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色》萍水归宁

3、第二章

　　加州城四大主街，以东西南北为名。东西两街道多为住宅院落，尤其是东街，分布有加州城最大的一处园林景致，如今记在加州城六大宗族之一的温氏宗族名下，题名为“岳林小筑”。同时，由于东街比之西街更为临近沧澜江，风水地势更佳，因此东街居住的多是达官贵人、富商名流，而西街则是平民百姓、贩夫皂隶的居所。
　　南北两街不同于东西街道的住宅区，这两条街道开设着各种各样的店铺商号，酒楼、衣铺、梨园、勾栏……包括各式各样的游动商贩都存在，是名副其实的商业区、娱乐区，因此在这里，你既能看到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人士，也能找到形形色色的五行八作行当。
　　加州城四大主街是最简单的地域结构划分，它们交汇于加州城的中心点——摘星塔。以摘星塔为点，越是靠近摘星塔的地域，人烟越是密集，相对应的，越是远离摘星塔，人烟自然也越是稀少。例如福满楼，它就位于距摘星塔一里远的北街的一处。
　　此时，岑星与庄阳正带着两名护卫行走在街上。
　　“七姐，这里比庄家头热闹好多啊！”
　　庄阳走在街道上，时不时停在摊位、店铺前旁观，只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物，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路程，其繁荣兴盛的景况便是他此前六年从未得见的，实在是瞧得人眼花缭乱！
　　庄阳拿起街边小摊上的一只鬼面头套，兴奋道：“七姐你看，是鬼面具！”他左右翻转着手中的鬼面头套，甚至将其戴在脑袋上朝岑星展示，掩在头套里的声音有些沉闷：“前些天胖大海他爹给胖大海买了一只鬼面具，胖大海就天天戴着那只鬼面具吓唬我们，村里好多小孩都被他吓哭过……”他喋喋不休地控诉着胖大海的“罪行”，倒是让岑星回忆起了这件事的一点儿尾声。
　　大约是在她出谷的四天前，那天下午，岑星完成师傅布置的每日例行功课后，正打算去找天璇玩耍，中途却遇到了垂着脑袋，一心往家跑的庄阳，连岑星和他打招呼都没应。
　　当时她还以为是庄阳跑得太快，没听到她的话，后来才知道，庄阳那会儿是被吓着了，急着回家找他父亲，也就是岑星的师傅杨铅寻安全感。
　　“……所以为了让胖大海深刻认识到他的错误，我觉得也应该让他尝尝被吓到的滋味，主要也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教育，嗯，是教育！”
　　岑星脑中回忆着庄阳的“糗事”，却也不妨碍她一心两用地听庄阳诉说他的想法。至于庄阳最后欲盖弥彰的那一番话——那当然是装作听不懂喽！
　　岑星努力压抑着总想上扬的嘴角，终究还是忍俊不禁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把这鬼面具买下来吧！”她轻轻拍了拍庄阳戴着鬼面头套的头顶，示意身后的护卫付给摊主银钱后，才拉着爱不释手把玩鬼面头套的庄阳离开了这一摊位，继续闲逛。
　　……
　　很快的，两人又来到了一家店铺前，这里是加州城最大的一处书坊，十年前还只是一家籍籍无名的书墨坊，后来辗转到左氏宗族这一代的嫡系三少爷左裴生手下，经过改制革新，不过几个月就发展得有模有样，到如今更是成为了加州城名气最大的书坊，在同城行业中，“文瀚楼”可是占据了“领头羊”的地位。
　　岑星停下脚步道：“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最新的佳著吧，阿衡不是打算去考科举嘛，多看点书也是应该的，对吧？”她弯了弯唇，俏皮地朝庄阳单眼眨了一下，提醒着庄阳某件事。
　　何事呢？
　　哦，对，出来一趟，总得为小伙伴们带点礼物回去，特别是某个被顺带出来的人，带点礼物回去还能消消一些人的气，让自己好过一些。
　　庄阳默契地领会了岑星的意思，转了转眼珠，点头：“确实，季哥哥一定会很开心的。”说着，他抓着岑星的手就朝文瀚楼里走去，“季哥哥一开心，说不定就会忘记要检查我功课的事，再不济，应该也会对我的功课放松一点要求吧！”
