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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伺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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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于室内,地上一团金色光斑。
夏日的蝉鸣中,黎深被一串声音吵醒。他不动声色地起床,轻手轻脚透过窗户一看,院里有人正在鞭打侍女。
侍女被打得皮开肉绽,眼里饱含热泪,连线珠子般往下掉。光看她们被打时下意识的瑟缩,都能想象有多疼。
打人者偏偏不给个痛快,在鞭子落下前停顿一阵,在侍女无尽的恐惧中甩下一鞭。
原主是太子安插在关正卿身边的卧底,打人的侍从杨喜是太子的眼线。欺软怕硬的原主对小小的仆从都不敢忤逆,对杨喜言听计从,放任他打人,自己也以鞭人为乐。
黎深听着压抑的哭声,又回床上躺下了,唤了一声,“杨喜。”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喜从门外进来。他毫无伏低做小的姿态,踱步到黎深身边,意有所指道:“启王妃,可是昨夜有收获?”
黎深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都没看他一眼,开启糊弄式聊天大法,“谁说不是呢。”
杨喜僵了僵,“消息迟迟不过去,让主子等急了可不太好。”
“那可不。”
杨喜仿佛吃鱼卡了嗓,半天才说:“主子的能耐你也知道,朝堂之中,边防战场,他能左右的,不止是一两个人的命运。”
“哦嚯,牛哇。”
杨喜大概从没被黎深如此无视过,忽而拿出一包药粉放在床边,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这是蒙汗药,今夜你去启王书房让他昏倒,主子命我去找密件。”
“真有你的。”黎深说完,眼皮又黏在了一起。
杨喜一口气堵着出不来,眼里闪过狠色。刚想再说,对方倏地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带着零星笑意,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却莫名让杨喜心底发怵。
“杨喜。”黎深似笑非笑地瞧了瞧他的手,“鞭人快乐吗?被鞭有双倍快乐哦,想体验吗?”
杨喜巨震,大张着嘴,支吾道:“主子那边……”在黎深的逼视下,他硬生生把威胁的话改成了,“我想办法。”
黎深看着他气急败坏、匆匆离开的背影,笑道:“快穿局连续工作九年,刚退休就想让我再营业,让我加班,给钱吗?现在让关正卿标记我还可以考虑,其他免谈。”
或许是他头一回融合别人的信息素,也可能身体刚到这世界没倒过来时差,一整天他都觉得疲惫,无精打采。
吃完晚饭,门外忽而传来阵阵脚步,杨喜通传道:“启王到。”
黎深挑眉。
旁边的侍女更是难掩惊讶,尽管低着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不怪她们,实在是原主和关正卿不对付。他从小腺体受伤信息素丧失,不甘嫁给关正卿这个废人,阴郁怨怼,负能量爆棚,妥妥的万人嫌。情商也低,在院里多次骂关正卿“瘫子”。
关正卿首次来访,效果不亚于太阳打西边出来。
黎深却不意外,打了个哈欠,从角落拉出备用轮椅,将瓜果盘放到手边。
屏风后出现一团阴影,先看到一双腿,接着整个人被推进来。室内有蜡烛与夜明珠,光线充足,关正卿的模样比昨夜更加清晰。
他一袭黑衣,笔直地坐在轮椅上,肩膀打开,没有一点病态。不偏不倚地直视前方,目光是让人看不透的深沉。坐着比站着矮许多,可他的气场强大如高耸山峰,黎深站着注视他,竟有被人从云端笼罩俯视的窒息感。
如果不瘫痪,绝对是顶尖Alpha。
黎深笑了笑,轻易从威压中脱身,冲关正卿点点头,坐在那头的轮椅上。
随从的侍女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在启王面坐轮椅,当面嘲讽他身有残疾,谁给的胆?
莫不是前几天重度伤寒,险些去掉一条命,脑子还没痊愈?
“你来啦。”当事人黎深的神态却极其自然,笑吟吟地拿起瓜果,惬意地吃了起来,“找我什么事?”
关正卿平静地打量他,一双眸子深不见底。
“难不成是侍寝?”黎深还记得昨天被说信息素难闻,笑得更深,“不好意思,连信息素都没有的人,拒。”
侍女们被吓得魂飞魄散,启王罕见地过来就罢了,王妃还敢拒绝侍寝,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启王一怒,所有人的命都要赔上!
听着离经叛道之语,关正卿竟没有动怒,更没有反驳,面无表情道:“绑了。”
士兵听令上前,手持长剑,将黎深团团围住。
不是吧兄弟,只不过昨夜绑你一下,要不要这么记仇?
