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人挺好的》蓑衣游客

4、第 4 章

　　第4章
　　在哪儿活不是活？
　　一定要在大城市当牛马才能活吗？他有手艺，虽然没有奶奶娴熟，但这么多年穿针引线剪裁打版也没落下过。而且就算当裁缝养活不了自己，他也可以兼职自由画师，自己接点稿子，总不会走投无路。

　　况且他的经济情况也没那么窘迫。奶奶的裁缝店很赚钱，不仅在这个县城，甚至在临近几个市里都小有名气，奶奶离世之前立了遗嘱，将毕生的积蓄都留给了他。
　　他自己工作了这么多年也小有积蓄，只要他不吃喝嫖赌，只是好好过日子的话足够了。
　　或许这样是不够有年轻人的拼劲，但……没有又怎么了呢？

　　他何然一直是这样没有拼劲活过来的。

　　当天晚上那个甲方公司又打来了电话，问他考虑好了吗。
　　他说考虑好了。

　　“抱歉，我有了新的职业规划，感谢贵司对我的赏识，不过很抱歉，我不能去贵司入职了。”
　　对面静了一下，问他想清楚了吗。他说想清楚了。

　　“好的，祝您前程似锦，如您后续考虑过后还有加入我们公司的意愿的话，随时欢迎。”对方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之后，何然躺在二楼的木地板上，把自己的简历从招聘软件上撤了下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去那个甲方公司的话或许他的职业生涯会更上一层楼，也能在王骁等人面前扬眉吐气，扳回一城。
　　但他不想这么做，就是不想。
　　没有必要为了扬眉吐气勉强自己去过不想要的人生。

　　此刻，他的心里洋溢着轻松、喜悦、平和。

　　“奶奶，我要跟你一样当个裁缝啦，那大城市我去过了，没意思，我这么没出息，你不会怪我吧？嘿嘿。”说完就自己先笑了起来。
　　没人回答，当然没有。
　　不过他知道奶奶不会怪他的，奶奶其实最纵着他了。

　　他翻了个身，开始考虑从什么地方入手。
　　“一楼我看过了，奶奶的东西基本都还在 ，就是那台四线包缝机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熨斗买一个新的吧，打版尺就用奶奶的，要不要买个绷缝机呢，啊布料小样得重新做，以前的布料市场不知道还在不在。噢回来还没跟冯姨说呢，有点晚了，改天吧……”

　　窗外这时起了风，感觉快下雨了，凉飕飕的。
　　他洗漱后缩进被窝里，浏览讲解各类型缝纫机利弊的帖子。
　　忽然划到下一条推送，标题令他微微睁了一下眼睛。

　　——[419的对象令我有点害怕了，他缠着我不放怎么办]

　　可恶的大数据！
　　前段时间他搜了一下419过后需要做什么检查，首页推送就变成这样了。
　　虽然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人类都是八卦的。
　　何然轻轻点进去。

　　帖主在贴子里说自己前段时间约了个人，本来说好一夜情，但过后那个人一直缠着他，又是频繁发果照又是堵到他楼下，在大街上就对他动手动脚，一副随时想跟他上床的样子，好像自己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一样，特别恐怖。帖主特别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问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摆脱他。

　　何然的心提起来，咬着手指往下翻评论。

　　-恭喜楼主遇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一类人
　　-有的腩的就是这样，脑子有点问题的，睡了一次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撵都撵不走，觉得你就是他的人了，关键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又猥琐技术又差，睡一次都恶心死老子了还想着谈恋爱呢
　　-长得不猥琐的也有这样的，纯情老处男开闸没办法，而且蜜汁自信，见识过一次再也不敢419了，楼主怎么会让他知道你住哪啊

　　楼主回复：那会儿不知道，家里方便就约过来了，我哪知道他会是这种人啊，怎么办啊
　　评论回复：搬家，换号，别给眼神，这种人激动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洋洋洒洒讨论了几千条，帖子里各种现身说法，分享自己遇到的恶心419男的例子。
　　何然看到了后半夜，窗外下起了雨，他摊开四肢仰躺着看着吊顶，心怦怦地想，妈呀，这也太乱了。

　　幸好他只有那一次，且跟那个人互不知道底细，虽然他觉得那人的气质不像帖子里说的这种人，但是……
　　嗐，不管了，管他呢，反正他已经回了老家，是人是鬼都不会再碰面了。
　　睡觉！

　　得益于昨晚的雨夜，第二天何然睡到了自然醒，回来这几天他几乎每天早上都被旁边学校的广播体操声音准时叫醒——旁边就是他的母校，已有百年历史。
　　外面还飘着雨丝，今天广播没响。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微信。
　　来自他妈妈。

　　-然然，上次给你转的钱怎么没收呢
　　-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妈妈要结婚了
　　-过年你回来落山县吗？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见一见吧

　　何然看了，但是没回。

　　落山县连着阴了几天，他在家休息期间把该干的事干了个七七八八。
　　给小原打了电话，拜托他帮忙退掉宁北市的房子和寄行李，做了许多功课，下单了电熨斗电剪子等一系列东西，还跑了两趟布料市场，购入各式纽扣针线粉笔等。布料没采购，找不到符合他要求的，只有单宁卡其和亚麻勉强能用，但是这几种布料要么容易起皱要么看起来很廉价……他想做西装定制，要高级一点的料子。

　　奶奶的料子……好像是有人送上门的？
　　他上哪能找到呢？

　　县里的几个朋友知道他回来了，说要吃饭聚会。何然当然说好，他虽恐惧社交，但好朋友例外，跟好朋友在一起是充电。不过大家时间不统一，一直在乔时间。
　　在见朋友前，他先提着一堆礼品去看望了奶奶生前的好朋友冯姨。