　　他凑到岑星身旁，嘀嘀咕咕地抱怨道：“说实话，季哥哥每次给我布置的功课都是背书抄写，而且一抄就是一百遍，每次抄得我手都要断了，季哥哥还要嫌弃我字迹难看。”说到最后，他委屈地“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岑星拼命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很是幸灾乐祸地安慰了一句，“没事没事，我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庄阳闻言，撇了撇嘴，“嘁，你尽会说这些诓我的话，等我长大还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功课等着我做嘞，我可记得，你这几年时常被爹爹关起来，还美名其曰训练什么的，一点儿也不自由。”
　　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进了文瀚楼，身后的两名护卫则被岑星要求留在了外头，不用跟随进去。
　　而在两人进入后不久，门口来了一位英朗俊气的青衣男子，携带着一箱镜奁，进门就直往柜台前走去。
　　那柜台后的掌柜一瞧他的模样，不等他开口就笑眯眯地问道：“是瞿公子么？”见他点头，掌柜立刻离开柜台到他身旁，说道：“瞿公子您来得正好，我家主子就在后院等着您嘞，您请随我来。”说完，他吩咐了书坊的伙计一句，就带着青衣男子前去后院。
　　就在青衣男子离开的后一瞬，又一位面蒙红纱的红装女子跨过文瀚楼门槛，进到了屋里。她扫视了下书坊内的布局，挑了个靠近大门，又能藏身的书格架后面的位置站着，随手拿起一本可供翻阅的书籍翻看起来。但从她那时不时抬头张望的模样可以看出，或许她压根就没读进去些什么。
　　待岑星二人挑好要买的新著回到柜台前时，这位红装女子已不耐烦地起身四处转悠。瞥见岑星，女子漫不经心的眼神顿时锐利了一刹那，但她很快又转移了视线，仿佛那瞬间的停顿不曾发生一般。
　　可岑星到底是被杨叔训练过的人，尽管那眼神只有刹那的瞩目，她到底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谈不上恶意，却是实实在在有种不友善的信号在里头。
　　她得罪谁了吗？
　　岑星心下疑虑，这不应该，她刚从虞陵墓冢出来，什么人都不认识，不可能得罪人。
　　岑星快速扫了眼四周来往的人，却无法确定那道目光的来处。
　　可别有什无妄之灾。岑星略带苦恼地想到。
　　“七姐，走了啊！”庄阳的话打断了岑星的思绪，她瞬间放弃深究，与庄阳一同朝门外走去，“阿衡的礼物买好了，接下来就是其他人了。小阳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爹爹近来喜欢雕玉，问大哥许久没买新衣物了，璇玑姐妹俩……”
　　随着岑星庄阳两人越走越远，他们的聊天声也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身后，红装女子收回看着二人离开的眼神，继续在书坊里转悠，等待着某个不知名的人。
　　与此同时，文瀚楼的后院正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对话。
　　直到对话终结，那名为“瞿公子”的青衣男子才起身道别：“多谢大人告知，还请大人宽限几日，若事实果真如此，瞿某必不会留情。”说完，青衣男子带上镜奁便离开，那背影中似蒙上了一丝萧瑟。
　　“大人为何同意此人的请求？”庭院中有人这般问道。
　　“证据。”
　　……
　　回到文瀚楼里，左等右等才终于等到某位男子出来的红装女子悄然藏起身来，见那人与来时一般，携一箱镜奁来去匆匆，似乎不曾注意到她的跟踪，只觉得此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迟钝。
　　放回手中的读本，红装女子也不再多留，这便直接跟了上去。离开前，她又回望了文瀚楼一眼，眸中泛着丝丝冷意。
　　而在文瀚楼对面的一处小角落里，一名乞儿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几件家当，咬着馒头朝某个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