这种亏黎深怎么会吃,当即狗腿地走到关正卿身边,递出瓜果,点头哈腰,“夫君,我错啦,侍寝,这就侍。”他装模作样地给关正卿按摩,“不知夫君喜欢哪种姿势?昨夜那种怎么样?夫君躺着就好,我来动。”
在场的人哪听过这种孟浪之词,士兵们举着的剑都微微发抖。
周身气压忽然变低,关正卿喝道:“都出去!”
侍女士兵们鱼贯而出。
黎深坏笑着冲关正卿眨眨眼,“我这就将夫君扶到床上?要不要先洗澡?我伺候别人沐浴也有一手。”
关正卿充耳不闻,眸光似剑,“你到底是谁?”
“你的王妃。”
“王妃从不叫我夫君。”
“大病初愈嘛,想通了许多事,觉得寻常夫妻的称呼听起来更亲密。”黎深毫不担心。原主已因伤寒病死,这具身体是自己的,系统篡改了所有人关于他身体的记忆,就算把他剥光,也不可能查出任何异常。
他就是黎深,卧底身份曝光后,被太子与自家大哥放弃,被关正卿活切了喂狗的炮灰本人。
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关正卿为了掣肘敌人暂时还不能动他。拿到临时标记后,他有的是办法与关正卿和离,有什么必要遮掩?
“性子可改,称呼可变,信香呢?”关正卿眯了眯眼。
黎深笑意不减,“信香恢复,医学奇迹。”他又有些犯困,弯腰想把人推到床边。
陡然间,眼前亮光一闪,一把冒着寒气的匕首贴上脸颊。
凉气逼人。
黎深被迫停下,为了维持平衡,将手撑在扶手两边。
关正卿缓缓将刀刃摩擦过他的皮肤,蚀骨的冷。靠得近,带来的冲击感更强,黎深仿若被吸入黑沉沉的深渊之中,锋利的杀意像罡风在耳边呼啸。
大场面黎深见的多了,这种程度不足挂齿。问题是,或许因为昨夜的Alpha临时印记,被无形气场禁锢的他忽然感觉到信息素的波动。
又闻到了身上发出的信息素香气。
不能控制信息素的Omega,等于向周边人发出邀请,饶是黎深这么狗的人,也觉得羞耻。
Alpha的嗅觉更加强悍,关正卿也嗅到了。他微微蹙眉,匕首不自觉松了些,可立马反应过来,伸手环住黎深的脖子。
匕首尖抵在黎深的后颈腺体。
腺体是全身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好比蛇的七寸。Omega抗压力弱,一般人面对这种死亡警告,臣服拜倒、痛哭流涕都算轻的。
黎深却只生理性地哆嗦了一下,睁大眼睛无辜地控诉,“干嘛了啦,想伺候夫君,你却用刀子对着我,伤心。”
关正卿微讶。
黎深凑得更近了些,“都答应你侍寝了,你就放过我嘛,我很有用的。”
他在暗示,也在赌。朝堂关系错综复杂,没有永远的敌人,自己背后还有氏族,关正卿哪怕察觉到他有问题,也不可能现在就杀人,不过试探罢了。欲拒还迎,方为上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无声地对峙,眼中都有彼此的倒影。
落针可闻。
安全距离被人闯入,黎深并不习惯。可他面上并没有异常,两眼弯弯,再接再厉道:“我来服侍夫君吧,技术超好,包你满意。”
目光凛冽的关正卿盯着他看了半晌,毫无预兆地收回匕首。
Alpha的领地意识很浓,黎深不舒服,他会更不舒服。且他残疾后拒人于千里之外,曾有想爬床的侍女被他砍断四肢,这么近,他绝对呆不久。
万万没想到,关正卿沉静地抬起了手,那意思很明显,让他伺候更衣。
黎深吃了一惊。
好家伙,昨天还小姑娘似的在他身下挣扎,一天过去,段位直逼王者。
有点儿意思,逢场作戏嘛,谁怕谁?
坐着不好脱衣,得先把人弄到床上。床与轮椅差不多高,黎深将人推过去,把对方没有知觉的腿架在床上,停住了,拍马屁道:“夫君胳膊结实有力,自己上床没一点问题的,我看好你。”
那谄媚的模样,给个尾巴都能直接摇起来。
关正卿冷冰冰道:“包我满意。”
话说得没有起伏,可黎深听出了深深的不屑——就这?就这技术还说会伺候人?
