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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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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溪跟平常人不同,不能以正常的人的思维去看。
他是病人,只是现在病发了。
病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陈雨试图将自己带入霍溪,跟着他的视线一起也落到了自己的胳膊上,一个牙印而已,还是他咬出来的,这有什么好看的……
陈雨一怔,像是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什么。
他看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霍溪正在啃咬的已经密密麻麻满是伤痕的手背。
现实生活中的霍溪只吃素,副本中的霍溪是出现蒸笼蒸活人的时候才开始啃咬自己的。
他现在不能吃东西,就连药也喂不进去。
一直呕吐,吐血了也不停止。
……
……
一个荒谬的念头出现在陈雨的脑海中。
导致霍溪不能吃东西的创伤后遗症难道跟,肉有关?
陈雨抿了抿嘴,不对,现实生活中霍溪看见肉食菜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肉很有可能只是触发条件之一,但不是唯一。
陈雨目光有些复杂地望向身前的人,他牙齿碾磨着那一块肉,手背已经出了血,几乎再用点力就能把那一块咬下来,甚至陈雨能清晰的听见犬齿大力摩擦骨肉的“咯吱”声。
很大的力气。
不准备要这只手的打算。
“霍溪,你到底经历过什么?”陈雨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底里的话,但是应该回答他的人只是盯着他。
从佳苑小区副本中霍溪的反应来看,那次应该是他的第一个副本,他之前没有进过游戏。
那现实生活中,遇到什么能让他同时患上这么多精神疾病。
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啊。
只是停顿了这几秒,手背上的那块肉已经离了骨头能见经脉。
疯了!
真是让他快咬掉了。
这里又不是游戏中,那么大一块肉掉了就真的掉了,长回来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陈雨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把掐住面前的人下巴,捏紧两边的腮肉,用力,迫使霍溪的嘴巴张开了一点。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
陈雨直接上手去嘴里掏,反正那块肉不能掉。
许是第一次被这么对待,一直处在自己精神阴郁角落的霍溪瞳孔动了动,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珠子从陈雨的脸上移到了那几根不断刮过自己牙齿试图侵略的手指上。
陈雨不得不承认,这位长得是真的好,全方位无死角,哪怕被自己捏成了这样,也是好看的,眼皮微垂,冷漠郁气拉满的眼神不断在自己手上来回扫着,犹如实质的灼热气息。
陈雨被扫的手指一颤,顿了一瞬,没有收回去,而是用食指撬住牙齿,中指继续往里,试图将那一块死死被咬住的肉勾出来。
谁料手指刚伸进去,面前的人下意识的阻止,陈雨碰到了一片柔软。
这次不光是他,就连那位咬住他手指的人眼睛也仿佛狠狠震动了几下。
趁此机会,陈雨手快的用指节抵住牙齿,将肉推了出来。
这位的手背是解放了,但是自己的手指被咬住了。
牙齿不轻不重的磕在指节上,没有用多大的劲儿,但陈雨就是抽不出来。
这是,报复?
