辰，她眼中滑落泪水，“为什么……你不想活下去了呢？为什么要这么任性，你知道吗，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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