换做一般人,他不会中激将法,可对着关正卿,不知怎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
他笑得一脸灿烂,“但我怎么舍得夫君费力气呢,呵护还来不及。来,我帮你。”
不过一个男人的体重,腿的重量也忽略不计,搬个人上去不会太难。黎深先用一只手,慢慢两只手一起上阵,还是挪不动人。搞得气喘吁吁,渐渐出了汗,竟拿他没办法。
既然干了,不能半途而废。黎深虽是Omega,但大多在只有男女之分的世界出任务,缺乏AO有别的观念,想也不想地环住关正卿的腰,想把他抱到床上。
连个临时标记都没有,再一出汗,气味更浓。Alpha对信息素敏感至极,关正卿第一时间捕获这股气味,瞳孔微震。
他下意识抬起放在两侧的手,刚到一半,针刺般停住了。他有些恼,掩饰地摸了摸耳朵,刻意蓄的力散了个干净。
黎深这次轻而易举地把人弄到了床上,松开时,余光看到关正卿耳后有一个红色梅花胎记。
他喘了会儿气,到一旁拿布巾擦汗。瞥一眼,关正卿似乎也出了点汗,他愉悦地走过去,故意把刚用过的布巾放在关正卿额头上。
“夫君,给你擦擦。”同时使用语言buff,尽显绿茶风范。
关正卿眉头微蹙,嘴唇微抿,似乎在忍耐。
黎深却误解了他的隐忍之意,故意与他四目相对,“夫君想从哪里开始?”
关正卿直视他,眸子依然似一潭深水,只是水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收好你难闻的信香。”
说着,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这家伙没学过心理学,不懂摸耳朵是典型的说谎动作。黎深动作一顿,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关正卿是冷感没错,但说他信息素难闻,十有八九是假的。
昨夜被绑在床上觉得难堪所以故意说反话吧?口是心非了吧?心口不一了吧?
没了锐利的杀意,虽然冰着脸,但发现他真面目的黎深忽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他恶趣味上来了,撒娇道:“都怪夫君昨夜不给我舔,要不然我哪能收不住信香。”
关正卿横眉冷对。
黎深心情大好地帮两人脱了外衣,自己也躺到床上。他一个翻身又坐到关正卿腰上,替对方解衣服。
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扣住他的手腕。
“别做多余的事。”
“这也多余呀。”黎深嘟囔着,“行叭,直接点。”他转而攻克对方的裤腰带。
“不过夫君,我这是第一次侍寝,虽然技术不错,但也可能发生一些见血的意外。”黎深故意话说一半,手上的动作慢吞吞,又把尾音拖长,“我会努力的!我毕生的梦想就是与夫君水乳交融……”
关正卿猛地抓住他在腰上作乱的手,“闭嘴。”
“怎么了嘛,我不说话,我只做,行不?”
关正卿冰寒彻骨的眼神杀了过来。
黎深委委屈屈地说:“那好吧。”
他挪到一边躺下,拼命控制住偷笑,侧身平视关正卿,“夫君,我睡姿不是特别好,如果中途黏在你身上,抱着你不撒手,腿蹭到什么不该碰到的部位,请你不要在意。”
“剁了。”
“那咋行,我没有手脚,以后怎么给你亲亲抱抱举高高。”黎深身体一沾床,一下有了困意,又长长打了个哈欠,“夫君,我先休息了。”
爱在这就在这吧,一个瘫子横竖不能对他做啥,有什么可怕的。
周围飘着似有若无的信香,对关正卿来说,不啻于一种折磨。身边人的呼吸很快平缓,竟真的睡着了。
转头,黎深的睡颜映入眼帘。明明相貌并无改变,却让人感觉截然不同。
狡黠的眸子闭上了,更添几分恬静,显得很乖。看外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大胆包天的人。
当今世上,几个人有勇气把皇子绑在床上?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坤君,竟有如此胆识。抛开那些大不敬,昨夜黎深的表现有种锋芒初露的亮眼。
关正卿向来对美人不屑一顾,可这一刻,他探究的视线无法从黎深的脸上挪开。
真是性情大变吗?还是有阴谋?
心中一刺,关正卿强硬地收回视线。脱口而出唤内侍,话到嘴边停住了,轻声道:“常叔。”
王府总管常叔从外进来,辅助关正卿坐上轮椅。到了屏风边,却见自家主子扭头,往里投去一瞥。
平静的眼神,却暗藏山雨欲来之势。
常叔心里一惊,明白王妃已是启王的弃子。若是三年前启王未中毒时,他意气风发、广交好友,有容人之量;可现在,启王城府极深,狠戾无常,叫人捉摸不透。
触了他的逆鳞,只有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