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椰箩

58、第五十八章

　　在霍晏离开后，云昭也跟着出了门。

　　她最近日日出门去，不光是她跟霍晏讲的那般去感受乐都的风土人情，更多地是为了多掌握一些与宋思宜有关的消息。

　　几日下来，她还真对宋思宜认识更深。

　　她这才知晓，原来宋思宜一直有位青梅竹马的爱人，几乎是在所有人眼中，他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惜那人英年早逝，是个短命鬼。

　　宋思宜为了那个男人对霍晏赶尽杀绝简直是情理之中的事。

　　原来那人说的都是真话。

　　可她不明白，即便霍晏因重伤，被他们救回来后容貌有所改变，宋思宜竟然一点也没能认出霍晏来。

　　她要去问个清楚。

　　亲自上门找上宋思宜这件事，云昭自然不可能让霍晏知晓。

　　所以今日，霍晏出门后，她也正好有了机会。

　　看到宋家的宅院，门口悬着的辉煌牌匾，她就算再傻，也能猜到宋思宜的身份绝对是非富即贵，不是一般人家。

　　敲门的时候，云昭心里也没有底，这样的高门大户，或许她连门都进不去。

　　但是，她也管不了这些了。

　　她一定要找宋思宜当面对质。

　　“什么人？”

　　看云昭一个小姑娘，穿着花里胡哨，头发上还挂着一串串的珠子，穿衣打扮跟旁边人天差地别，显得格格不入。

　　“我找宋思宜。”

　　“哪来的野丫头，我家小姐的名字是你叫的？”

　　“一边去，别来找麻烦。”

　　管家说完就要关门，云昭抬脚踩到了门槛上，一手抵着门，半个身子就这么挤了进去。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再不走的话，我要叫人把你轰出去了。”

　　云昭本就野蛮惯了，根本不懂温柔二字如何写，大呼小叫地喊起来：“宋思宜！”

　　“你给我出来！”

　　管家赶忙去捂云昭的嘴：“别喊，老爷夫人正在休息。”

　　“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喊，把你们什么老爷夫人都吵醒了才好！”

　　管家拉着云昭走到角落，问道：“那你说说，你找我家小姐到底有什么事？”

　　“我从来没见过你，你肯定不是小姐的朋友。”

　　云昭急了：“我都说了我认识她，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不然你把她叫出来，看她认不认识我。”

　　“李管家，让她进来吧。”

　　云昭得了自由，瞪了管家一眼，几步跑到了兰莺面前。

　　“宋思宜在哪？”

　　兰莺皱了皱眉，对云昭的无礼感到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跟我来吧。”

　　云昭跟着兰莺七拐八绕地终于来到了宋思宜的房门口。

　　“小姐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云昭大剌剌地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

　　在乐都见到云昭，宋思宜其实是欣喜的。

　　她对云昭从来没有恶感，只当她是个年纪小的妹妹，单纯坦然，横冲直撞，没有顾忌，她其实很喜欢这样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霍晏也有几分像。

　　“你怎么突然来了？”

　　云昭有些意外，宋思宜见到她，一点不觉得惊讶，好像早有准备。

　　“你知道我会来？”

　　宋思宜摇头：“不知道。”

　　“但是见到你，我很高兴。”

　　云昭撇嘴：“说得好听。”

　　“你不该讨厌我吗？”

　　“毕竟我以前对你不怎么客气，而且总是故意跟你对着干。”

　　宋思宜微微笑了一下：“我说我不讨厌你，你信吗？”

　　“但这确实是实话，我觉得你很可爱啊。”

　　宋思宜这么直接，云昭一时没有招架住，脸上泛起了红晕。

　　云昭在宋思宜对面坐下，端起杯子，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尝尝这个点心，你应该喜欢的。”

　　云昭抬手就要去拿点心，突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立刻又把手收了回去。

　　“我不是来吃东西的。”

　　“我找你是有事要问你。”

　　“嗯，什么事？”

　　“你最近没跟霍晏来往吧，你们到哪一步了？”

　　宋思宜愣了一下，垂下眼眸，有些不自在。

　　“你果然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跟霍晏有……”

　　“不是，没有，你想多了。”

　　宋思宜连连否认，但没什么效果，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骗子！”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霍晏怎么会突然那么认真地说要娶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一句两句解释不清。”

　　云昭盯着宋思宜：“我不想听别的，就问一句，如果你真的跟霍晏在一起，会对他真心吗？”

　　“我知道你那个青梅竹马，如果让你在他和霍晏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宋思宜浑身一震，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云昭竟然一针见血地问出了这个她一直逃避不敢面对的问题。

　　她从来没想过她有一日会真正地面临这样的选择。

　　任谁都不会想到已经死了的人还会再出现。

　　宋思宜的沉默在云昭看来就是默认。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你的选择了。”

　　“根本没有疑问，毕竟你都能为了那个男人对霍晏赶尽杀绝！”

　　“我没有，你在说什么？”

