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成欢》笕夭

10、10

　　楼下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喻初薇已经回到了她房间。
　　周聿深还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眼睫微垂，视线落到了昏暗的地毯上。
　　胸口处那里还传来隐隐的作痛。
　　这熟悉的阵痛，让他想起跟喻初薇分手的那晚。

　　还记得是个冬天的半夜，那个时候临近年底，周聿深有些忙，经常回到住的地方时，就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
　　那天晚上他也是很晚才回去。
　　喻初薇还没睡，她窝在沙发里，随手翻着杂志。

　　家里没开灯，只有桌上小台灯发出的昏黄的光亮，笼亮了小半个房间。
　　桌子上摆着个蛋糕，彩色的蜡烛散落在旁边，地上，看起来有些凌乱。
　　那天是她的生日，他忙的给忘了。
　　见他回到家，喻初薇却还低着头翻杂志，一点都不想理他的样子。

　　周聿深走过去，半蹲到地上，哄她：“其实生日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喻初薇还是不理他。
　　周聿深起身，他回到房间，拿出他先前准备好的礼物，再次回到了喻初薇的身边。
　　“拆开看一下，是你喜欢了很久的一款包包。”

　　喻初薇不说话，也不接礼物，只是将手上的杂志丢到了一边：“你好像搞错了，我生日在昨天，已经过去了。”
　　周聿深挤出个苦涩的笑：“是我不对，忙的忘记了，最近……”
　　“你少在这里给我找借口！”喻初薇打掉了他手上的礼物盒，她站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你有那么忙么，忙到不陪我吃饭，连我生日都能忘记，你哄谁呢？”

　　“周聿深，我告诉你，你要是喜欢上了别的女生，就大大方方的告诉我，别他妈偷偷摸摸的藏来藏去，最后让我撞见你们上床的一幕，丢人的可是你！”
　　喻初薇气的口不择言，话语也越发带有攻击性。

　　听她这样讲，周聿深微蹙了下眉心，却依然还很平静的跟她解释：“你想多了，我最近真的只是忙，你也知道的，我要开工作室，前期准备会有很多事。”
　　“对，你忙，在你心里，你事业最重要，什么事都要靠后，我这个女朋友可有可无，甚至说不定还会拖累你，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个千金小姐呢，说不定还能在事业上助你一把，非要在这里跟我耗着吗？”喻初薇红了眼眶，像是很委屈的样子。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欲要离开，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礼物盒。

　　看到盒子上很明显的双C标志，醒目又刺眼，喻初薇突然就红了眼眶。
　　那个包包她确实看了很久，但她根本就买不起，就算以后还完父亲的债款，也要攒很久的工资才能买的起。
　　她其实对那些奢侈品并没有多大的渴望，不符合她的身份地位，只是跟周聿深在一起，见他朋友时，她也很想有个昂贵的包包，可以给她撑撑场，至少不会那么的没底气。
　　而现在，他给她买了，可她一点都不高兴，甚至还有些被羞辱到。

　　喻初薇捡起地上的包包：“干嘛要浪费这个钱，给我买这么贵的包包呢，我哪里背得起。”
　　周聿深站在那里，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始终耐心道：“只是一个包包而已，你喜欢，所以我就买给你了。”
　　“我确实喜欢，但我也不需要你可怜我！”喻初薇重重的将包包丢了过去，砸烂了蛋糕，奶油溅的到处都是。
　　凌乱了一地。
　　像她此刻失控的情绪。

　　已经不记得争吵过多少次了，在这之前，两个人也会因为各种小事，甚至一些误会而争吵。
　　仿佛跟她相爱这件事，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
　　周聿深很庆幸他是心理医生，能看透跟喻初薇争吵背后的本质原因，那些她呼喊不出的苦痛，源于两个人的身份差距。
　　以及原生家庭给她的枷锁。
　　她难以企口，也拒绝他的帮助，独自承担的部分令她自卑，又羞耻。

　　长期积压在心里，总归要有个发泄口，那些阴暗隐晦的部分没能及时表达出来，就只好借以跟他吵架时的愤怒宣泄了出去。
　　这段关系也因此变得越来越窒息，甚至歇斯底里。
　　不知从何起，从前喜欢的男人，甚至是她可以依赖的至亲伴侣，却慢慢的成了她最痛苦的根源，也成了她心里暂时没办法突破的障碍。

　　“今天就把话讲清楚吧，一直这么吵下去没意思。”
　　喻初薇突然就平静了，红着眼眶，泪水慢慢溢了出来，却没大声哭出来，只是很平静的说：“周聿深，我要跟你分手。”
　　周聿深望着喻初薇歇斯底里之后的平静，是失望，也是妥协。
　　拉扯了这么久，她到底还是没办法消除跟他之间的隔阂。

