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轨》时玖远

6、Chapter 6

　　姜暮看着楼下的身影，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有点激动。她转过身从白天收拾的衣柜里扯出一件宽大的连身落肩T恤套在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的门，客厅里一片黑暗，她静静地走到大门旁，打开家门再轻轻合上。

　　关上门的刹那，姜暮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久违的兴奋感，以至于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跑下了楼。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哥哥偷偷带她去很远的模型店跟别人比赛遥控赛车，那是她童年记忆里最刺激的事。

　　姜暮的身影还没出现，站在楼栋口的靳朝就听见了她轻快的脚步，脚步声快到一楼的时候，他踩灭了烟。

　　姜暮在二楼拐弯处停住了，她故作淡定地理了理头发，出现在靳朝面前。他炯亮的眸子在漆黑的楼栋里明亮有力，目光落在她刻意压住喘息的面庞上，停留了两秒后，转过身，嘴角轻轻扬了下。

　　姜暮跟上他，问道：“去哪儿？”

　　“不是饿了吗？”

　　“嗯，我们去吃夜宵吗？”

　　“不然呢，去捉鬼？”

　　“……”

　　姜暮瞧见他身上的衣服换过了，变成了一身黑，黑T恤加黑色长裤，高大的身躯走在夜色下像个黑老大。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在他的影子下，他往左，她也往左，就这样被他的影子笼着。

　　出了小区，靳朝停住脚步，回过头：“在我后面蹦跶什么？”

　　姜暮也停住脚步，抬起头望着他，这一看她才发现靳朝现在可真高啊，她差不多才到他的胸口，要不是知道他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她真要怀疑自己的基因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随后，她胡扯道：“不是要吃夜宵吗？活动活动待会儿多吃点。”

　　靳朝嘴角微斜，目光里带着种耐人寻味的穿透力，这个表情对于姜暮来说是陌生的。

　　在他转身之际，姜暮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靳朝往马路对面走，他腿长，几步已经走出好远，姜暮赶紧跟上去，问道：“你喝酒了？”

　　“嗯。”

　　“你经常喝酒吗？”

　　话音刚落，一道车灯打了过来，姜暮的胳膊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拖拽向前，她惊魂未定地看着身后狂飙的私家车，听见靳朝声音颇沉地说了她一句：“这么大了，过个马路不知道看车？”

　　他的手掌有些粗砺，在她手肘间强势地存在着，像烙铁，他身上的酒味更加清晰，裹挟着男人的野性。明明是被靳朝从蹒跚学步一路牵到幼儿园再到小学，可此时，他的手攥着她，陌生的肢体触碰让姜暮猛地抽回手肘。她的动作过于激烈，连带着靳朝的神情跟着顿了下。

　　自从姜迎寒将过去的事告诉姜暮后，再次面对靳朝，她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已经无法完完全全把他当作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一丝一毫的陌生感都在提醒着她，他们流着不同的血。

　　姜暮为了掩饰自己过激的举动，率先大步走在前面，且走得飞快，就连落肩的半长发都飞扬起来。直到几分钟后，她才感觉不对，回过头去的时候，发现靳朝依然立在路边，双手抄兜平静地看着她，眼里挑起一丝玩味：“认识啊？”

　　“不认识。”

　　“不认识还带路，这边。”

　　说完，靳朝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姜暮灰头土脸地转身。

　　大约走了十分钟，他们来到一条热闹的街道，靳朝停下脚步问她：“火锅？”

　　姜暮摇了摇头。

　　“烧烤？”

　　姜暮还是摇摇头。

　　靳朝指了下街对面一排店面：“自己挑吧。”

　　姜暮余光瞥着他：“挑哪家都可以吗？”

　　靳朝不置可否地扬起下巴。

　　“那就生意最好的吧。”

　　靳朝带她直奔街尾那家海鲜店，店里面坐满了，他们勉强在外面找到一张空桌子。

　　这家店海鲜齐全，用玻璃柜装着，一目了然。

　　靳朝把菜单给她，姜暮来回看了两遍，抬起头说：“来碗海鲜炒饭。”

　　靳朝撩起眼皮，无声地掠了她一眼，接过菜单勾了几道招牌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等菜的途中，靳朝坐在姜暮对面低头看手机，姜暮好几次眼神飘到他的脸上，欲言又止。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就没话对我说吗？”

　　靳朝的眼神依然没有从手机上移开：“说什么？”

　　“比如我现在怎么样之类的，或者我的生活，你就不好奇吗？”

　　靳朝这才缓缓将手机放了下来，往椅背上一靠，黑沉的眼珠子盯着她看了两秒，问了句：“你继父怎么样？”

　　姜暮没想到他问的是她最不想谈论的话题，她面无表情地回：“不怎么样。”

　　靳朝语气里透着让人难以分辨的冷意：“不怎么样就是你自暴自弃的借口？”

　　姜暮的瞳孔颤了下，沉默了几秒才回：“我没自暴自弃，我水平就在那儿。”