　　云昭愤愤道：“你敢说你没有为了那个男人伤害过霍晏吗？”

　　宋思宜无法辩驳。

　　她确实做过。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昭怒道：“真不懂你们这些人。”

　　为何会犹豫徘徊，为什么会摇摆不定，坚定了选择，就该坚持到底，一往无前。

　　“既然你不喜欢霍晏，那就别再给他希望，不要再伤害他了。”

　　“他真的很苦，我看不下去你们这些人继续折磨他。”

　　“你知道吗，在他没有回乐都前，过得很开心，无忧无虑。”

　　“但是自从遇到你以后，没有过几天好日子，没有几天太平的，总是伴随着各种灾难，你就当可怜他，放过他吧。”

　　宋思宜垂眸，看不清眼中情绪，但似乎是有所触动。

　　云昭上前去，又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火，想了想，还是打算安慰几句。

　　“你别太难过，我这个说话就是……”

　　云昭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一张信纸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本来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认识几个，但霍晏出现以后，硬是逼着她读书习字，即便百般不愿，耳濡目染下，日常的书信往来她还是能做到的。

　　她弯腰，捡起了那张信纸。

　　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信上的内容就这么进入了她的脑子。

　　“裴……淮璟？”

　　“这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

　　“你为什么要给他写信？还说过几日见面再说？”

　　云昭脑子很乱，这些信息组合起来，似乎只指向一个事实。

　　“那个男人没死？”

　　“他回来了？”

　　宋思宜想抢回信，但却被云昭躲开。

　　宋思宜的动作已经回应了一切。

　　云昭捏着信的手都在发抖，她咬牙切齿：“霍晏不知道？”

　　“你怎么能这么对霍晏？”

　　“那个男人没死，霍晏受的罪又算什么？”

　　“你把霍晏当什么！”

　　云昭红了眼，大声质问着宋思宜：“你怎么能这么坏？”

　　“真恶心！”

　　宋思宜知道自己的解释在这时候听起来太过无力。

　　“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昭将信纸狠狠摔向宋思宜：“我原本还以为我当了恶人，没想到你比我想象得更恶毒。”

　　“霍晏怎么会对你这样的蛇蝎女人死心塌地。”

　　“过去的任何一个，哪怕是那些青楼里的女人都比你好，至少她们是真的喜欢霍晏，多少本性善良，你出身高贵又如何，骨子里烂透了。”

　　“或许你看不上霍晏无父无母，笑他莽撞粗鲁，但是他真实善良，坦坦荡荡，比你们这些虚伪的人好一万倍。”

　　宋思宜拉住云昭，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到云昭或许会把这一切告诉霍晏，她没由来的心虚。

　　或许如云昭所说，她就是一个虚伪的人。

　　云昭一把甩开宋思宜的手，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霍晏。”

　　“我不想看他难过。”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如今看来，霍晏抛弃过去要跟宋思宜在一起的决定太傻了。

　　或许他想起过去发生的一切就能彻底放弃宋思宜。

　　云昭回去的路上一直失魂落魄，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门口。

　　直到霍晏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出去一趟跟丢了魂一样？”

　　“没带人出去，什么也没买？”

　　一看到霍晏，云昭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冲到霍晏面前，一头扎进了霍晏的怀里。

　　霍晏不明所以，摸着云昭的头，问道：“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凭你的脾气，还能有人能欺负得了你？”

　　“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云昭闷声道：“想你了。”

　　霍晏扬眉：“这可不像是想我了的反应。”

　　“你别问了，我要是真受了委屈，肯定会让你帮我欺负回去的，反正你当这么大官，权力不用白不用。”

　　霍晏笑：“也别太嚣张了，毕竟还是有我惹不起的人。”

　　“我又不是小孩子，做事有分寸。”

　　“好了，进去吧，你不是抱怨我好久没陪你们了。”

　　云昭点头：“嗯，饿了。”

　　云昭离开后，宋思宜捡起那封信，撕了个粉碎。

　　她许久没有跟裴淮璟见面，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清楚他们的关系，所以才打算写这么一封信。

　　没想到这么凑巧被云昭看了去。

　　宋思宜心乱如麻，云昭问她的那个问题一直横亘在她心里，无法躲开。

　　她与裴淮璟十几年的情谊，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割舍的，但是……想到霍晏，宋思宜心中又是一痛。

　　她到底该怎么办。

　　十日后，宋思宜却得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

　　霍晏被关进了大牢。

　　一时间各种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这种时候，宋思宜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立刻便找到了展霖，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不怎么好办，牵扯很广，仅凭你我二人，救不出他。”

　　宋思宜心急如焚，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等皇上回来。”

　　“不过我怕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没命了。”

　　“那怎么办？”

　　展霖看着宋思宜：“找裴家人求情。”

　　“什，什么意思？”

　　“裴家人视霍晏为眼中钉，此举就是为了除掉霍晏，趁着皇上离宫，安了个私通外敌的罪名到他头上。”

