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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卡鱼卡(上) ...

  •   克罗地亚独立得晚,尽管独立后国内一切都蒸蒸日上,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不是一个大国家。

      国内的足球事业发展得虽然好,但架不住足球运动员这个群体的基数本身就偏小,所以在挑国脚的时候,可选择的范围就更小了。

      五大联赛外的很多小国家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一些球员在联赛里可能灰头土脸的,经常很倒霉的当巨星们风光庆祝的日常背景板,狰狞表情、悲惨滑铲、蠢顿转身、趴地不起、哇哇大哭被各种定格……但回到家里,大家可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憋说了,羊水里就天天踢妈妈的肚皮,生下来才能在五大联赛里踢球的。

      巨星的边角料,妈妈的大骄傲。

      总共98支球队,真的是小孩子都数得过来。

      要是能在中游的、成绩稳定,最起码常常有个欧联踢的球队首发住,那就算不放家里,都算个人物了。

      万一再沾点豪门,哪怕当替补,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要是进了豪门,还能站稳首发……

      挖槽,天降紫微星!

      现在,克罗地亚国家队球探送上来的重点关注的档案上的这个小子就有那么点天降紫微星的意思:十六岁就上顶级联赛,进的还真是豪门,首发也坐稳了,还拿了联赛金靴。

      唯一阻碍他爆红全世界,或者最起码爆红全欧洲的尴尬地方就在于他不是在五大联赛踢的。

      大家都知道在欧洲踢球,上进的口诀就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西天(不是),五大联赛全在西欧,往这个方向用力蛄蛹准没错的。

      往西最远也不过是到英国,在英超踢球,那真是很好很好了。

      往东……那就……

      哈哈,甚至能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呢!

      俄超的国际排名其实一点都不低,比欧洲很多小国家高多了,毕竟前苏联时的基本盘放在这儿,沙德能在俄超横空出世,那较量的都是正经年纪的职业球员,怎么着也不可能是水货,但大部分球探确实对他采取一种略带迟疑的观望态度。

      从前总不能指望冷战时期前苏球员笑容灿烂一抹鼻子和z委说,伟大的苏维埃啊,俺要去资本主义国家踢球挣大钱辣!

      前苏解体后,俄超球员依然极少前往西欧踢球,踢成明星的更是一个没有。

      这还不是他们观望这个俄超新星最根本的原因,他们迟疑,还因为这小子虽然数据漂亮,可但凡看了两眼他的录像就让人想直捂眼睛。按理来说俄超就算技术不领先,也不至于踢得这么粗放吧。

      这小子除了看得出身体素质确实好得很奇特,别的全一塌糊涂。

      稍微有点经验的后卫就能戏耍他,比赛都结束了还在场边假装甩手给他个大比兜,他直接掉广告牌后面去了。

      而且他心理素质还差劲,掉那儿了都不知道自己爬起来,也不知道去找人打架,就知道傻乎乎地哭,哭一会儿竟就忘记自己在哭什么了,爬起来找工作人员要糖吃去了。

      晕死!

      球探们的看法很一致:他干嘛不去练田径呢?或者上美国玩橄榄球。

      虽然这常常是拿来侮辱足球运动员的,但在这个笨小子这儿,他们是真情实感这么纳闷来着。

      外界对足球运动员有种误解,觉得只要是跑得快、跳得高,能在集锦里超过一群人,在门前刷地一脚把球踹进去,就是惊世天才,立刻会引得一群球探伸着舌头就舔上来了,然后许多豪门纷纷关注。

      但实际上相看球员是个非常复杂的事,很多球员的身价比他们看起来要高得多,另一些则正相反。

      有着出众的身体素质只是这项复杂的团队型运动的入场券,球探们接下来就要看技术,技术看完了看心态,心态看完了看球商,球商看完了,再看年龄,国籍,甚至连家境都要考虑进去,例如富家公子往往坚持不下来,但家境太差的小子也不能要,也很喜欢崩溃放弃,甚至可能染着赌博吸drug这一类恶习。