　　靳朝扯了下嘴角，没再说话。

　　关于这次高考，她的确是因为身体状况影响了发挥，也的确有过借此留下妈妈的念头，但是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靳朝一针见血的话让她始料未及，他没点破，姜暮也装没听懂。

　　一辆出租车从路边开了过去，突然又掉头开了回来，停在他们边上。

　　车上下来三个男人直奔他们这桌，带头的金疯子张口就嚷道：“哟嗬，我当你有什么急事，结果夜半歌声来了。”

　　说着，三个男人扯过板凳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原本折叠桌就不大，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人坐一边，把金疯子挤到了姜暮边上，靳朝抬手握住姜暮的板凳靠背，将她连人带凳子拖了过来。

　　姜暮瘦小的身躯藏在宽大的T恤中，被靳朝像个人行玩偶一样拖到了他旁边，她诧异地打量着眼前不像好人的哥哥们。

　　靳朝左手边的一个戴着大玉佩的男人，盯着姜暮调侃道：“酒哥原来喜欢年纪小的？也没见你带出来耍耍，藏得挺严实。”

　　对面那人出声附和：“怪不得吃完二轮还要跑来三轮，我们刚才在车上差点以为看错了，还是金子眼尖。”

　　靳朝冷着声：“别胡说八道，我没那个嗜好。”

　　金疯子这会儿认出了姜暮，凑近一看，“呀”了一声：“这不是你昨天车上那个小女友吗？”

　　几句玩笑弄得姜暮无所适从，她瞄了靳朝一眼，靳朝垂下眼睫，开口道：“我妹。”

　　服务员上了一罐可乐，靳朝将易拉罐打开推到姜暮面前，她抱着可乐喝了起来，可乐是冰的，她心里却因为靳朝这句“我妹”暖了起来。

　　对面那位大哥接道：“你妹不是才上小学吗？怎么又掉下来个这么大的林妹妹，亲的还是干的？光腚长大的那种？”

　　靳朝招了下手，又让服务员上了几瓶啤酒，回怼了一句：“烦不烦？人口普查？”

　　姜暮低头喝着可乐，准确来说，她既不是亲的，也不是干的，至于光腚长大，还真被这人说对了。

　　她小时候黏靳朝，经常洗完澡就爬到他床上玩，玩累了倒头就睡。3岁以前的她偶尔会尿床，有时候半夜靳朝抓狂地把她拎起来，全家人手忙脚乱地替她找衣服，找盆洗澡，以至于她都上小学了，家人还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当笑话讲。

　　3岁以前的记忆，她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和靳朝一起洗过澡，靳朝的身体构造和她不一样，幼时的她不懂事，指着靳朝的下面提醒他：“哥哥，你身上有根棍子。”

　　那时的靳朝慌乱地背过身去，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肯跟她一起洗澡了。为此，她还找家里人哭诉，家里人听说后笑得前仰后翻，孩童时期的靳朝站在一边黑着脸的模样，她至今记得。

　　姜暮的余光禁不住看向身边人，如今的靳朝，即便穿着宽松的衣服，依然难掩结实的身形，他早已长成一个男人的模样，想到从前尿床，被他扒个精光扔进盆里，姜暮的脸就火辣辣的，窘迫感油然而生。

　　靳朝感受到她的异样，斜着目光睨了她一眼，姜暮别扭地将头转开。

　　靳朝点了不少东西，新鲜的海胆、小鲍鱼、大鲁子、皮皮虾，他将刚上的香辣蟹往姜暮面前移了移。这些人吃过两轮了，这会儿只喝了点酒，一桌大老爷们儿陪着姜暮吃。姜暮是真饿狠了，胃口打开吃得很香，特别是靳朝推到她面前的香辣蟹，她从前怕麻烦很少吃这玩意儿，尝了一个后发现肉质肥美，味道不错。

　　唠嗑间，金疯子冒了句：“有酒啊，你听我的，最好找个地方练练，我听说老万才找的几个小年轻都不是吃素的，你到时候……”

　　靳朝将酒杯往桌上一磕，抬起食指动了下，金疯子止住话头，转移了话题。

　　靳朝又看了眼姜暮，她吃得很专心，好似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话。他见时间不早了，将姜暮无心理会的海鲜炒饭端到面前，拿了双干净的筷子。

　　姜暮虽然嘴巴一刻没停，但该听到的话都听进去了，只是就听了半截，不知道靳朝要练什么？和那件不要命的事有没有关系？

　　她耳朵竖得老高，偏偏这群人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聊起什么三元催化、燃烧室积碳之类的，完全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

　　炒饭被靳朝端走，姜暮以为他要吃，抽了几张纸巾刚把手擦干净，靳朝放下筷子，把炒饭推到她面前，姜暮这才发现，炒饭一口没动，靳朝面前放着一堆刚从饭里挑出来的葱姜蒜。

　　见她看了过去，他不咸不淡地催促道：“不睡觉了？吃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