　　冯姨是个中医，在落山县经营一家小诊所，跟何然祖孙俩关系都不错，兴许她能知道奶奶的布料供货商是谁。

　　上门时在下雨，诊所里没什么人。
　　“冯姨，我来啦！”
　　何然把一堆礼品放在柜台上，四处张望。

　　诊所右侧靠里的一个小房间门打开一条缝，冯姨高兴地探出脑袋来，嗓音响亮：“哎！何然然，你坐着等会儿啊，我拔针呢，忙完这个就来找你。”
　　冯姨的诊所分为三个区域，左侧是药房和看诊，中间有条走廊，右侧前面是输液挂水的，后面有一排小房间做针灸理疗。
　　此刻护士在给两个人挂水，后面理疗小房间掩着门。

　　“今天灸完我给你拿几副膏药，你这膝盖不要再跑步了，是不是还晨跑啊？”
　　里头病人的声音挺年轻：“嗯，不好意思。”
　　“不用对我不好意思，膝盖是你自己的，好了，你坐会儿啊，缓会儿再站起来，我给你拿药。”
　　“好的，麻烦您。”

　　何然好奇地探头，觉得病人声音好耳熟，有磁性但不过分低沉，带点圆润，挺好听。

　　冯姨开门出来，跟何然高兴地寒暄：“拿这么多东西来干嘛，跟姨见外啊？在宁北市挣着钱了？有钱没处花啊。”
　　何然在亲近的人面前比较活泼：“那求人办事总不能空手来呀，您跟奶奶从小这么教我的。”
　　“小鬼灵精，用我身上来了。”电话里早已通过气，冯姨敲他脑袋，“拿来我看看。”

　　何然把从家里抽屉搜到的奶奶的电话本递给她：“刚翻出来的，您看看，我奶奶记的都是全名，我看不出来哪个是哪个，您看看这上面有没有那个供货商。”

　　“我好像是听你奶奶说过，太久了，我想想，”冯姨眯起眼睛看电话本，“那人叫什么来着……”

　　这时小房间的门被人推开，里面的人走出来：“冯医生……”
　　何然下意识看过去。

　　四目相对，何然一愣。

　　“哎呀，忘了你的膏药。”
　　冯姨一拍大腿转身去拿药，静止了的空气流动了。
　　“真是你，好巧，又见面了，”那人走来，笑了笑，“刚刚我在里面听声音就觉得很熟悉。”
　　很高的个子，走近很有压迫性，肃正的眼型，笑起来削减几分威严。

　　何然没说话，看着他，感觉自己见鬼了。
　　“你俩认识啊？”冯姨好奇地问。
　　男人笑着说：“不太熟，冯医生帮忙介绍一下？”

　　冯姨一直是个热情大方的阿姨：“嗐，我侄子何然，之前一直在宁北市工作，最近刚回来。”
　　“这位是宋，呃宋……”
　　男人接着说：“宋实韫，之前我们在宁北市见过，你好。”
　　朝他伸手。

　　“……”，何然好半天才伸出一只手，“你……好。”
　　好什么好。

　　见鬼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在宁北市跟他睡了一觉的男人。
　　他怎么在这儿？
　　嗯？他出现在这儿合理吗？

　　冯姨热情地问：“你们在宁北市见过啊？”
　　“嗯，前段时间我去宁北市出差见过一次。”
　　“哇，那你们很有缘啊。”冯姨说。
　　“是有缘。”男人接过药膏笑了笑。

　　那边有患者喊冯姨，冯姨哎了一声走过去给人换药。
　　何然和付了款的男人站着，仍觉得很魔幻，什么什么啊，出差？

　　“那天早上，我出门买药……”看了一眼冯姨和患者，都没在意这边，男人继续说，“回来你就不见了，我一直有点担心你，你身体没事吧。”
　　“啊？哈哈……”这人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呢？
　　看一眼四周，何然倾身小声道：“别在这里说这些吧。”

　　男人笑了笑：“那方便加你个微信吗？”

　　何然：“嗯？”
　　男人扬扬手机：“你那块biao……”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没带手机出门。”何然鬼使神差地说。

　　他平时经常丢三落四，忘带手机是常事，但今天带了，不仅带了，存在感还很明显，话落就在他兜里叮咚了一声。
　　何然：“……”
　　何然：“哈哈原来带了啊。”

　　抬头，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含着一抹微妙的笑。
　　……有点尴尬。
　　微信加了，对方发过来一条验证消息“宋实韫”，然后就跟冯姨告辞：“冯医生，谢谢了。”

　　“最近不要跑步噢，要跑也不能超过三公里，你这个膝盖本来换季就容易出毛病。”冯姨在那边叮嘱。
　　男人应了，打伞走出门外。

　　……还挺干脆。
　　何然看着他的背影。
　　冯姨一边给病人处理伤口一边对何然说：“待会儿留下来吃饭哈，我叫你姑丈做几个菜。”
　　“冯姨，他是谁啊？”何然问。
　　“谁啊？噢你说刚刚那个，我的病人呗，他的腿做过手术，刮风下雨容易疼。”

　　有那么一瞬间，何然脑海里闪过酒店房间里，男人被他按在床上的画面……右腿膝盖上好像是有一道很狰狞的疤。

　　“本地人吗？”
　　“是啊，县里的，我的老顾客了，好像是个老师吧。”
　　“啊？”

　　老师？老师还泡吧吗？
　　这时手机又响了声，他拿起来看了眼。

　　宋实韫：[请收款50000]
　　宋实韫：刚刚不方便说，那天你的手表落在房间里，本想还你，不过我回去过那个酒吧，找不到你，后来被我家阿姨扔洗衣机里给洗坏了，我赔你钱吧
　　宋实韫：加你微信也是为了这个，不用紧张，加了好友不聊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