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的小娇娇》唐灯里

8、造化3

　　从前军中都是大老爷们儿，宗政九洗澡自然也不避讳着，行军半月有余，他一次澡都没洗，如今陈军退了，孙延道也抓了，终于得了空，士兵按例给他备了热水，他想都没想，便将身上衣物脱下，舒舒服服泡在热腾腾的水中。

　　正享受着难得的惬意，听到沈绾进来，心中霎时咯噔一声，操！忘了这茬了……

　　他心中波澜起伏，表面却佯装淡定，一边给自己搓着澡，一边慢悠悠地问道：“饭做好了？”

　　沈绾着实被吓个不轻，早早转了身去，缓了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宗政九佯装淡定：“放那儿吧。”

　　沈绾低眉顺目地走过去，将饭食放在案上，便听得宗政九那边传来一阵水声，她更是不敢转头了。

　　宗政九似乎也默了片刻，过了会儿才道：“出去等着。”

　　沈绾不敢乱看，转了身，低着头逃出了营帐，这才松了口气，在门外站定了脚步，她还能感觉到心脏在砰砰作响，但不一会儿，她又有些出神，她记得，方才看到宗政九的背上，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大大小小，横七竖八，十分显眼。

　　所以，虽是在无意中看到的景象，她还是记得这骇人的伤痕。

　　沈绾愣了片刻，心中涌出一阵酸楚，镇国大将军的名号，绝不是徒有虚名，营帐中的那个人，嚣张、跋扈，杀人喋血，不可一世，狂妄不羁，一提起他，这些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跟着出现，但就算是这样，不得不承认，他是在用命护着大秦的疆土，此前他们安安稳稳的日子，是有人用鲜血拼杀得来的。

　　念及此，她心中动容，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柔软。

　　此时，营帐中的宗政九正偏了头，望着沈绾放在桌案上的饭食微微出神，也不知是哪一刻，心中一道前所未有的感觉蔓延上来。

　　饭菜的香气在鼻尖回荡，心中竟徒然生出一种家的感觉，他活了二十几年，嚣张了二十几年，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但沈绾，明明怕他怕的要命，却还是主动给他做了饭菜。

　　宗政九摇摇头，看吧，这就是魅力…

　　半晌，他收回目光，莫名欣慰地哼笑了一声，十二年前，那个小姑娘好像也是这样。

　　他伸手拿起木架上的毛巾擦了把脸，将毛巾往脖子上一搭，站起身来——不可描述的糙老爷们儿出浴图——和谐。

　　宗政九随意穿戴好衣服，便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他坐在案前的时候，沈绾也徐徐走了进来。

　　宗政九嘴角微扬，打量着饭菜，一手托着下巴看向沈绾，“你做的？”

　　沈绾点点头。

　　宗政九示意他过来，拿起碗筷放到她面前，“过来，坐下吃饭。”

　　沈绾摇摇头，“将军，您先吃吧，我不饿。”

　　宗政九挑了挑眉，信你个鬼！沈绾这惨白的小脸，毫无血色，一看就是一天都没吃饭的。

　　他直接站起来，按着沈绾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即去了帐外，晚饭这个时候，士兵会去吃饭，再加上换岗，正好外面没人。

　　宗政九高声一喊，“来人！”

　　立刻有个小兵飞奔着跑来，忐忑道：“将、将军，有何吩咐？”

　　“再拿一副碗筷过来。”

　　“是，将军！”小兵随即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又飞奔而来，手里多了一副碗筷。

　　宗政九接了碗筷，回到营帐坐下，见沈绾拘束得慌，便直接给她盛上一碗粥，放在她跟前，说道：“让你吃你就吃，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说完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转念间，总觉得刚才的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半天才反应过来..........平常在军营里训斥那群臭小子训多了，一时说顺嘴了，忘了现在他跟前站着的这个人，好像就是个.........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装作若无其事道：“快吃吧，吃完洗洗澡。”

　　沈绾刚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宗政九喝了口粥，霎时心旷神怡，欲罢不能，这粥口感软糯，带着红薯的清甜，细细地在口中化开。

