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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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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顺着一条荆棘密布的小道,走到了一口枯井旁,其时夜已降临,一弯残月悬于空中,繁星闪烁,吞吐着冷锐的寒光,四周寂静的出奇,已经许久未再受到攻击的结界回复到了先前不可见的模样。离若轩轻吐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阮曦幽淡然道:“离公子认为小妹接下来会有何打算?”离若轩笑了笑,视线似穿透阮曦幽落到了那口枯井中,“从前有人告诉我,一个男人要想过得逍遥快活,最好不要随便猜女人的心思。”阮曦幽恬然一笑道:“从前也有人告诉小妹,一个女人要想过得好,首先得读懂男人的心思。你是如何看出端倪来的?”
离若轩将视线从枯井中收回,徐徐道:“第一,迭云川虽隐匿于聚灵山中,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一旦出路被封,便会呈瓮中捉鳖之势。姑娘心思缜密,一定不会忽视这个破绽,但依旧将山庄中人引至迭云川,只能说明你已经留好了后路。第二,姑娘特意将在下带到这,很显然不是为了欣赏月色。第三,寻常井中水纹该是呈同心圆分布,而这口井中的水纹却偏向右侧,这便说明井壁有通风口。”离若轩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那么问题就来了,布下九转离心阵后,你明明有机会让他们撤离,可你却迟迟没有这么做,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你想放长线钓大鱼。”
阮曦幽抬首迎上了离若轩的视线,二人会心一笑。
“消息突然走漏,山庄之中定有魔宫的人,只有把他抓出来,才能保证之后的路万无一失。”阮曦幽沉声说道,话音刚落,一水绿衣衫少女神色慌张,顺着小径跑来。
“小姐,不好了!”无心面露骇色,“罗夫人平日里一直服用的药不见了,聂庄主执意要出去寻药,现下怕是已经出了结界!”
“你说什么!”阮曦幽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当下急忙与离若轩赶去,眼前景物倏忽变幻,却最终定格在聂远峰替聂静挡下了血公子一掌的瞬间。血公子冷笑一声,身形忽闪,交错两掌向阮曦幽击去,砰得一声四掌相对,汹涌的冲击力震得阮曦幽向后跌退,险些撞到离若轩身上。
离若轩反应极快,顺手揽住阮曦幽的纤腰,侧身闪转卸去余力,将她护于身后,接住血公子的第三掌,那一掌之力不禁让他气血翻涌,胸闷欲裂,却也暂时逼得血公子飘退数丈调息,趁此空挡,立刻扶起父女二人,退回结界中。
灰黑色的云拂过天际,聂远峰挣脱开离若轩的手,迈开沉重的步子试图重新跨过这道屏障,不断冲喉而出的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但他的目光却坚毅的有些执拗。聂静似还没从刚才的突变中回过神来,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聂庄主!”阮曦幽从背后唤住他,“您不能出去。”
聂远峰没有理睬,剧烈喘息着,步履却未曾停下半分。
“作为一庄之主,您可知您自以为是的任性举动,会对逐云庄造成多大的影响?如果您不幸失陷魔宫,是想让这百多人出去为您拼命吗?”阮曦幽语气渐渐转冷,“还是说主动打开迭云川结界,将铸神篇双手奉上来保住庄主的性命。”
冰冷的话语如一把利刃插入聂远峰的心脏,他虎躯一震,如一座大山轰然倒塌,聂静面色一下子惨白,忙抢上去扶住聂远峰,离若轩一手迅速抵住聂远峰背心大椎穴,将醇厚的太炎真气徐徐输入,劝说道:“聂庄主,先养伤要紧。”聂远峰深吸一口气,缓住伤痛,沉声道,“姑娘放心,聂某决不会拖累庄下子弟。从此刻开始,逐云庄上下一切全凭姑娘差遣。”
离若轩眼露震惊之色,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阮曦幽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冷冷吐出几个字:“这是陷阱。”
“便是龙潭虎穴,又有何妨!”聂远峰突然爆发出悲凉的笑声,与笑声一起冲出的还有血,“聂某不会舍弃庄上任何一人,同样,也不会舍弃我的妻子。当年若是没有梅儿替我挡下神木君的那一掌,聂某岂能苟活至今?可怜梅儿却从此落下了病根。”聂静抚着聂远峰的手不住颤抖起来,悲声道:“都怪静儿不好,若不是静儿执意要陪爹爹出去寻药,爹爹也不会为救静儿耽误了娘的病。”聂远峰费力的抬手拭去聂静脸上的泪痕,神色缓和了许多,“不怪你,你也是担心你娘。”
此时,钟奎已带一队人赶至,只见他单膝跪在聂远峰身旁,沉声道:“庄主,让弟子去。”不等聂远峰回答,离若轩却已双手叉腰笑道:“钟老哥,你这几十号人浩浩荡荡一出去,血公子想不知道你们在哪都难,需不需要小弟再送你俩喇叭,干脆把这事做绝?”
