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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生死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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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转身,郑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后面。
他是和沈绾一起来的,所以扶琴并未把他归于敌对的那一列,对他的防备也疏忽不少。
方才所有人放下武器后退之时,不仅稍稍混乱,也是扶琴放松警惕的时候,宗政九一个眼神,郑济便秒懂,赶紧抓住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声不响地出了门,藏在门外,静待时机。
扶琴浑身的血刷地一下就沸腾了起来,知道自己着了宗政九的道儿,气急败坏,“宗政无岐,你出尔反尔!刚才你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你......不要脸!”
宗政九呵呵几声,脸这种东西,于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挟持他的人威胁他在先,还让他讲信用?
讲你个鬼的信用!做梦去吧!
宗政九环顾一圈,这么多人,但都是老子的人!听到了又如何?
“我做的不对?”他挑声问了句。
士兵们急忙摇头,先是面露惊异,将军做的对!将军做什么都是对的!
后频频点头,将军威武!
宗政九玩味十足,冷冷瞥了扶琴一眼,“你知道的不少啊,还知道小爷的名字,今日看你还知道多少东西!”
说完,又将实现转移到沈绾身上。
沈绾脖子上都是血,一直浸到领子上,看着都疼,但却是皮肉伤,碍不着什么事,死不了。
只是刚才这么一番下来,她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上。
宗政九摇着头,恨其不成器地轻叹一声,走上前直接将沈绾打横抱起,嘴里抱怨道,“女人就是麻烦。”
沈绾整个人慌了,可以说她从被扶琴推开时,整个人就处于懵逼状态,觉得这一切虚幻得恐怕,此时被宗政九这么一抱,更加不真实了,手忙脚乱地挣扎了一下,惊慌道:“我、我能走。”
“能走个屁。”
宗政九刚把沈绾抱起,就听得门口一阵惊呼。
谁都没料到,半空忽然“嗖”地一声,一支箭飞来,正中扶琴的胸口。
“妈的!”宗政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朝着郑济吼道:“郑济,今日你他妈要是让她死了,老子回去就把你剁了喂狗!”
扶琴整个人迅速倒下,却是没有立刻断气,幸亏郑济反应迅速,在箭飞来的同时侧了三分,才导致这箭没有穿透心脏,但伤口毕竟就在心脏附近,一不小心就会致命。
郑济慌忙用手按住她的伤口,防止有血喷出。
赵乾见状,急忙寻着箭飞来的方向追去,路过郑济身侧时,低声说了一句,“我去追!你带她去找大夫。”
郑济点点头,“将军放心,我这就带她前去医治,救不回来,我自行了断。”
“了断你大爷,赶紧的!”宗政九骂了一句。
安琴坊内的客人见了刀,瞬时乱作一团,喧嚣声四起。四处都有人乱跑,混乱之下,赵乾刚追出去几步,那黑影竟隐匿于人群中,消失不见。
宗政九急忙调了人,将安琴坊层层围住。
他还抱着沈绾往外走,心里竟然微微有一种胆寒,生怕她再次落入敌手。
沈绾浑身不自在,“将军,你放我下来吧。”
宗政九劈头就是一顿斥:“好好待着,刺客还隐于暗处,一会儿你再被人捉去当人质,老子就没那个耐心救你了!”
他本来就生的一副凌厉模样,这一吼,沈绾愈发不敢反抗,只觉得脸热,便僵硬地偏过头,屏蔽外界的目光。
宗政九一路将沈绾从楼上抱下来,出了安琴坊,便有人驾了马车前来迎接,那人从车上跳下来,朝着宗政九行了一礼,“将军,可是要回去?”
“人还没抓到呢,回个屁!你先把她送回去,少一根头发老子拿你是问。”
那人急忙点头,“是。”
宗政九弯着身子,将沈绾放到马车里,沈绾心中五味杂陈,他这是在护着她吗?
好像是的。
她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
刚稳稳当当坐下来,忽然目光一聚,一道白光反射入眼,她心中大惊,慌忙喊道:“将、将军。”
与此同时,宗政九身后那士兵也大喊一声,“将军小心!”
宗政九反应极快,他是天生的良将,有着异于常人的反应能力和应激能力,身后有人出现,自然有所察觉。
他飞快侧身,便见到一个杂役打扮的男人手持尖刀刺了过来,快如闪电,周围扑过来好几个士兵,却是为时已晚。
对方的尖刀已经近在咫尺,宗政九常年在战场拼杀,要有高度的戒备和反应能力才能随时应对四面的明枪暗箭,这点偷袭他完全可以应付,但此时却让那尖刀生生刺进了胸膛。
因为他一躲了,暴露在那贼人面前的,便是沈绾。
这一刀,他不挨,便是沈绾挨。
这小丫头片子刚才就吓得跟个面条一样,这会儿再来一次,估计魂都得没了!