　　！
　　真他娘好吃！

　　他几口下去，碗里的粥就见底了，抬眼间，看见沈绾绷紧的小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蹙眉道：“怎么，不想洗？”

　　沈绾摇摇头。

　　宗政九有些懵，她摇头的意思，到底是不想洗呢，还是不是不想洗呢？

　　他没好意思问，打量了一下全身脏兮兮的沈绾，姑且认为是后者。

　　“怎么，未婚夫没找到？”

　　沈绾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不想提起文勤。

　　宗政九见她不吱声，就知道这其中出了变数，心里那个得意，莫名其妙的，咋就这么高兴呢！

　　他也不收敛，半眯着眼，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颇有一副“小人得志”的意思，哼笑了一声，又问：“家里还有何人？”

　　沈绾摇摇头，她既然跟宗政九来了这军营，便不再有其他的想法，于是主动说了自己的身世，“民女无父无母，承蒙许家庇护，才有幸活到今日。”

　　宗政九眉头皱了皱，忽然一本正经起来，用变幻莫测的目光打量着沈绾，“怎么，小时候的事儿，忘了？”

　　说完又补充一句，“许家之前，从哪来的？”

　　那目光带了几分阴骛，沈绾被他看得后背寒凉，低声道：“民女四岁就被许老爷收留，那时民女年幼，之前的事确实不太记得…”

　　宗政九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笑了一声。
　　忘了也好，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好经历。他没说什么，只是换做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半开玩笑感叹了一下：“琴阳这小地方，倒也是风水宝地。”

　　他吃得快，沈绾只喝了几小口粥，他就吃得差不多了，放了碗筷，大步流星走到帐外，直接吩咐士兵，“再去准备一桶热水。”

　　沈绾没吱声，一时觉得饭菜有些难以下咽，她怯怯地看了看宗政九，宗政九却是朝她展颜一笑，解释道：“下次有热水，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呢。”

　　沈绾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外头的士兵有些恍惚，真是见了鬼了，这还是他们叱诧风云的将军大人吗？

　　将军大人和他们说话，向来不是吼就是斥，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他愣愣地答应一声，宗政九见他直不楞登的模样，脸色阴沉下来，“发什么愣！滚去备水！”

　　士兵回过神来，急忙跑去备水，这才是将军大人…

　　这时，帐外又有个小兵跑来，在门口禀报道，“将军，孙延道带回来了，等着您亲自去审问呢。”

　　“知道了。”宗政九应了一声。

　　“对了，”那士兵站在原地没走，继续说道，“赵将军回来了，他说人已经送去医馆了，让您放心，性命保住了，没什么大碍，他还把您要的东西买了过来。”

　　宗政九嗤之以鼻，他担心那小子作甚？！

　　“把东西拿过来。”他道。

　　那士兵将手中的包裹交给宗政九，便退下了。

　　宗政九折回营帐，将那包裹放在桌案上，看了眼板着一张死人脸的沈绾，道：“这里头的衣服，自己挑一件，我现在出去一趟，你自己收拾利索了，可别等我回来还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他说完，理了理衣服，转身走了。

　　沈绾缓缓走过去将那包裹打开，但见里头整整齐齐叠了三四件女子的衣服，都是新的，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她这身嫁衣穿了有些日子了，上面脏污不堪，此时再一想起文勤做出的事，恨不得立刻将这身嫁衣丢掉。

　　她从包裹中选出了一件看起来稍稍素净些的襦裙，将其余的整整齐齐叠了回去放好，又将碗筷收拾好，送到该放的地方去。

　　回来的时候，洗澡水已经备好了，营帐中没有其他人，沈绾绕了一圈，将帘帐关严，安安心心地泡了一个热水澡。

　　水汽氤氲，周身的疲惫渐渐随着水流四散而去。

　　热气腾腾的水流漫过全身，她竟觉得整个人好似被护住一样，心中涌出一种阔别已久的踏实之感。

　　或许，情况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吧。

　　不管在哪，也总是能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