陈雨有些无奈地看向霍溪,“松口。”
面前的人蹲在地上,视线仍然紧紧锁定他,眼睛不动,嘴也不动。
只是随着呼吸、喉结滚动、吞咽唾液,口腔内的指腹时不时被扫过,连指纹缝隙似乎都被浸透了。
陈雨手指痉挛了一下,“霍溪。”他连名带姓的喊。
过了几秒,面前的人终于松开了牙齿。
看样子情绪似乎恢复了一点,不吃自己,也不吐了。
陈雨没有去看一抽出来就垂在身侧的手,“我去给你找东西包扎。”他说着站起来往柜子那边去,常备的纱布碘伏那些不确定用完了没,如果没了的话,那就用创可贴应急。创可贴他这里多的是。
随着他的走动,被浸湿的指腹垂落了几道丝线,滴在了地上。
陈雨甩了甩手指。
地上又多了几道银色的痕迹。
霍溪眼珠转动了几下,犬齿互相抵着,控制不住的想咬些东西,嘴里又见了血。
陈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变化,他随手拿过纸巾将手指胡乱的擦了擦,随后去开柜子的最下一层,里面有个小铁盒子。
以前是装曲奇饼干的。
陈雨打开,还好纱布碘伏都在,创可贴也还有很多,只不过陈雨扫了一眼,这些创可贴对于现在来说,可能有些小了,还是要换。
陈雨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后不能再这样备这么多创可贴了,谁也不知道下次出副本之后还能不能再用。
浪费钱。
就在陈雨拿着盒子,转身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现在半夜凌晨一两点,谁会没事敲别人家的门。
陈雨没有应。
又是三下,很有礼貌。
一旁的霍溪眉眼沉了沉,转过头去看向门口,伸手握住了伞柄。
“叩叩叩——”
不轻不重,连三声中的间隔都把握的刚刚好。
陈雨犹豫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道稍微有些苍老浑浊的声音,
“陈先生,我知道您还没有睡,深夜冒昧打扰,十分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接霍溪少爷回家的。”
陈雨眉头一挑,似是没有料到是这个走向。他转眼看向全身紧绷,还在戒备状态下的霍溪。
“你认识?”陈雨问。
对面人没有说话。
那就是认识。
既然认识,还喊的少爷,应该是霍溪家的佣人并且调查过他。只不过既然是佣人,怎么霍溪还握着青玉伞不放。
“陈先生,十分冒昧,还希望您开一下门。”
陈雨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吧嗒——”
“不准开!”
锁扣弹出和少年沉闷的叫声互相重叠,一起在空中响起。
晚了。
大门已经开了。
外面没有风,也是闷热潮湿的空气,比门内多了几丝土腥味。
门外是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为首的是一个老头,一身马甲套装,上面沾了点雨水,银色发丝,五六十岁的样子,对待陈雨很恭敬,并没有一进门就找霍溪,而是朝陈雨弯了弯腰,“您好,陈先生。我是霍溪少爷的管家,夫人让我接少爷回家。”
老人弯腰,后面一排黑衣保镖也跟着低头。
陈雨:……
很好,是他没有演过的电视剧场面。
陈雨抱着曲奇盒子让开一步,露出身后屋内的人影,半蹲在地上,有一半在阴影中,露出来的另一半则满是血迹,包括脸上和嘴角,眉眼冷漠凌冽,手紧紧握着伞柄没有要松开的迹象,甚至陈雨能感受到霍溪紧绷的小臂肌肉透出来的暴戾气息。
似乎病又发了。
可能比刚才更甚。
看着很不好接近,更别说带回去了。
“少爷。”老管家没有越过陈雨,而是站在陈雨身侧朝霍溪弯了弯腰,“少爷,应该回家了,夫人吩咐我们来接您。”
霍溪扯了扯嘴角,“我没说过我要回去。”他看向陈雨,“我没说过我要回去!”
“砰——”
霍溪雨伞打在桌子上,不知道倒了几手的小木桌终于不堪重负,塌了,零件散了一地,上面放着的东西也“乒乒乓乓”的掉了下来。
印着复杂难懂专业名词的小药瓶顺着地面一路滚到了陈雨脚边。
“我没说过我要回去!”霍溪几乎是从牙齿碾磨着吐出这句话,嘴角又有新的血迹流出,应该是在疯狂撕扯自己的腮肉。
原本冷漠的脸上现在爬满了戾气,躁动、不安。
握着青玉伞的手还在颤抖,他在拼命的压制。
只能靠疼痛压制。
陈雨叹了口气,看了看已经殉了的小木桌,又看了看在悬崖边缘的霍溪,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心疼哪个。
他弯腰,先捡起了不受主人待见的小药瓶。
房间里很安静。
老管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后面的保镖们低着头,脸上不敢有什么表情,大气都不敢出。
