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回家[星际]》陈子呀

38、为什么

　　池砚通过系统向全员发出紧急指令，集合地点不在会议室，而是在飞航连接廊桥通道，集合时间在五分钟后，这五分钟所有人需要带上必要的行李装备。

　　很有可能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回到基地。
　　池砚摸了下藏在袖口内的腕带，“璟哥，做好防护墙立刻来找我们汇合。”
　　江时璟：“收到。”

　　离开中控室前，池砚顺手启动了特战队基地最高级别的武装防御，随后前往禁闭室。

　　安里斯的禁闭还剩十几分钟，池砚关掉了房间的禁闭模式，开了门提步进入。安里斯缩在房间角落，双脚蜷起踩在椅子边沿，额头埋在双膝之间，他听见声响抬起头，见到池砚愣了一下，他迟缓地放下双腿，站起来，“池队。”

　　“你看上去不太好。”池砚微敛眸光，轻声说。
　　安里斯咳了一下，声音暗哑疲惫：“是。”
　　池砚：“不久前的两次晕眩，你感受到了吗？”
　　安里斯：“有。”

　　池砚：“基地系统遭受了入侵，干扰信号会对神经元产生冲击，而影响效果和精神力强度有关。”

　　安里斯愣了一下，当理解到池砚话中的意思，他羞愧低下了头。他的精神力一直都是最低的，刚入队的时候池砚提醒过他，要加强精神力的训练，后来忙着和队友比拼其他，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他突然理解了池砚最开始的生气是源于何处了。
　　从打架开始一直堆积在心口的那股气一下子消散了，他因为精神力差而被影响到攻击队友，如今的样子也应该人不人鬼不鬼。

　　池砚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安里斯自己消化，他的确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临到作战，他还是相信队友，全队的迎战，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
　　这是教训。

　　安里斯在特战队快四年，知道自己肩负的是什么，半晌，他抬起头看着池砚，“池队，我可以继续作战。”

　　池砚：“干扰信号随时会启动。”
　　安里斯：“我明白！”
　　那双疲惫的眼里渐渐坚定。

　　池砚嘴角的弧度有了些许温度，“现在还剩下两分钟集合，整理好自己的状态，回休息室带好必要的行李，准备出发。”
　　安里斯：“是！”
　　这一声比禁闭前的应答有力得多。

　　池砚：“另外普兰那边交给你，我希望接下来的任务过程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明白。”安里斯。
　　池砚点了点头，睇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对于特战队队员来说，能带上的不过是一些想念，例如照片、纪念物，这些重要的东西其实时刻都带着，他们不需要再花多的时间去收拾。他们和平时一样崭新的黑色作训服，腰侧戴着装备袋，另外便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池砚扫过众人，“想必大家都感觉到了异样，我的终端系统在任务中被植入了干扰信号源，信号入侵到基地系统内，之后跟着基地系统连接影响到了所有人。”
　　“干扰信号随机启动，启动的时间大家的神经元会遭受攻击，产生晕眩等效果，而基地的系统入口也会在这个时间被外界攻击，基地的相关信息随时会泄露，基地不再安全。”
　　“信号的入侵程度未知，所以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将断掉所有系统信号，包括飞航上的智能系统，飞航操作只能运用基础操作。”

　　池砚简述完情况，大家神色未变，都静静等待池砚公布作战方案。然而池砚停下了，他的视线落点从他们身上移开，看向了通道的另一头。江时璟正从那边走来，他比大家多了一个背包。

　　江时璟站到了队伍末尾，迎着池砚的视线他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至少能撑六十小时。”

　　这个数字，已经是最大争取了。

　　池砚点点头，“断开终端系统上的所有自动连接，包括通讯人和多地系统，之后关闭终端。”

　　特战队队员们按池砚的要求操作，一边听池砚继续说：“我们要赶在基地信号被冲破前开始反击，不给敌方打先手突击的机会，六十个小时，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通讯联系的情况下，搭档两人一组，我下发任务，过程中如何做靠你们自己，现在开始计时，尽早到达萨利星，五十小时后在萨利星109.76区PE街道集合。”