      最后才能给出一个综合的评价,包括潜力,包括此球员最适合的位置,有时甚至会具体到某种战术里某种特殊的作用,最后才呈交给球队主教练及他以上的管理层。

      这笨小子的评估结果显然就不是很乐观。

      他甚至还没有很强的上进心,虽说豪门不乐观,但这可是俄超金靴啊,很多中下俱乐部还是非常非常想了解他的,这彩票只要价格够低,那就是怎么刮都不亏。

      可接触都接触不上本人,绕着弯打探后球探们就得知了,这小子非常安于钱多(虽然在球探们看来少得可笑)事少离家近的幸福生活,天天去俱乐部上班甚至还是爸爸开车送呢(…)他爹妈对此子不成器的状态也甚是满意,直言儿子一个人去外地不放心,他挨打都不能还手的。

      好家伙,原来是儿宝爸和儿宝妈,怪不得养出妈宝男了,真是一点也不奇怪呢。

      就说球员家庭也很重要了吧。

      如果不砸违约金的话,就只能等这小孩自己想通了。

      就看他在场上没头苍蝇、只能追球的那副傻样,等他想通?此路绝绝绝不通。

      有没有搞错,莫斯科中央陆j可是把他从青训里弄上来的,一分钱没花啊,能卖点价已是纯赚了,哪个神经病砸六千万去买断他,球探们能聚一起笑八百年,地上笑个几十年,去地下了再继续。

      最近转会市场上传切尔西的巨富老板阿布疑似对此俄超小毛毛动心,他们更是笑嘻了,寻思着老乡专坑老乡,俄罗斯人害死俄罗斯人,好你个莫斯科中央陆j,长得浓眉大眼的,嘴里说什么“非卖品”,实际上抓着阿布这个冤大头想宰一笔是吧?五大联赛现在最爱用的抬价方式都给你们学会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是“阿布疑似动心”——真当阿布是傻子啊。

      还不如拿曼联来抬,毕竟曼联还真会认。

      阿布就算真买了,那也不可能是看上这小子,绝对是被鹅□□威胁了!或者说确实毛毛前锋情结大爆发,又开始做舍甫琴科梦,脑子一热烧钱玩了。

      但所有所有的这些热闹,都是俱乐部的视角。

      国家队,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国脚们为国效力,那是义务劳动。

      国家队征召他们,那是天大的面子。

      国家队里,试错成本说高也高,说低也低。

      高就高在,为国征战无小事,别说正式比赛了,就算是友谊赛,也得挑最优秀的一批球员来踢,可不是什么人都因为有点迟疑就塞进来。

      不然今天主席家的儿子也来练级亮相,明天部长推荐球员占个名额,规矩就全乱了。

      低就低在,反正又不要钱,用不用可以之后再考虑,先把人先摇来再说。

      这也是一种以抢代ban。

      当注意到这个俄超新星竟然是正儿八经的克罗地亚国籍后,国家队方面很快就犹豫了。

      虽说他是克罗地亚的单国籍,但俗话说生恩是一条,养恩另一条,英雄不问出处,移|民自己都不一定想认自己的籍贯,而且俄方把孩子养大了,培养成材,想选他进国家队也非常正常,这都是人之常情。

      他从小就在俄罗斯长大,按FIFA的规矩,当然可以在两国里选了。

      克罗地亚现在国家队里最出名的国脚之一拉基蒂奇就是类似情况,他本来都代表瑞士踢青年队了,回头还是认祖归宗,回了克罗地亚,把亲爹感动得两眼泪流,把瑞士球迷气得都好几年了还在给克罗地亚足协寄刀片,大喊拉基蒂奇我们要鲨了你。

      现在又冒出类似的情况来,脚踏实地的克罗地亚方面可没什么摆谱的念头,第一反应就是五大联赛的球探挑剔得要死,那是拿豪门眼光去挑沙德,而且嫌他性价比太差才不要的,但对于国家队来说,去哪里刮这么大的彩票啊。

      他们不要,俄罗斯可是超级想要。

      他们是比俄罗斯高贵到哪里去了呢,连这种球员都不争取了。

      其实原本是U19和U21在抢他,据说两个教练还在足协大楼里打起来了。他们俩扯不清,就都把人报到成年队来,让国家队主教练拿主意。

      您说,让他去哪里练级?

