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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彩头 ...

  •   说话间,林嫣已掷好骰子,素手纤纤去挪动棋子。

      陈玉浓拈起两枚骰子,随手掷出去:“放心,我幼时尚未记事,傅表哥便随傅家人搬回江南祖宅去了。时隔多年回京,我也只见过一次,岂会因为这等小事生你的气?”

      “这还差不多。”林嫣盈盈含笑,放下心来。

      边行棋,边思量着陈玉浓的话,林嫣这些年确实不曾听到玉浓提起傅家的人和事,陈家与林家也素来交好,并未因为傅家生分。

      “这些年,傅家老太太与你们府上便无来往么?”林嫣觉得怪怪的。

      这些年傅家式微,却教养出一位状元之才,两家的祖母是亲姐妹,她以为陈家私底下有帮衬傅家。

      没想到,玉浓提起傅家时,语气几乎可以说是生分。

      原本陈玉浓没多想,被她这么一问,也觉怪异。

      这两年,跟着阿娘学当家理事,逢年过节,似乎不记得阿娘让人往傅家送过节礼。

      有一回爹爹喝多了酒,提起当年的傅首辅,也颇有微词。

      只是她还没听明白是什么事,阿娘便叫人扶爹爹去醒酒了。

      略思量,陈玉浓觉得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不适合拿来谈论。

      她摇摇头:“父祖辈的事,我也不清楚。”

      忽而,她想起一件与她有关的事:“傅表哥高中后,傅家老太太曾来过我们府里。”

      说到此处,她特意压低声音,不想被旁人听了去:“听说是想与我们家结亲。”

      “结亲?”林嫣眨眨眼,倾身凝着陈玉浓笑,“你与世子已退亲,伯爷该不会想让你嫁去傅家吧?”

      定远伯府的爵位,并非世袭罔替,到这一代便没了。

      是以,伯爷在两个女儿的婚事上,都是想往高门嫁,意图让她们为儿子铺路。

      而伯爷唯一的儿子,是从族中过继来的。

      如今,傅侍讲时常出入御书房,算是御前红人,只不过在朝中并无根基。

      失了宣宁侯府这门好亲,林嫣不确定,伯爷会不会退而求其次,把注押在傅锦朝身上。

      若玉浓真的嫁给傅锦朝,等傅家与林家针锋相对的一日,她与玉浓姐姐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她面上露出焦急之色:“玉浓姐姐,你可千万别嫁。”

      “瞧你急的。”陈玉浓摇摇头,“傅家老太太似乎有此意,不过,我爹娘不太高兴。又不好拂祖母的颜面,便暂且搁置,后来,我听说……”

      话未说完,她倏然拿绢帕捂住唇,打住话头。

      目光却不由自主望向三丈开外。

      循着她视线望去,林嫣瞧见玉浓的堂妹陈玉娇。

      她袅袅婷婷立在江畔,衣饰素雅不出挑,一手持线圈,一手轻扯丝线,不多话,只安安静静放纸鸢。

      陈玉娇的父亲是庶出,且她父母双亡,是被定远伯夫妇养大的。

      听懂陈玉浓未尽之言,林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垂首专心玩双陆。

      即便明知爹爹是看不上傅家的门第,才不想让她嫁去傅家的,陈玉浓仍不想被好姐妹看轻。

      宣宁侯府的亲事,爹爹执意要高攀,已经够让她难堪的了。

      陈玉浓挪动棋子,忍不住细声细语解释:“据说老太太在江南时,也曾做主,先后为傅表哥说了两门亲事。可都不顺遂,最后俱被退了,名声不太好听,老太太才按下心思来京城找。”

      退亲曲折,陈玉浓并未细说,可林嫣稍稍一想便知,大抵是女方不愿意。

      否则,长辈做主定下的亲事,岂是轻易会退的?

      “原来除了我,还有姑娘瞧他不顺眼。”林嫣转盼流光,甚是欢喜。

      闻言,陈玉浓错愕抬眸:“你能见过他几次,怎就瞧他不顺眼了?”

      依陈玉浓看,傅锦朝几乎是戏文里写的那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金殿传胪那日,便有许多贵女惊艳于傅表哥的风仪。

      不过,那日林嫣立在高楼上,望着一袭锦袍的傅锦朝,似乎嘀咕了一句:“这届才子不争气啊。”

      此刻回味才听出,林嫣早就不满状元郎出自傅家。

      “道貌岸然,心怀叵测,一看就不是好人。”林嫣义正言辞劝,“若能转圜,给你堂妹另寻良配吧。”

      “听说老太太对他管束极严苛,傅表哥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陈玉浓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说得对,傅表哥实非良配,倒不是他自己有多不好,而是老太太不是好相与的。”

      她四下望望,随意安置好棋子,嗓音压得极低,语气叹惋:“老太太的性子说一不二,傅表哥三年前便是江南的解元,老太太为压制他的傲气,硬生生拖了他三年,才准他参加会试,祖母都说傅家老太太是老糊涂了。”

      “竟有此事?”林嫣讶然,“倒不曾听哥哥们说过。”

      “八九不离十。”陈玉浓颔首,“所以阿娘不想我嫁过去受委屈。”

      这大抵只是一方面,多半还是伯爷看不上傅家如今的门第,才不想把嫡女折进去。

      又怕将来傅锦朝飞黄腾达,沾不上光,是以没直接回绝,而是考虑把无依无靠好拿捏的侄女嫁过去。

      林嫣张张嘴,想说什么。

      可一边是可怜的陈玉娇,一边似她好友,哪个她都觉着不该受委屈。

      只好把不吐不快的话,又悉数咽回去。

      没能力护住未来妻子,不如干脆别成亲,由着自家老太太张罗亲事算什么?