　　池砚的视线从队伍最左边一直划到另一头，最后停在江时璟身上。
　　就在刚刚说那些话的时候他都还是觉得只是一个任务，只要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做好就可以，但就在这一瞬间，莫名的，池砚从头到尾的公事公办口吻像是化了冰，这份原本冰冷的任务带了丝厚重。

　　一连串的事情牵动着萨利星乃至更多星球的民众，牵动着联盟军部政府的内部制衡关系，也牵动着他和他的命。
　　对方已经直愣愣地告诉了他们目标是谁，这个任务应当怀着畏惧去百分百完成。

　　而这次任务并非军部下发，尽管池砚有着对特战队绝对的领导权利，但如今军部的形势已不是从前，再者……看见江时璟，他忽地觉得特战队员也有权利选择是否要去面对敌方针对自己的威胁。

　　“这一次不是军部下发的任务，每人都有权利拒绝执行，如果拒绝，那么就直接去纳特伊。五秒决定，有异议者出列。”池砚等了五秒，无一人有所动作。

　　他抿了下嘴唇，说不清是笑没笑，总之这个表情令人有了点儿激情，似乎会有这么一句话紧跟在这个表情后边——
　　「无论如何，全力以赴。」

　　特战队的大家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化，因为干扰信号而多少疲惫的众人都打起了精神，很快，他们听见池砚说：“那么尽全力去做，也记得平安归来。”

　　“是！”

　　池砚分配完所有人的任务，最后检查一遍中控设置才准备关闭系统，然而点开面板的瞬间，他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江时璟叫他。

　　“怎么了？”
　　“没事。”池砚面上淡然，断掉终端的所有连接的，关闭系统。

　　-

　　特战队基地在整个星系的边缘，严格来说它并不在恒星的照射范围，它的周围都是黑暗，突破气层后便是天幕星云。再往前，就是慢慢破开的天际，亮光涌进来，像是黎明破晓。

　　“定位已确认，可以使用自动驾驶了。”江时璟转过身和池砚道。
　　因为没有智能系统，所有操作只能回归最初始的方式。飞航启动全由池砚手动驾驶，同时，江时璟操作飞航内的定位系统向多个星际卫星发射信号，通过反馈信号进行飞航和目的地的精准定位。

　　池砚似乎在愣神，闻言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快速切换模式，飞航按既定路线平稳行驶。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依旧是萨利星。

　　种种迹象表明萨利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瑞文势力早已深入各处，从档案馆到商业中心广场，从药厂商业到军部实验室到高度机密的地下工程。
　　新瑞文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短短十几年的发展，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深不可测，旧瑞文的军事力量又有多少在新瑞文手里，而自己又是在其中的哪一步。
　　一切的一切都不可细想。

　　真实和自己以为的，或许相差甚远。
　　他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别皱眉。”江时璟出声打断池砚的沉思。
　　“璟哥。”池砚低低出声。
　　江时璟：“嗯？”

　　池砚：“你、你有没有…”信念崩塌的时候。但这问题到底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的。在他妈妈死的时候，他崩塌过。
　　话拐了个弯，池砚重新问：“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做这些是指？”
　　“加入军队、加入特战队，做这些任务。”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江时璟疑惑，但看着池砚无比认真的神情，江时璟犹豫了会儿，道，“到萨利星时间还长，我们可以做顿饭，慢慢讲讲这些年？”
　　池砚点点头，“好。”

　　没了智能系统，两人去了仓库，第一次打开后备仓，江时璟还有点儿兴奋，“这跟菜市场一样。”江时璟在近处挑了两样蔬菜递给池砚，让他抱在怀里，弯腰继续选，“茄子你吃吗？”
　　池砚：“可以。”

　　江时璟掂量着拿了一根小的，“我不是很喜欢，但它的颜色很符合我的心意。这么多菜我们吃不完其实有点浪费。”
　　“恩，下次设定程序不囤这么多了。”池砚十分配合地接话说。

　　“我不确定你想起来多少，也不记得和你断断续续讲了多少，现在就当闲聊，讲到哪儿算哪儿。”江时璟挑好菜和池砚一同离开仓库。

　　所有系统都关闭了，对话应该不会被记录，江时璟说的话便直接了些：“烧死妈的那把火是她自己放的，为了保护你，她可能以为你跟着我很安全，不会丢，但你到底还是被他们带走了。不管中间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我经历了什么，我加入特战队就是为了你，没有别的理由。”