      国家队主教练也傻眼了,主要是他想到,就算真练了,也不一定留的下来,毕竟国青队的比赛还不算数,代表成年队出场了,才是不能再换了。

      真要定下吗?这么个才18岁的小孩子?

      有点太疯狂了。明年可就是欧洲杯了,这时候国脚名额都快抢破头了,他们把一个小屁孩空降进一线队?全克罗地亚人都要昏厥两秒钟。队长莫德里奇都要面色凝重地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

      但想想这小孩才18岁就是俄超金靴了,不定下反而更疯狂吧?

      他紧急求助刚离职的前任。

      虽说是拜仁名宿但确实是个克罗地亚人而且刚从国家队离职正走马上任法兰克福板凳都还没坐热就收到继任者求助信息的科瓦奇头疼地捧着自己的脑壳,犹豫要不要把照片上这个傻乎乎灿烂笑的小子带过来看看。

      先把他从俄超里拔出来,一方面能看看真成色,另一方面也能让他开开眼界,看了花花世界,被正经的老资本主义国家“腐蚀”一下,喜欢上大联赛的曝光、关注、金钱和美女,就不想待在莫斯科孤独地数雪花一片片降落了。

      不过别误会了,不是带到国家队。

      而是带到德甲来。

      也不是带到法兰克福来。

      而是看看能不能推销给别的俱乐部。

      别看大家在一个联赛里工作,一天到晚好像斗成了乌鸡眼似的,但实际上私下里往来相当多,就连这几年掐成德国国家德比的多特和拜仁的关系也没那么差劲。

      从前多特差点破产消失的时候拜仁还借他们钱呢,前些年虽说因多特迅速崛起,有了点你死我活的火气,但架不住留不住人,多特全队都快被各方豪门买空了,克洛普一走更是慌得直接快直接散架了,这点火气现在也撑不住了。

      势均力敌才能撕咬得起来,打现在的多特蒙德那属于欺负病患。

      科瓦奇偏偏觉得现在的多特非常适合栽培他们克罗地亚的俄超小宝宝,没人好啊,没人才要用人,而且平台又大,练级练得快,出名出得也早。比起在豪门坐板凳,能在多特露脸优点海了去了,这可是金牌跳板。而且他不好意思承认的是,他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用,法兰克福这种上赛季中下游的德甲俱乐部放俄超班霸面前也算不上什么有吸引力的平台,双方恐怕是既看不上眼,也谈不拢价钱。

      多特就不太一样了,他们再怎么困难,毕竟平台放在这儿,这赛季有欧冠能踢,对外国年轻球员的吸引力依然是非常强烈的。论刮彩票养甜菜,他们经验肯定更足。

      科瓦奇直接给多特的新帅图赫尔打了电话,他们俩虽然没在一个俱乐部里待过,但德甲就这么大,早就是旧相识。现在两人都是夏休期里接手处境糟糕的新俱乐部,也算是挂在树上互相看,惺惺相惜,科瓦奇也就不遮掩来意,问候了近况和别的一些事情后,就大大方方地把这件事给他讲了。

      图赫尔还真没想过往俄超去看人,主要是球探也没给他推荐。

      现在科瓦奇特意来说,他就再看一眼算了,反正他今天一直在看狗屎简历和乏善可陈的录像,试图从里头找出明日之星,可惜全都是一板一眼的带球、过人、射门、激|情庆祝;或者一板一眼的防守、解围、出球、激|情庆祝……搞得好像哪个职业球员做不到这些事似的。