      这笔账还得算在傅锦朝头上,林嫣心里暗暗骂了他好几句,才稍稍解气。

      明月桥畔的书坊里,傅锦朝捧着书卷,打了个喷嚏。

      掌柜起身替他合起临江的窗扇,客套道:“这时节,乍暖还寒,官爷当心着凉。”

      “多谢。”傅锦朝抬眸弯唇,很快又把视线放在书卷上。

      已习惯他如此,掌柜便不再打扰,奉上一盏寻常清茶,便下去忙了。

      不多时,木梯方向传来重而急的脚步声。

      白衣男子风风火火捧着黑底绿蔓草纹的锦盒上来,倚着栏杆睥他,气喘吁吁:“你果然在这里,说好在桥上等我,转眼就没了人影儿!”

      听到他控诉,傅锦朝笑笑。

      范彦佑口里的一转眼可真久,足够看半卷书了。

      将竹制书签夹在书页间,傅锦朝合起书卷,目光往他手中锦盒上落落:“这便是鸣泉楼的彩头么?”

      “没错!”范彦佑双手将锦盒捧至他面前,神情得意,“不愧是镇店之宝,上等芙蓉玉不难寻,可这套茶具乃前朝茶圣亲手所制,当世也找不出第二套来,林家那位小姐倒是识货。”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乃今年京城第一公子,二十两银子输给第一公子不亏吧?”范彦佑随手将锦盒放在面前书案上,朝傅锦朝伸手,“拿来,别赖账。”

      傅锦朝温暄的笑意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嗯,愿赌服输,欠债还钱。”傅锦朝将书卷放在锦盒上,连同锦盒一道捧至身前。

      随即,长指探入袖袋,取出十两银子放到书案靠近范彦佑那侧:“剩下的等回去再给你。”

      “还真给啊?”范彦佑拿起银子,不可置信地在手里掂掂,完全想象不到傅锦朝会应下这无聊的赌约。

      傅锦朝浅笑以对,拂拂衣襟,站起身来,顺手拿起书案上的锦盒和书卷,绕过书案便朝下楼的木梯走去。

      “诶,你干什么去?”范彦佑把银子攥在掌中,心里却莫名有种极不踏实的预感。

      他回身盯着傅锦朝,听见对方应:“替你向林家赔礼。”

      言毕,傅锦朝步履快速而优雅地步下木梯,对身后近乎咆哮的呼唤置若罔闻。

      “傅锦朝,你还我锦盒!”范彦佑激动之下,最后两个字直接破音。

      回到府中,天色渐渐暗下来。

      丫鬟芳茜往雾气氤氲的浴桶中滴了少许蔷薇香露,行至便榻侧,轻唤半睡半醒的林嫣:“小姐,快醒醒,老爷夫人还等着小姐一道用晚膳呢。”

      林嫣今日没午歇,又坐了许久的马车才回来,只觉身子快散架了,乏得很。

      可她今日扮作男子,刻意将面上肤色修饰过,此刻妆容未卸,头发、衣物也难免染了尘,不沐洗是没法儿睡的。

      揉揉倦懒的眼皮,林嫣睁开眼,语气又娇又可怜:“我自己洗,你去叫爹爹和阿娘别等我了。”

      想说不吃,又怕夜里饿醒了。

      她摸摸平坦的腹部:“让灶房送一碗鸡丝馄饨来,加几根芫荽和菘菜,再沏一杯白毫银针,旁的都不要。”

      “是。”芳茜替她收拾好要换的寝衣,放在盥室黄花梨衣架上,又拭了拭水温,才放心出去。

      门扇打开又合上,夜晚微凉的风,有一丝花木雅香,比白日里更为清爽怡人,林嫣只觉周身疲倦被吹散些许。

      纤指解开外衣,丢入藤编的衣篓中,林嫣一面扯开里衣丝带,一面赤足踏在锦垫上,朝浴桶走去。

      氤氲雾气中,芳馥的蔷薇香是她熟悉的味道。

      林嫣眼尾、唇角漾起甜甜的笑,将柔顺的里衣随手搁在桶边杌子上,倏而将纤侬合度的身子没入水中。

      浴桶边触手可及的木架上,上上下下摆满了各式香胰、香粉。

      拿柔软的绢帕拭净面上妆容后,她又拿早起收集的晨露和着玉容散,在脸上薄薄敷上一层。

      脊背倚着桶壁,闭上眼,鼻息间满是她喜欢的香气。

      落霞山的杜鹃花也快开了,过几日她要邀玉浓一道去采些回来,制成蔻丹染指甲。

      正思量着,听到芳茜叩门,语气透着喜悦。

      “小姐可洗好了?”芳茜怕凉风灌进去,隔着门扇道,“灏公子刚从外头回来,给小姐带了好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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