钟奎眼底闪过一道寒芒,冷冷哼了声,并不言语,依旧跪在地上等待聂远峰示意。
“还是让晚辈去吧。聂庄主现下重伤在身,又能有几分把握将药寻回?”离若轩收拾起了笑容,正色道。
“小妹同你一起去。”沉默了许久的人突然发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阮曦幽身上。聂远峰又惊又喜,他并不知阮曦幽为何突然松口,但心头依旧感激不尽,郑重拜道:“如此,便多谢二位。”
不知是否是错觉,阮曦幽在走过无心身边时,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樱唇微微翕合。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此刻无心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她努力的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因为,阮曦幽在临走时对她说的那八个字分明是:组织撤离,小心聂静。
二人并肩走在山道上,阮曦幽秀眉轻蹙,眉宇间似少了先前那抹云淡风轻的从容。离若轩淡淡道:“阮姑娘,你是否绷的太紧了些。”阮曦幽微微一怔,摇头叹道:“不知为何,小妹近日来总有些不详的预感,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我忽视了。”离若轩停下了脚步,浅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何尝不是种办法,有时候,未必需要把每一步都算清楚。”阮曦幽莞尔一笑,直如云开初霁,“没想到公子安慰人的本事也不错。”离若轩笑了笑,也不谦虚,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改天我再露几手给你看。不过我们现下却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从血公子手中把药弄过来。”
阮曦幽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悠然道:“原来离公子也看出来了。”离若轩苦笑道:“陷阱就放在那,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去踩。”
不远处,突然传出几记清亮的击掌声,“六公子智技惊人,在下十分佩服,只可惜你还是算错了一点。”
离若轩面上轻松,身上的肌肉却已一寸寸绷紧,笑道:“哦?不知是哪一点?”
血公子面色一沉,冷冷道:“你已经没有时间想如何从我手上拿到药了。”话音甫落,两旁林中齐刷刷窜出几十条人影,将二人团团围住。
阮曦幽压低嗓音道,“不要恋战,一有机会便退回结界中,取药之事小妹已有计较。”离若轩微一颔首,墨痕剑长鸣出鞘,身子已如离弦之箭般撞入血卫中。另一边阮曦幽素手一扬,三枚银针激荡而出,准确刺入三人的咽喉。一时间,杀意充盈整个山道。九九剑诀剑势凛人宛若祥龙呼啸九天,奔月凝冰剑法浑然天成宛若夜莺灵动超然,将血刺,大刀,铁锤,长鞭各式兵器一一荡开,几个回合下来,数十血卫竟连二人的衣袂都没能沾到。
离若轩手腕疾抖,施展出黏字决,墨痕剑一黏一带,将两把刺向自己的剑往旁边一送,一招借力打力,兵戈撞击声连绵不绝。忽地心头紧兆突生,但感一阵疾风刮来,背心五大穴道尽数暴露在罡风之下,当下急忙变招,墨痕剑锋倒转,一阵急如雨打芭蕉的铿锵之声传出,已在倏忽间接住了越凌云判官笔的所有攻势。
残雪剑光流转,在夜幕下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一招踏雪无痕,绽放出五朵冰莲,剑锋划过一人手腕神门穴,顺势掠过第二人咽喉,反手插入第三人胸膛,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血珠喷溅,残雪剑上却未沾上分毫。蓦地里随着璃珞一声娇笑,虚空飞来三物,定睛一看竟是三条蜈蚣,阮曦幽聚气于剑,凌空划过一道光刃,三条蜈蚣顿时裂成碎片,却有绿色的毒液急速破空而来!阮曦幽一惊,连忙回剑,残雪疾舞,化作一道碧影将激射出来的毒汁尽数挡下,还未及站稳,侧旁罡风舞动,一把千斤重斧劈头砍下。阮曦幽身子一个倒纵出去,金斧始终与她保持一丈距离,却无法再递进半寸,而她的背后却好似生了眼睛,避开了所有血卫的攻击。阮曦幽自知无论是腕力,还是功力自己都比不上离火真君,当下素手一扬,从袖中飞出三道白绸,从侧面分击金斧。
离火真君脚步不停,手中金斧微颤将白绸一截截绞断,却也因此去势稍缓,阮曦幽看准时机,残雪穿过漫天飘零的白绸,直刺离火真君面门。
另一边离若轩与越凌云兀自斗得难分难解,越凌云手持判官笔,从离若轩颈下天突穴,中府穴,青灵穴,尺泽穴,虎口穴,神枢穴一路点将下来,认穴之准,出手之快已是当世少有,却被离若轩凌厉的剑气逼得束手束脚,判官笔点出的方位总是偏了两寸,看着眼前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心下又惊又骇。
