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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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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全部整理完,又给柳小明打下手做了些琐事,才四点多。
沙发对面的柳小明显然已经把要做的事做完了,但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防备,都不可能把一个还不太熟的小姑娘独自留在程楚歌办公室里,她要是不走,他也回不了家,只能陪在这里一块坐着。
但也不可能开口赶她走。
许愿看见柳小明隐隐有些为难的样子,主动从沙发上起身,说自己打算回家了。
柳小明起身把她送到办公室门口。
“哦对了,”这长发书生看着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那个,刑侦局大楼里的灯都是老式灯泡,要是你哪天推开某间办公室的门,发现天花板上是长条LED灯,马上转身逃跑。”
许愿偏头看他一阵。
就在周五,程柳刑三个人在办公室里谈到“颜七山”之前,她的上司刑若薇确实抱怨过一阵关于LED灯的事,似乎是某个地方的LED灯炸开划伤了柳小明,但再回去查探的时候那些伤人的灯却不见了。
看柳小明那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她什么也没问,乖巧点头。“好的。”
柳小明笑了笑。“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今天谢谢柳助手了。你也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好。”
曲折安静的走道上走了一阵,许愿见四下没人,一闪身躲进了卫生间。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鬼地方等着太阳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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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坐在被清洁阿姨擦得很干净的洗手台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颇为无聊地晃荡着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静极了。
本就是周日,大楼里没什么人,现在大概连齐秘书和柳小明也都走了。再过一阵子,说不定大楼里会只剩下她一个人。
想到这里,许愿背上有些寒。
刑侦大楼是老建筑,买再多再新的高科技设备也抹不掉砖墙钢筋里那些泛黄的年岁,这绿漆白墙哪怕一次次重粉刷得像新的一样,隐秘角落里也会有薄薄一层青苔,像是藏不住的、渗出来的陈旧。
老故事总说旧东西会积淀出自己的灵魂。
在刑侦局这种专跟罪恶事件打交道的地方若真长出来什么东西,那可未必是好东西。
天色渐沉了,日光褪去,寂静蔓延。
许愿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手臂。
她想着,现在,可能整层楼真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周身几十米内全是空空荡荡的房间,昏暗里没开灯,窗帘被窗缝的风吹得微微动,仿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后面缓缓呼吸。
可能楼下也没有人,只有零零散散无声无息的空房间。
可能楼上也没有人,只有一条条阴影浓淡相叠的走道。
她被寂静包围了。
寂静似有实质,上面压着,下面裹着,左右也挤了过来,逃不掉,浓得像山雾。
卫生间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洗手台下自己的影子也慢慢变长、模糊,像是要与即将到来的黑暗融在一起,又或许是被它吞没。
只剩一抹夕阳余晖从小窗外落进来,有气无力。
静极了。
就在这寂静里,昏暗卫生间天花板上的老式灯泡忽然滋滋响了起来。很低,但那声音拖得很长,像一条不怀好意的线,一起一伏,左藏右躲,不知道会把人拖向哪里。
滋——滋——
许愿缓缓抬头看过去,想起几个小时前柳小明的叮嘱。
——“要是你哪天推开某间办公室的门,发现天花板上是LED灯,马上转身逃跑。”
她手心发凉。
就在她眼前,巴掌大的旧灯泡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开,一点一点消失了。
很暗。
有什么东西正从天花板上面爬出来,慢慢隆起个形状不祥的轮廓,即将刺破墙体。
它是碰巧出现在这里,还是……特意来寻她的?
她想起程楚歌衬衫背后的血印子。
断手。断脚。挖出眼睛。
滋——滋——
就在那东西露面的前一秒,遥远处的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消失,许愿眼前一花,先它一步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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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两下,三下……十八,是十八诶……”
“十九。”
“明明就是十八……”
“呸。十九。”
许愿睁眼时是在家中床头柜的眼镜盒里,很黑,隔着一层眼镜盒能隐约听见外面两只守家的小物灵在嘀嘀咕咕。看来程楚歌今天没把她的本体金丝眼镜带出门。
许愿余惊未定。
刚才逃得很险。刑侦局那幢老楼里,一旦没了活人,在里面四处游荡的究竟有多少怪东西?那个差一秒就会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的,到底是什么?
金丝眼镜本来就是冰凉的二氧化硅和钛合金,她心里一寒,就越来越冷,而且僵硬。
诡异的滋滋声。
LED灯爆炸。
空空荡荡的大楼。
——算了,别慌张。
——最多也不过是死而已。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种事有经验,没必要像个新手一样慌慌张张。
许愿把脑子里那些阴森画面晃掉,支起镜架推开眼镜盒。太阳已经落山了,屋里也没开灯,很黑。
但,借着窗外的城市灯火,可以看见两个一大一小的黑影子趴在窗户前往外看。
被子和安徒生童话。
许愿飞过去落在被子柔软的脑袋上,道,“嗨。”
被子看见她,很高兴,圆滚的眼珠子往上看着,声音憨憨的,“嗨,眼眼你回来啦。”
安徒生童话瞥了金丝眼镜一眼,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
许愿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被子眼珠子一动,又往窗外看了。黄昏已过,天幕昏沉,繁华城市灯火初上,车灯街灯与楼灯织出一片灿烂光影。日落是归时。
被子望着高楼底下那些喧嚷通明的行车道,眼睛亮亮地说,“我们在等主人回家呀。”
安徒生童话道,“哼。”
被子又道,“眼眼你看那边有个大红灯。”
许愿往窗外看过去,一眼便知道这“大红灯”不是交通灯,而是不远处某座购物中心顶上的霓虹灯,光影变幻,一下一下地闪。
被子道,“它一分钟闪十八次,阿被数了的。”
“十九。”安徒生童话说。
“十八。”
“十九。”
“明明就是十八。”
“十九,呸!”
“不管啦,”被子说,“反正阿被每次等主人回家的时候都会数大红灯,数不到四百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啦。”
安徒生童话道,“哼。明明是五百。”
然而冷哼归冷哼,这嘴上永远没个好气的童话书也和傻乎乎的被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大楼顶上的霓虹,显然暗地里也是在数。
——“数不到四百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啦。”
这句话是真的。
许愿听着被子嘀嘀咕咕地数着,每次数到两三百的时候它就会搞不清楚自己刚才到底数到了哪里,于是又从一开始重新数。
“一,二,三,四……”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五十,五十一……”
“三百六十五,三百六十六,三百六十三……咦,刚才是什么……一,二,三……”
物灵等主人回家的时候就这么趴在窗边一直数、一直数,数到街上行车渐渐变少,数到缺了一角的月亮慢慢上了中天。
她后来跟着它们一起数。
一,二,三……九十九……一百六十三……三百九十九。
一,二,三……九十九……一百六十三……三百九十九。
一直一直数,数出一个又一个三百九十九,循环里的千百个数字在时间中渐渐交织在一起,云聚雨凝,恍惚在耳边凝出一声一声的响,记忆里有人在背后转笔,嗒,嗒,笔身轻轻撞在指甲上,那笔很快就要在纸上画一只猫。
他说她像猫。
一,二,三……九十九……一百六十三……三百九十九。
根本就不是在数数字,分明是借着念数字的口吻读他的名字。三百九十九。三百九十九。程楚歌。三百九十九。
天很黑了。
终于,客厅那边传来开门声。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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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黑暗里匆忙各归各位时,嗅觉极敏的物灵们闻到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