他身体强壮,挨刀挨枪习惯了,死不了。沈绾就不同了,瘦瘦小小的,上个马都费劲,若是被这尖刀刺入胸膛,定然是一命呜呼了。
所以,他没躲。
沈绾就在宗政九身侧,那一瞬间,她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耳旁却是能清楚地听到刀尖刺入与血肉摩擦里的声音,她心里一凉,嗓子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宗政九眼神中杀气腾腾,似是藏了刀子一般,几乎要将对方千刀万剐,他在战场上受的伤多了去了,只挨了一刀子,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所以往后仰的同时,顺势狠狠地踹了那贼人一脚。
那人吃痛,握着刀柄的手一松,整个身子向后摔去。
宗政九往马车车壁上一靠,狠狠吸了口气。
太大意了!
那刺客刚刚是从马车底下冒出来的,他简直养了一群脓包!有人藏在了马车下方都发现不了!
眼下情势紧急,他也来不及生气,只一瞬间,被踹到地上的男子猛地翻了个身,重新站起。
看得出他身手十分矫健,先是趁着宗政九挨了刀子,体虚,便夺了宗政九身上的佩剑,后又蹭一下就翻身上了马。
已经有士兵冲了上来,再迟一秒,他定然会被包围。
那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身手十分矫健,又当机立断,翻身上马,一把抓住缰绳,同时将手中的长鞭使劲儿一抽,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骤然抬腿,连带着马车,向前狂奔而去。
后头立刻有士兵意识到事情不妙,大喊,“不好!将军和沈姑娘还在马车里面!赶紧去追!”
那人驾着马车,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前冲,这条街属于闹市,他故意引起混乱,撞到了好些商贩的摊位,来往的行人顾不得指责,只有连滚带爬地躲避,饶是如此,还有不少人被直接撞飞。
马车横冲直撞,沈绾想去扶住宗政九,自己却是几次都没坐稳,身子重重撞在车壁上,她极力保持身体的平衡。
宗政九忍不住吐槽,到底是你扶着我,还是我扶着你啊!
沈绾十分不好意思,呜咽道:“将军......怎么办......”
宗政九手扶壁沿支撑起身子,这稍稍一动,就觉得极为费力,额头就有细密的汗水渗出,眼皮子也沉了,他心里暗骂,这么点小伤,他娘的居然困得厉害!
他只是想护一下眼前这小丫头,用自己的身体挡一下,他身经百战,能熟练地避过要害,况且他身上早已是千疮百孔,还怕再添一个小口子?
但这会儿,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儿呢?
不行,他得挺住。
宗政九大口喘着气,他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对着沈绾道:“转过去。”
沈绾惊讶,以为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下意识转身去看,一切如常,“什么?”她问。
宗政九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转回来,语气明显虚弱不少,“让你转过去你就转过去,别看。”
沈绾对宗政九一向心有畏惧,虽不知他的意思,但也依言照做。
她转了头,便听到有声音似是利刃与血肉分离,同时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手上,她脑子也跟着翁的一下,急忙回头,宗政九居然是.......将刀子生生地从体内拔了出来!
血肉撕裂,利刃强行入体,本就痛苦不堪,可再将其从中抽离,这种疼痛更是难以想象,这两下,宗政九一声都没哼,甚至还有些一如平常的随意和轻淡,只是脸色变得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沈绾心里的一个地方忽然像是被一块巨石冲撞开来,一股莫名的滋味泛滥不已,不知该说什么,“将、将军......”
宗政九嘴角微勾,凛冽一笑,“看着。”
局势刻不容缓,他受了伤,本就处于劣势,赤手空拳与对方搏斗,没有胜算。
从前他凡事都喜欢赌上一赌,但今日不知怎的,没有胜算的事,他不想做。
方才那歹人因为事出紧急,没有绳索,没法捆人,又怕宗政九生事,便将他身上的佩剑抽走了,眼下插在身上的这把刀子,倒是帮了他的忙。
这是一把好武器,拔出来,刚好可以为他所用。
这一次,沈绾见了带血的刀子,没害怕。是真的没害怕,可眼泪还是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马车带起一阵狂风,呼啸贯入,吹得人脸颊生疼。
宗政九直起身子,“哭什么,没出息!”