　　跟喻初薇在一起后，看着以往快快乐乐的她，慢慢变得不快乐，变得敏感，多疑。
　　周聿深其实也很遗憾，他能看的这么透彻，看穿之后，若还要执着的继续这段关系，对喻初薇来说也是一种残忍。
　　即便想对她好，想什么都给她，却也会令她有负担。
　　像是不管他做什么，好像都没办法令她开心了。

　　相爱的两个人，情绪大多是相通的，她不开心，他又怎么能好受的了。
　　那天的最后，周聿深不得不做出了决定，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来，每每想起来都后悔万分的决定。
　　跟她分手。
　　凌乱的房间里，周聿深平静的望着喻初薇，眼眶也跟着泛红：“好，分手，这一次，我们谁都别再回头。”
　　……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昏暗的走廊里，周聿深微垂着眼睫，轻叹了口气。
　　过去那么久了，再回忆起那天，他还是会感觉到后悔，但如今他已经不再去纠结那些不得不放手的缘由了。

　　时光总会令人成长，不管是喻初薇，还是他，总要告别过去，在复盘反思之后，去迎接新的开始。
　　周聿深拎起手上的水瓶，拧开盖子，他微仰头，喝了两三口。
　　喝完水，周聿深转身，朝着他的房间走去，将那些回忆搁置在了身后。

　　窗外依然是无边无际的夜色。
　　离天亮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喻初薇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好不容易酝酿起睡意，还没睡多久，就被早起的闹钟吵醒了。
　　熬夜的身体反应，在早上起床这会儿，尤为的明显。

　　喻初薇坐起身，双眼困得睁不开，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很不好受。
　　在床上缓了会儿，她闭着眼，摸到枕头底下的皮圈，随手将长发挽成了丸子头。
　　日光已经透过窗帘，笼进来一些光亮，看来今天也是个大晴天。

　　喻初薇双手撑着身子，坐到床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探着脚尖，光脚勾到了地上的拖鞋。
　　她起身，朝着洗漱间走了过去。
　　洗漱完，喻初薇走出房间，准备做早餐时，却发现餐桌上摆着一份豆腐脑，还有两根油条。
　　桌上是周聿深留给她的便条。

　　喻初薇拿起，看了一眼：早上有事，得早些出门，我助理过来时，帮忙买的早餐。
　　读完，她将便条搁置一边，随身落座了下来。
　　外卖的豆腐脑已经放到了有盖子的瓷碗里，喻初薇用手指触碰了下瓷碗的边，还有些烫热，刚好可以泡着油条吃。

　　一根油条吃完，喻初薇就差不多饱了，她没再吃另一根油条，只将剩余的豆腐脑都给喝光了。
　　吃饱喝足，看时间还有些空余，她收拾干净碗筷，才又回到她的房间收拾了下今天工作要用的包包。
　　打开抽屉，想拿一包湿纸巾时，之前还债的那个旧手机很突兀的就出现在了喻初薇的视线里。
　　堂而皇之的提醒着她昨天发生的事。

　　喻初薇轻叹了口气，本来睡了一觉，吃完热乎的豆腐脑，她就已经提起精神，准备好好工作了。
　　这下子，她又开始担心路上会不会突然遇到赵旭斌了。
　　在那里怔了两三秒，喻初薇拿起一包湿纸巾时，也将那个旧手机，一同放到了包包里。
　　她准备今天中午找个时间，跟赵旭斌把话讲清楚，省得老提心吊胆的。
　　既然逃避没什么用，那就勇敢的去面对。

　　话是这么说，可出门时，喻初薇还是没忍住，戴上了棒球帽，墨镜，口罩，把她自个遮的严严实实的。
　　她并不想将工作的地方暴露出去。
　　出了门，乘坐地铁抵达上班的地方，一直到进了大厦的电梯里，喻初薇才总算松了口气。
　　等电梯门关上后，她也跟着摘了墨镜口罩。

　　这么一折腾，反倒令她更下定了决心，中午时怎么着都要跟赵旭斌把话讲清楚，就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她对他没任何意思，只是简单的欠债还债的关系，希望他自重，以后别来骚扰她了。
　　想要讲的话，草稿已经打好，等忙完上午的工作，转眼就到了午休时间，其他同事都下楼吃午餐了。