　　宋思宜喃喃道：“这是死罪……”

　　“所以我也说了，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他真的做了这种事吗？”

　　“他不是这种人。”

　　“是，他不是这种人。”

　　宋思宜无措地带着哭腔：“我要怎么才能帮他？”

　　虽然是询问，但宋思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知道，只有裴淮璟能帮她。

　　时隔快一个月，宋思宜再次登门。

　　这一次，裴家变化很大。

　　院子里那棵树早已不见踪影，若不是门头裴府两个大字鲜艳刺目，她差点以为她是来错了地方。

　　大到门窗水榭，小到一盆花，一块石头，都已换新，看不出一点过去的样子。

　　裴淮璟似乎早已知道她会来，竟然出了房间，亲自到院中迎接。

　　一切都变了。

　　裴淮璟不再害怕自己还在人世的消息被泄露出去，此番大张旗鼓，怕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活着。

　　“你果然还是来了。”

　　宋思宜一愣，看向裴淮璟。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她看不出半点笑意，瘆人阴森。

　　“你是为了霍晏来求情的？”

　　“我猜对了。”

　　宋思宜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他与你无冤无仇，何苦针锋相对。”

　　裴淮璟冷笑一声，一把扯过宋思宜，掐住她的脖子：“知道他被关起来，你连一天都等不了，迫不及待就上门求情了。”

　　“你说我怎么能不对付他？”

　　宋思宜震惊地望着裴淮璟，她几乎快喘不上气，比起身体的疼痛，更让她窒息的是，此刻的裴淮璟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裴淮璟突然暴怒，一松手，就将宋思宜摔到了地上。

　　“别跟我提以前！”

　　“你到底怎么了？”

　　裴淮璟突然笑起来：“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甚至愿意为我去死，为了另一个男人来求我，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我们之间的事跟霍晏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迁怒他？”

　　裴淮璟大吼道：“跟他没关系？”

　　“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如果你还想让我留他一条命的话，最好乖乖的，让我高兴了，或许我还可以考虑放他一条生路。”

　　宋思宜望着眼前的裴淮璟，此刻的他，喜怒无常，双目不似过去的清明，燃着猩红火焰，眉眼间透着一股狠戾，明明是跟过去一样的一张脸，此刻却变得阴森可怖，面目都显得狰狞起来。

　　“淮璟，你究竟怎么了？”

　　裴淮璟在宋思宜面前蹲下，掐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我知道，你跟他睡过了。”

　　宋思宜大惊：“你……”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更多。”

　　“所以，你说我凭什么放过他？”

　　“他胆大包天，连我的女人都敢碰。”

　　宋思宜忽然摇了摇头，眼中都是泪：“你根本不是因为我跟他的关系才这样对他，我在你心里没这么重要，你分明就是恨他。”

　　可是她不懂，他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出身世家，从小锦衣玉食，又是家里最得宠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而霍晏，不过是偏远小城一个出身低下的孤儿。

　　裴淮璟突然笑了一声，凑到宋思宜耳边，低声道：“你还真说对了，他碰了你，我不怎么在乎。”

　　“但是，你对他动心了，我绝对不能容忍。”

　　“淮璟，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她喜欢的裴淮璟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变得面目全非的人。

　　“很痛苦吗？”

　　“那就对了。”

　　“我喜欢看你这样。”说着，裴淮璟慢慢地靠近宋思宜，吻要落在宋思宜唇上的时候，宋思宜将头偏了过去，躲开了。

　　裴淮璟扳过宋思宜的头，眸光森寒，让宋思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面对裴淮璟，她前所未有的恐惧。

　　“怎么，他碰得我就碰不得？”

　　“你还要为他守身？”

　　裴淮璟大笑起来，咬住了宋思宜的脖子。

　　宋思宜挣扎着，却始终推不开裴淮璟。

　　“嘶”

　　听到宋思宜的痛呼，裴淮璟这才松开。

　　宋思宜看到裴淮璟唇边的血迹，那是她的血。

　　疼痛袭来，她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一脸惊恐地盯着裴淮璟。

　　“被人玩过的女人，你以为我还看得上吗？”

　　裴淮璟拍拍宋思宜的脸颊，道：“想去见他吗？”

　　“我想他现在应该不怎么想见你，毕竟哪个男人会愿意自己最狼狈最落魄的时刻被喜欢的女人瞧见。”

　　“不过，我偏要让你看看。”

　　“后面还有更多在等着你和他，好好期待。”

　　宋思宜在霍晏入狱的第三日终于见到了他。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的准备，但看到躺在地上，满身血污几乎看不清脸的霍晏，她还是泪如雨下。

　　她走过去，跪在霍晏身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霍晏终于恢复意识，听到宋思宜的声音，以为是在做梦，伸手想去触碰，本以为只是幻影，却是柔软的触感。

　　宋思宜握住了霍晏的手。

　　片刻后，霍晏清醒过来。

　　他一把甩开了宋思宜。
　　心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每一个字都是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