血公子但见三人迟迟拿不下二人,不禁冷哼一声,当下长啸一声,五指成锥抓向离若轩后脑,他出道二十余年凭着一身绝学闻名正魔两道,却在不久前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摆了一道受了重伤,这诺大的耻辱如何能忍?当下一出手便是毫不容情的杀招。
醇厚的真气伴随着凌厉的杀意倾泻而出,掌尚未至,罡风怒卷,离若轩但感呼吸一窒,虚空中仿佛有无数道透明的丝线切入肌肤,当下立刻抱元守一,维持住灵台清明,墨痕剑龙吟而上,击在血玉戒指上叮叮作响,每响一记,汹涌的真气传来便让离若轩全身一震,寥寥数下便让离若轩手臂酸麻不已,虎口渗血剧裂,仿佛有无数股力量拖着自己的剑。
面对血公子强力的攻势,自己还要分出心来对付越凌云,离若轩心下叫苦不断,嘴角却依旧挂着轻松的笑容,大声道:“哪来的不识趣的苍蝇嗡嗡叫个不停。”血公子唇角微扬,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手上血玉戒指的谪鸣声,当下反呛道:“昆吾剑法以快著称,六公子手上这柄剑却越使越慢,的确是另辟蹊径,让在下十分惊奇。”离若轩反手架开越凌云的判官笔,他有意想借说话扰乱血公子的心神,“血老兄,小弟武功本来便不如你,要想擒住我们何必费那么大阵仗,小弟现在便就地坐下,等你来抓。”血公子冷笑道:“不是你们,人质一个便够,待我先擒住了那丫头,再来杀了你!”
血公子一挥袖袍,有一团殷红色的光从手掌心升起,离若轩脸色一变,已知他要祭出血铃,自己固然不畏惧血咒,但阮姑娘又该如何?神思间,璃珞突然踉跄跌退,无巧不巧正好撞在血公子身上,突如其来的冲击让那团红光立时消散。血公子面色阴沉,一把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死丫头。璃珞浑不知自己闯下了什么祸,依旧自顾自委屈道:“琅哥哥,那臭丫头欺负我,我被她一掌震的好痛啊,你快帮我教训她。”
得此间隙,离若轩欺身而上,拼着耗干一身真元,使出昆吾御龙真诀,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将所有真元燃烧,化作祥龙飞天,一时间罡风四起,半弯残月被染成了凄厉的红色,风卷残垣,龙在咆哮,看着金光逐渐吞没手持黑剑的人,阮曦幽突然间没来由的心神俱碎,残雪剑光芒顿失,铮然落地,离火真君一掌结结实实轰在阮曦幽胸口,护体真气破碎,喷出一口血摔倒在地。
血公子脸色大变,他万没想到离若轩竟会使出这种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招数,看着呼啸而来的巨龙,那用全部真元凝结出的一剑,当下再不敢怠慢,将璃珞拉到身后,催动全身真元抵挡住龙头。
离若轩身子晃了晃,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强吸一口气,守住灵台的清醒,走到阮曦幽身边,将她扶起,“我们快走。”
血公子头顶冒出蒸蒸热气,显然已是真气催动到极致,殷红色的光从他指间十枚血玉戒指上溢出,化作条条红绳缠上那头金色的巨龙,终于,巨龙在红光下被一寸寸搅碎,血公子喷出一口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璃珞慌忙冲上去扶住血公子,“琅哥哥,你没事么,你别吓我啊。”
血公子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冰冷如旧:“别废话,快去追!”
二人互相扶持着走过山道,阮曦幽却在结界前停住了脚步,白衣上那几抹刺眼的腥红血迹,如同曼珠沙华般哀婉凄厉,“为什么?”离若轩一怔,但见阮曦幽凝视自己的目光中似有不甘,似有挣扎,似有哀伤,似有痛苦,仿佛将万千的情感凝缩在这深情的一望中。
“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有多重要?”阮曦幽凄然道。
“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便是为了让你安全脱身,死了又如何?又有谁会为我伤心,啊…..可能臭蛾子还会为我留两滴眼泪。”离若轩苦笑道,他全然不知突然之间阮曦幽为何情绪波动那么反常,“阮姑娘,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先进去。”
“不行,药还没拿到。”阮曦幽皱眉道。
离若轩冷然道:“或许还有其他办法,以现在的状况,我们根本拿不到药。”
“我说过我已有了计较。”冰冷的话语拂过耳畔,离若轩不禁升起一丝恐怖之意,隐隐猜到了她的意图,想直接动强将阮曦幽拉进去,却失了先手,肩头被一只冰冷的手掌一拍,一股寒意入体,将他猛地推入结界中,等他稳住身形再想冲出去时,那一堵光墙消失了,竟变成了一面坚硬无比的石壁!原来阮曦幽在出掌的同时,飞剑击中了天灯,天灯受损,阵势彻底逆转。
脚步声渐渐逼近,阮曦幽怔怔的望着那堵石壁,睫毛一颤,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