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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三回 ...

  •   他立刻带了元让去看医生,有着雪白胡须的老者搭着她的脉搏缄默不语,只开了安神的药剂给她喝,当她睡去了,才和符桓轻轻的说,她怕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符桓心里茫茫然的疼着,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抱着元让回了自己别邸,通知皇子府她没事儿,要在自己身边休养一段。
      药汤的效果很好,元让一觉睡到第二天才醒,起床的时候向窗外张望,就看到远处有一线烟火熏天,似乎是昨天就医的方向。
      “……都杀了?”她捧着符桓递过的药汤喝了一口,淡然问道。
      符桓摇头,“老人家孑然一身,有什么好杀的,你也缺个医生,我把他安置在这里了,房子什么的烧了,就让人认为他死了吧,也好日后方便。”
      元让纤秀的眉毛动都没动,淡淡应了一声,喝尽药汤。
      一时间,符桓根本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好,讪讪的要离开,却被少女拉住了袖子。
      “留下来陪我吧。”
      “……”其实他不该留下的,今天正是成婚第三天,他应该陪新婚妻子回门,而不是在这里打扰她休养。
      但是,手腕上扣着的指头,那冰凉的温度,微弱的力道,却让他挣脱不开。
      他犹豫的时候,少女冰凉的手腕缠绕而上,如同水底从骷髅的眼睛里长出的水草一般攀上了他的颈项。
      他觉得怀里的孩子一夕蜕变,成了妖艳的一尾蛇,将他扯落万劫不复的水底。
      于是,在那一点苍白嘴唇上覆上自己口唇的瞬间,他彻底知道,之前那纯真善良的孩子,彻底的死去了。
      他亲手所杀,怨不得任何人。

      三朝回门他没有陪阿软,阿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回去的时候,怯怯的对他一笑,却让他心里起了歉疚。
      新婚有假,为期一月,他把元让安置在了别邸,出于一种微妙的情感,不愿去看她,专门在家陪新婚的妻子,倒也渐渐消弭了最开始的不豫。
      间中他去见了几次元让,那个孩子除了不怎么笑,看上去和往日无恙,休养得也还好,居然渐渐有了些圆润。
      只有符桓记得,那个孩子,从头到尾,都未曾哭过。
      事情发生之后第五天,那三个男人拿住了,他问元让怎么处置,元让只淡笑一声,说随他,他便下了千般手段,等十天后,这三个男人死透的时候,已连人形都看不出了。
      可心底还是郁积着疼痛。
      符桓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疼痛消去。
      修养了快一个月,元让就回去皇子府,然后他也销假上朝,一切都恢复以往,元让依旧是元让,符桓依旧是符桓,但是,只有符桓知道,那个少女眼底柔软再也不见,只有清冷萧杀。
      又过了三四个月,本来不是去他府邸里议事的日子,元让却忽然召他前往别邸,符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赶过去,刚进去,就看到老医生从门里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元让怀孕了。
      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如被五雷轰顶,立刻去看元让,问她,要不要堕胎。
      他问的时候,元让平静从容,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这样情况下的孩子,他本以为她一定会不要,那个少女却只是轻轻忽闪了一下睫毛,很轻的对他说,她想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大夫不是说,我以后不可能再生育了么?所以,这是唯一一次的机会。”
      说完这句,她忽然近乎恶意的一勾唇角,“而且,也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是你的孩子哟~”
      她这样淡淡的说着,他却无法反驳,只能安静的看着她,然后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你恨我。”
      她微笑,把那天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我自己要去找你,也是我自己溜来这边,所以,有什么遭遇都是我错,不关你事。只不过,即便是迁怒,我也还是控制不住。”
      她甜美的笑起来,眯起的眼睛里有隐约的狂气,“我恨你哟~符桓。”
      这却不是,他要的结局。
      二个月后,他得到消息,阿软也怀孕了。

      从那日以后,元让的气质就有了极其微妙的转变,偶尔,那个清冷高雅的孩子一个眼神,居然可以让他有压迫的感觉。
      元让运气极好,十月起,京都大寒,皇帝带着贵妃去了陪都避寒,没人看顾她,她就躲在符桓府里养胎,然后在皇帝回京前的十二月,她早产了。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生产的时候又血崩难产,完全就是一只脚踏在棺材边上走了一遭,到了后来,产婆出来要他做后事准备的时候,符桓二话不说冲了进去,以一身功力吊住她一条性命,到了晚间,一直紧紧的喉头才勉强松了一线,药汤灌了下去,人才见过一线生气。
      他不能失去她,无论如何,断然不能。
      她是他的半身,是他的另外一半生命。
      就这样直到第三天,她才幽幽醒转,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符桓。
      她几乎要笑出来。
      面前的男人鬓发散乱,一脸憔悴,连胡子都没剃,下巴上乱糟糟的都是青色,看着他,一瞬间,元让的眼神几乎温柔了起来。
      视线转移,她凝视着符桓握住自己的手,慢慢的眼神就如蜡烛的余烬一样,冷了下来。
      她没有试图抽走自己的手,只是安静的弯了下唇角,低声问道:孩子呢?
      符桓沉默了片刻,答,是个男孩,生下来就没有气了。
      她才十六岁,饱经毒药蹂躏的身体,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只微微闭了下眼,长长的睫毛下一线眼色有若琉璃,便低低的问,那尸体怎么处理的呢?
      烧了,他答,省得日后麻烦。
      听他这么说,元让没立刻回答,只是仰起脸,定定的看他,过了半晌,慢慢笑出来。
      符桓只觉得她这样的笑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惊悚,默默摇摇头,取出一个比巴掌略大的锦囊,递到她掌心,轻声告诉她,是那刚出生就死去的孩子的骨灰。
      她接了过来,拿在掌心,那样轻,那样薄。
      这就是她的孩子,她怀胎七月,几乎搭上了自己的生命诞育下来,终了,只是这样一个锦囊。
      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
      她一生唯一一次诞育生命的机会,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她慢慢拢紧自己的指头,锦囊下的触感是细腻的,婴儿幼嫩的骨头所炼化出的灰烬。
      她眼神落了下来,渐渐涣散了些,然而笑容却扩大。
      “……我想往里面填些花儿……连阳光都没有看到过的孩子……总要让他知道花的味道……等开春了,放些桃花,牡丹,夏天的时候有月季和栀子……”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到了听不到的时候,她忽然吩咐侍女拿来镜子,她照了朝,元让看了看自己的脸,笑着说,这脸色太枯败了,便又命人取来胭脂,细细的,一点一点的点染完全没有血色的嘴唇。
      然后,她笑着,潸然泪下。
      血色的胭脂打翻在了白色的床褥上,她攥着锦囊,哭的泣不成声。
      那是迟了七个月,落下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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