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陀】窄门和窄路》嬴昰

12、银紫色月光

　　费奥多尔沉默着熄灭了眼前的烛火，于是整个房间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唯有那不知为何泛着银紫色的月光强横却又温柔地掀开了窗子细细密密铺陈在了地上，也唯有费奥多尔的紫罗兰色眼睛在那月色下显得分外明亮，却又是分外的冰凉。
　　啊啊……差不多是时候了吧？是到了那个时候了吧？
　　费奥多尔缓缓闭上了眼睛，旋即又睁了开来，他自然知道今晚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日子，今晚是他将要前往一个人梦境的日子，他事实上已经贪恋那样的梦境很久了，因为在那样的梦境当中，他看见了对神明的企望，而他也正是享受那份企望，但是他可不能去太多次，不然是会被发现的，所以也仅仅是半个月才去一次罢了。
　　至于对方，那个名为安德烈·纪德的人能否发现有人正潜入他的梦境，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可不在乎那么多啊。
　　他缓缓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在不知何时出现在地上的法阵上，纷乱繁复的字母透着不详的红色光芒，昭示着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什么邪恶的法术，然而费奥多尔可不在乎那么多。他本身就算不上是什么好人，甚至踽踽独行着想要去改变这个世界，即使他还仍旧什么都没有做成罢了。
　　他缓缓躺倒在了法阵的中央，闭上眼睛，便能看见远方正站在那里的白发男子。
　　纪德此时正闭上眼睛，静默地跪在那里，跪在某一个祭坛之上，那个祭坛上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显得阴森而又荒凉。他缓缓用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而后合上双手，静静地趴伏在了地上，就好像是在举行什么无声的仪式一样。
　　然而费奥多尔知道，那是他每次梦境里都会做的事情，可是等到这位先生醒来之后，他又会什么也不记得了。至于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那可是来自高傲的神明的赐予啊，凡人怎么能不欣然接受？
　　蓝色的流星划破了天际，却是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一人的注意。纪德仍旧趴伏在那里，静静地聆听着，似乎是在聆听神的脚步声，而他那黑色的袍子滑落，白发露了出来，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于是费奥多尔也缓缓走向前，一直走到了祭坛的台阶下面，却并没有登上祭坛，因为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终于决定要赐予眼前这个人以救赎了。
　　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心底一划而过的爱意吗？是因为自己那一瞬间来自神的怜悯吗？是因为那一瞬间自己倾听了来自眼前之人的祈祷之声吗？
　　总之也不会是因为自己厌烦了这样的游戏。
　　于是费奥多尔静静地走上前，一直走到了仍旧趴伏在祭坛上的纪德面前，而后轻轻把手放在了他的头上，纪德好似还是一无所知。
　　而后，鲜血喷洒而出，而现实当中纪德那本就不太平缓的呼吸声停止了，费奥多尔也从这个梦境当中醒来。
　　可是——长夜未央。

　　纪德早就知道有人在一直窥探着自己的梦境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做一个想通的梦境，可只有寥寥几次，那个人，那个他以为的神明才会出现，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的梦境完满了起来，甚至是觉得自己的心灵完满了起来。
　　他早就想要寻求救赎了，不然为何会千里迢迢地奔赴横滨呢？可是到了这里他却又茫然了，大抵便是因为那个梦境吧，即使他清楚地知道，梦境不过只是虚幻罢了。
　　而他为了再度见到他所以为的那个神明，也愿意再继续做那样的梦，甚至连原先的计划都停滞不前了，然而只要他不担心，他的那些部下也不会说些什么。
　　而他在那人每次到来的时候，才会虔诚地趴伏在了地上，静静听着他究竟会说些什么。
　　会说些什么呢？不管说没说些什么他都不会记得啊，他唯独记得那双一闪而过的紫罗兰色眼瞳和那透着银紫色的月光。
　　后来他摸透了费奥多尔什么时候会过来，也知道了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也只是大抵猜想到了罢了，那样的一个人，拥有着那样的眼神，又悄悄潜入自己的梦境，不是为了救赎自己，又是为了做些什么呢？
　　于是他选择了悄悄闭上眼睛，在这样一个拥有着银紫色月光的夜晚，陷入他那并不安稳，却也值得人去期待的梦境。值得期待只是因为那个人罢了。
　　为什么会期待那个人，那个所谓的神明呢？是因为自己贪恋他到来时候那神圣的感觉吗？是因为自己贪恋他那双紫罗兰色眼眸缓缓向着自己望来时，那一瞬间贪恋的感觉吗？是因为自己单纯的只是想得到救赎而已，还是自己只想要得到属于他赐予的那份救赎吗？
　　纪德不愿意再细细想下去了，他只是闭上了自己红色的眼睛，而后跪在了地上，缓缓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
　　他知道这个时候费奥多尔已经来了，只是还在远处看着。他双手合拢，朝着天地的方向趴伏了下来，双手再次分开，紧紧地贴服在了地上。
　　他听见了，他侧耳倾听见了费奥多尔缓缓走来的声音。哦——他并不知道他正期待着的那位神明的名字是费奥多尔啊，他并不知道，他只是会称呼其为——我的神。
　　请带我通过那窄门吧，仅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可是无法轻易通过的啊。可哪怕那窄门无法容许两个人通过，但我相信神明至少可以把我送进去。
　　请赐予我那救赎吧。
　　兴许是他这祈求的声音被费奥多尔听见了，也兴许是费奥多尔想起了些什么，他缓缓走上前来，轻轻将手放在了纪德的头上。
　　纪德明白他要做些什么了，然而他也正期待着那样，或许说——他现在也只期待着那样，于是鲜血四溅而出，纪德沐浴着那银紫色的月光，恍惚间似乎看见了那扇窄门在自己的眼前缓缓打开，而自己摸索着那光向门内走去。
　　门内并没有他的神明的影子。
　　那么……我的神明呢？他调转过头去，却只能看见那一轮月亮了，只是那轮月亮仅仅剩下银色的光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