　　喻初薇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桌上就放着她的旧手机。
　　中午的杂志社很安静，只有偶尔走过的脚步声。
　　喻初薇望着手机，她没有社恐，做记者这个行业，打交道的基本上都是陌生人，她这方面其实还挺擅长。
　　但能不能，与想不想是两码事。
　　喻初薇其实。
　　一点都不想跟赵旭斌这种人打任何交道。

　　半分钟后，喻初薇开了机，看着屏幕亮起，她也不想再拖下去了，手机完全启动后，她就直接打开微信，点开了跟赵旭斌的聊天对话框。
　　很奇怪，赵旭斌这两天都没找她，对话还停留在前两天他刚到浔城这边时，给她留的信息。
　　她没回他。

　　喻初薇指尖滑动屏幕，随意浏览了下赵旭斌的留言，看到想你这两个字眼，她就反胃到想吐。
　　她终于捧起手机，点开对话框，输入了一行字。
　　——你好，现在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聊聊。
　　打完这行字，喻初薇也没任何犹豫的，就点击了发送键。
　　只是意外的是，那句话发送出去了，前面却挂了个很醒目的红色感叹后。

　　屏幕上也很快出现一行字，白底黑字。
　　提示她，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这个意思就是，赵旭斌已经删了她的好友。
　　“……”

　　喻初薇望着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见过欠债人躲着要债的，躲到山上好几年都不敢下山的，还是头一次见着，债还没还清呢，要债人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删掉了欠债人的微信好友。
　　邪了门了。

　　喻初薇退出微信，转而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翻到债主叔叔的电话，她试着拨了过去。
　　想着应该不会连她号码都给屏蔽了吧。
　　电话忙音响了两三声，那边竟然接通了。
　　“……”

　　“喂？”债主叔叔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喻初薇握着手机，紧忙回道：“赵叔，是我，初薇。”
　　“哦，初薇啊，给叔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喻初薇握着手机，视线没什么焦点的望着桌面：“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在微信里有事想问赵旭斌一下，但我信息发不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我删除了。”
　　“哦，这事儿，旭斌给我说了，那个欠款啊，他算错了，所以上一次，你还完那笔，就还清了。”
　　“……”

　　喻初薇微怔，电话里那位债主叔叔说话一顿一顿的，但具体的意思她已经听明白了。
　　就是说，她已经还清所有债款了，不欠一分钱了。
　　可为什么还清之后，也不跟她说一声，就删除了她的好友。
　　怎么比她还急呢。
　　“初薇啊。”
　　“诶，赵叔，我听着呢。”喻初薇回过了神。

　　那边债主叔叔慢吞吞道：“你现在不欠我们家一分钱了，以后你要好好生活，一个人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喻初薇微点头，意识到电话那端的人看不到时，她又忙应话道：“好，我记着赵叔的话。”
　　“那行，没事了，我挂了。”
　　说完，债主叔叔就挂断了电话。

　　听到那边声音突然中断，喻初薇将手机拿了下来。
　　她呆滞的坐在那里。
　　午间的杂志社依然很安静，窗帘紧闭，只有从尽头的落地窗前透出的一小片明晃晃的日光。
　　从门口那里传来脚步声，很快就听见有人唤她：“初薇。”

　　听声音是裴琪。
　　喻初薇却没任何反应。
　　裴琪走到她身边，又问她：“你干嘛坐那里发呆啊？”
　　喻初薇终于有所反应，却没应话，只是转头，将胳膊伸到裴琪面前：“你使劲掐我一下。”
　　“……”

　　裴琪放下手里的蔬菜沙拉，还有优乐乳，也没问那么多，就直接伸手准备掐喻初薇一下。
　　只是刚捏住她胳膊上的肉，还没掐。
　　“行了，疼。”
　　“……”

　　“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裴琪松手，随手倚到办公桌前，俯视她：“不然呢。”
　　看喻初薇不说话了，裴琪又追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突然这么奇怪？”
　　“没事。”喻初薇看到裴琪桌上的蔬菜沙拉，随口转了个话题，“你中午只吃沙拉吗？”

　　“嗯，我要减肥。”裴琪拉开椅子落座了下来，接着道，“我周六要跟朋友去新开的游乐场，听说那边帅哥特别多，我准备钓一个去。”
　　“新开的游乐场，远吗？”喻初薇感兴趣的追问道。

　　裴琪偏头望向她：“你不是为了省钱，对这些娱乐活动一概不感兴趣吗？”
　　“那是以前了，现在的我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裴琪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喻初薇突然笑了，一双娇俏的狐狸眼，盛满了笑意：“因为我要重生了。”
　　裴琪伸过手去，用手背试了下喻初薇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