老管家眼皮耷拉的眼睛精锐地从散了架的桌子扫过,旁边地上那一滩水和血混合的东西,是少年吐出来的,还有快要融化的药。
老人的目光移到陈雨身上的时候,顿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再次开口道:“少爷,您应该回去了,就算不是为了您,也为了您身边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已经从青年身上收了回去,低着头。
刚才那一眼是他进来之后第一次完整的看见青年的样子,很美丽,不是好看,是美丽,一种平静的能洗涤人心的美丽。
像是圣洁干净的神明。
他话音落下,对面的少年蓦的偏头看了过来,像是看死人一般的沉冷。
老管家没忍住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你威胁我。”
老管家没有回答有还是没有,只是低着头重复着,“少爷,夫人请您回去。”
陈雨看见对面的霍溪乌黑的眼珠转动了几下,随后躁郁暴戾被强烈的压制了下去,就像是不计后果将所有垃圾一股脑的都塞进了抽屉里,哪怕抽屉被挤的变了形,也还是一直往下压。
霍溪从喉咙里溢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混着血腥气。
“吧嗒——”
他丢了青玉伞,站了起来,全身的重力似乎都撑在了右腿上。
陈雨能感觉到身后一群保镖瞬间放松了下来,空气都流动的快了起来。
陈雨:……
管家往后看了一眼,保镖中马上有人递过来一副拐杖,跟陈雨第一次见霍溪时候用的差不多。
霍溪垂眸,接过拐杖,路过陈雨的时候停了下来。
陈雨对上一双瞋黑的眼睛,里面是拼命压抑之后的平静。
似乎在平静下面是更深的疯狂。
手背因为拄着拐杖用力,皮肉崩开,鲜血顺着拐杖蜿蜒到了地上,很快就聚成了一小滩。
手背的主人没有看它一眼,而是紧紧盯着陈雨,像是要将面前人裹紧在黑暗中。
霍溪停在了半路,空气再次凝结,陈雨能感觉到所有人都紧绷了起来。
那一群人都无比敏感的关注着中间少年的情绪,浑身紧绷都仿佛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能立刻暴起。
陈雨见对面人的视线从脸上移到了胳膊上,被衣服裹住牙印的那一块。
陈雨顿了顿,将衣服解开,露出牙印。他以为这位是要看自己咬出来的痕迹,谁知道他刚解开,面前青筋凸起的手腕一闪而过,衣服就被拿走了。
“等我。”
少年拄着拐杖,往外走,背影僵直,走的很快,拐杖怼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陈雨看见地砖裂了几块。
少年没有回头,一直往下走,保镖跟在后面。
老管家向陈雨弯腰道谢,“谢谢陈先生。”
陈雨:“我没有帮上忙。”
老管家闻言笑了笑,“陈先生站在这里,已经是帮的最大的忙了。”
老管家告辞之后,陈雨蹙了蹙眉头,看着手臂上的牙印出了神。
那管家什么意思。
没有等他想出来什么,隔壁房门打开,出来的程姨只来得及看到乌泱泱的一片黑衣人,以及陈雨那间像是被洗劫过的乱糟糟的屋子。
陈雨:“程姨……”
程姨:“别说,我知道了。这些该死的□□,小雨你为什么不报警?!”
陈雨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最后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送走程姨之后,坐在了窗户上。
他看见,霍溪离开后没一会儿,不远处的一栋大厦顶层就亮了起来,随后空中盘旋了一架直升机,落在顶楼没一会儿,又重新飞走了。
陈雨倒了几颗西瓜糖在嘴里,劣质的糖精味在口腔里泛开,他捡起倒在地上没有被带走的青玉伞,随后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屋子。
屋里唯一一个桌子被霍溪敲散了架,陈雨蹲在地上看了看,好像还没有彻底散架,拼拼还能用。
地上的血迹也要一点点的擦掉……
现实世界中的天亮的很快,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一片水雾,湿冷冷的。
李壶看着满地再也拼不上的桌子零件,安慰陈雨,“雨哥,你别伤心。金毛不在,我来陪你。”
陈雨摇头,“不,我不是伤心这个。”
李壶看了一眼陈雨眼底的乌青,“那你一夜没睡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什么?”
陈雨脑海中一直闪回的是那亮起来的顶楼,那盘旋的直升机,“我伤心的是,这个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再多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