前方驾车的人听到动静,欲要转身,他将刀子紧紧握在手中,双眸骤然一缩,动作快准狠,将手里的尖刀向前刺去。
利刃脱手,如短箭般飞出去,正正穿透男子的后背,刺中心脏。
那歹人万没料到宗政九会有这么一出,本以为拿了佩剑,宗政九亦是受了伤,便不会再生事端,又一心顾着驾车,身后难免松懈了些。
因是始料未及,那人还没转过身弄清发生什么,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全身的血液从伤口奔涌而出,他整个人失了力气,摔下马去,在地上连连滚了好几圈,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再也没能爬起来。
马车依然在向前,宗政九拼尽全力将刀刺了出去之后,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
沈绾急忙扶住他,拼命将他的身子扳正。
他失血过多,胸口还不断有鲜血汩汩流出,沈绾一手帮他按着伤口止血,另一手伸出去拼命抓住套在马儿身上的缰绳。
不想这马匹受了惊,发疯一般往前狂奔,撞到街边的柱子和墙壁,也不停下来。沈绾心里一沉,惊惧地发现,这马车本就支离破碎,此时只剩下一根绳子连着,变得十分脆弱,随时有断的可能,到时候她和宗政九定是会连人带车被甩出去。
情急之下,沈绾索性撕了窗帘,拧成绳子,将原本断开的地方勉强栓起来。
又去拼了命地拉绳子,手都勒出了鲜血。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无用至极,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还是无法让马车停下。
沈绾气急,索性破罐破摔,直接放了缰绳,回头扶起宗政九,用身子护着他,防止绳子断了,车身脱离的时候,他受到太大的撞击。
她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匹马竟然渐渐平静下来,在驶离街道靠近京郊的一片树林里停了下来。
想是之前缰绳的控制,让它愈发地暴躁,这会儿沈绾将它放开,反倒有了安抚的效果。
而就在这时,连接马儿和车身的绳子,砰地一声断了开来,好在马车的速度已经很慢了,沈绾将宗政九放平,走下车去,索性解了马脖子上的革带。
沈绾将宗政九从马车上拖下来,便开始头疼怎么把他捣腾回去。
这里地处城郊,少有人烟,显得颇为荒凉,宗政九因为失血过多,面色如同一张白纸,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流着鲜血,需要立刻去找大夫医治,可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只能勉强拖动,想要将他抬到马背上,却是比登天还难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匹马极通灵性,竟然屈腿卧了下来。
沈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宗政九拖到了马背上。宗政九跟个面条似的,整个身子搭在上头,那马起身的时候,只听得“砰”地一声。
沈绾惊出一身的冷汗,宗政九整个人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后脑勺差点就砸在地上那一块尖石上。
沈绾打了个哆嗦,提心吊胆地将宗政九扶起来,她差点就成了杀人凶手了,宗政九若是知道,非得将她吃了不可。
甚至被这么一震,宗政九也被震醒了,他脑子昏昏沉沉的,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只在模糊之间,看见沈绾担忧又惊惧的眼神,她身侧还有一匹马。
宗政九:“???”
卧槽,我这是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丢死人了........
他咬牙站起身,轻车熟路地翻身上马,垂眸俯视着沈绾。
“上来。”
宗政九直接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拽了上来,放到自己身前,等她坐稳,宗政九两腿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马儿便很听话地往前小跑起来。
沈绾张了张口,“将军......”
宗政九目视前方,语气里有些掩饰不住的虚飘,“别说话,知道你想感激老子,想说什么回去再说。”
“将军,我就是想说,咱们走的方向.......好像反了......”
宗政九:“............”
“知道。”
他默默地调转了方向,沈绾也默默地没再说话。
就这么往前走了许久,沈绾的身后便是男人精壮的胸膛,起起伏伏,这种感觉,忽然让她生出一种被人护着的踏实感,却又夹带几分不真实。
身后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外界传言,蛮横无理,横行霸道,狠辣嗜血,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宗政无岐吗?
她所听到的传言,宗政无岐虽用兵如神,驰骋疆场,却完全是为了自身的功名,全然不将百姓的安危放在眼里,骄奢淫逸,狂妄自大,毫不收敛地行烧杀抢夺之事,坑杀俘虏,肆意抢百姓的衣服和食物,对于百姓的受冻受饿不管不顾。他看中的只是高官厚禄,而非国泰民安。为国征战,也不过是为了个人荣辱。
所以,她一直都很怕他。
饶是初次见面,他救她于水火,本该是盖世英雄
她心里虽是感激,却总是少不了一种畏惧,蒙生阴影。
他明明视她为玩物,不从便会弃之,每每他看向她的目光,都阴鹜至极,仿佛寒凉月色下千尺深的冰湖,让人不寒而栗。
虽谈不上恨,可她不喜欢这个男人。
可如今,他舍命救她,将她护在怀中。
沈绾的思绪随着情绪一起,向外迸发,再也收不住了。
或许是因为,她一开始便对他抱有偏见,一开始就有所误会。
世人皆是这样。因为他们看到的,都是宗政九的光鲜,都是他得到的权势和富贵。
看到他披着金光粼粼的战甲,骑着战马,扬着战旗,得胜归来。
这样的人,应该是完美的,是救世主,是人间的太阳,是他们心中的太阳,将光明和热情毫不吝啬地洒于世间。
没人见过他身上的疤痕,自然也不会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受伤时的痛。
可是,他也是肉体凡胎,和芸芸众生一样有血有肉,吃着五谷杂粮,有着七情六欲。
他也会累,会痛的。
一个人再强大,大概也需要有个地方,可以容他休息一下。
念及此,沈绾心里有个地方,忽然被什么揪了一下似的,涌出几丝别样的酸涩。
半晌,她抬眼,轻声道:“将军,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