　　他们回到厨房，江时璟放下自己手里的荤菜，再接过池砚怀里的那些，收手时，江时璟握了一下池砚的手，安抚意味更重些，但着实烫了池砚一下。

　　池砚敛下眉眼，在心里轻轻问道：为了守着我么？

　　江时璟没注意到池砚的细微变化，他继续说：“‘家人’这两个字，我花了很多年寻找，花了很多年去珍惜，到头来成了奢望。我不是没退缩过，有一段时间也怨过你，那阵子想得最多的就是要给我妈报仇。然而九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

　　“我妈死后我的监护人自动划归到我爸头上，但在我看来，蔺柯·维尔只是我的监护人，不是家人，唯一的家人只能是不小心弄丢了的弟弟。”

　　池砚很浅地笑了一下。
　　家人。
　　很美的一个词。

　　江时璟卷起袖子开始清洗蔬菜，池砚在他边上帮忙。江时璟说：“我爸工作特殊，我根本没办法自主做些什么，幼儿监管协会、军部下属单位等等都对我进行管制，我拗不过，索性遂了我爸的意，进了训练营。至于这一点是为了什么，也说不清，形势所迫，又或者是蛰伏待发。”

　　“蛰伏待发。”池砚低声重复了这个词。
　　“嗯，希望能还原我妈死的真相，也想有足够强的能力和信息网保护我的小砚。”

　　“那他们呢……”池砚垂下头，发出的声音低不可闻。
　　“什么？”江时璟没听清。
　　池砚摇摇头，目光落在一堆处理得差不多的食材上，“饿了。”
　　江时璟无奈且宠溺一笑，“恩，我做快点。”

　　池砚靠着料理台，静静看着江时璟做饭，江时璟身材高大，动作却利落细致，这样的温柔看起来赏心悦目。

　　“璟哥，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池砚的话断在这里，没有说出后半的问题。
　　但江时璟能明白他的未能出口的话。江时璟轻笑一声，十分自然轻松地回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准备吃饭。”

　　池砚并没有因为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而感到轻松，他的脸色依旧不好。
　　江时璟端起盘子抬眼看向池砚，郑重说：“别想这么多，我发现有我在，你已经变得不像你了，小砚，不管新旧派瑞文势力如何，不管军部是不是有内鬼，你永远都是特战队队长，是联盟最年轻的三星将军。”

　　江时璟说着说着笑起来，“你换个思路想，乱世出英雄，一旦我们摧毁敌方的计划行动，打击内部间谍，上面的位置总会动一动，那时候你很可能成为最年轻的元帅。”

　　池砚接过装好盘的菜，转身端出去放到餐桌上。
　　江时璟说得没有错，他已经变得不像他了，不管是因为喜欢江时璟的心情，还是越发在意特战队员在意劳伦斯先生，或者是临出发前收到的那封莫名其妙的邮件，这些影响因素现在都得抛开，再多的想法在眼下都不合时宜，他们只有这六十小时。

　　做好眼下的吧。
　　无愧于心。

　　等江时璟出来，池砚冲他笑了笑，这时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亲近，“到了萨利星，我们先去一趟黑市，换一套通讯系统。”
　　江时璟弯了眼：“好。”

　　这一顿饭他们一直聊着任务相关的事，细细扒了一遍这次的行动计划，那些有可能出现错处的细节，队友们的个人实力和配合等等都梳理了一遍，他们两人尽可能地去弥补。
　　尽管说着这些，但他们依旧是轻松的状态。

　　吃完这顿饭，各自回了休息室。

　　池砚打开了自己的终端系统，删掉了出发前收到的那封匿名邮件，随即关闭系统，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划开耳后的皮肤，忍着疼，强制取出终端芯片。

　　芯片剥离的瞬间，池砚浑身抖了一下。伤口不算深，但害怕江时璟知道了会担心，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去到了医疗室缝合伤口。

　　躺进医疗舱闭上眼，池砚想起那封邮件的内容：
　　「我在欧维瑟斯中心城堡等你，你知道，你属于这里。——温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