      现在很多青训和球探甚至有这种产业链了,有专门的“摄像比赛”,包括试训或球探录像,青训举办的专门的展示赛事(提供特定的指令让球员们全面展示能力)。就连职业化的青训比赛里,图赫尔都常觉得他们是半真半假的,越是高水平的青训系统里,球员们的表现越不仅仅是为了比赛的胜负,更多的是为了展示个人技术。

      这类比赛的气氛可能更像是为了录像和评估,而不是全力争胜。

      然后再从这些本就不够脚踏实地的视频里精选出更完美的一些剪辑拼凑,当自己的宣传片,力求在开场的十几秒里就抓住专业人士的心。

      倒不是说球员本身水平差靠包装,足球不是娱乐圈,实力是最演不了的东西。但这种尽可能展示球员长处的片子会遮盖他们的缺点,而更可悲的是他们的优点往往也做不到与众不同,反而让他们在同质化竞争中互相扯后腿了。

      大部分情况下他们撑不过十秒就会消失在屏幕中,而后被淘汰。

      图赫尔也无所谓再多看一个,好歹这一个有大量真实的比赛录像。

      “我记得他,那个未成年金靴……叫什么名字来着?”

      科瓦奇低头看了一眼,也为这孩子的怪名字感到奇葩,连个奇的末尾音都没有,出去谁知道他是克罗地亚的小孩啊,真是让人发愁。

      “沙德·波,波什么?哦哦哦,原来有中间名……沙德·米奥德拉格奇·波波夫。”

      图赫尔挂了电话,转手就再拨出去,告诉球探“把那个什么俄超金靴,那个什么啵啵啵的档案拿过来”。

      “我才不要去什么多多萌萌!”沙德OvO地捧着冰淇淋吃,一口回绝了爸妈正小心同他商量的事。

      虽然不懂为什么大白天的无缘无故妈妈忽然赏他冰淇淋,但他还是赶紧挥舞着勺子挖了起来,能吃一口是一口,生怕爹娘反悔。

      自打当了职业球员,在吃饭这一块沙德真的是非常的委屈。虽说因为代谢量大,甜品这种东西他饭后也还是能得到一小块,但随便吃、吃到爽,那是绝无可能了。

      正因头脑不够聪明,所以沙德反而比较踏实,不会耍小聪明自己骗自己,馋得啃手指也就继续啃啃手指,不会去偷吃。

      一鱼,一勺,一大桶冰淇淋,一个下午,一个奇迹,被妈妈抓住脚拎起来打屁|股(?)的美好暑假往事宛如过眼云烟了。

      瓦列里娅脑壳都疼了,不给东西吃她怕儿子哭,给东西吃了沙德又注意力根本不在正事上。

      她感觉儿子根本没懂这事属于那种比较严肃的东西!

      米奥德拉格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恨不得欢呼说那我们就不去了,但被老婆踩了一脚后又老老实实地缩回了椅子里,只能挪了两下,咳嗽一声帮忙敲边鼓:

      “宝宝,多特蒙德是大俱乐部,去了可以踢欧冠的……”

      “我现在也可以踢欧冠。”虽然脑子已经快被冰爽幸福的感觉彻底麻痹了,但这种事他还是不至于弄不清的,沙德很机灵、很警惕地说。

      还用那种“爸爸你头顶怎么尖尖的”的担忧神情望向了米奥德拉格。

      虽然吃冰淇淋要紧,但他还是很担心爸爸的。

      被自己的笨蛋儿子怜悯了的米奥德拉格:……

      瓦列里娅:……

      她忍无可忍地推开废物丈夫,坐到沙德旁边夺走冰淇淋和勺,握着他的手——被冻得一激灵后——和他说:

      “但那里的足球会更热闹的,之前爸爸妈妈不是也和你讲过英超的事,你当时也有点想去的。”

      确实。

      沙德有点迟疑了。

      就算是他这样的笨蛋,也会知道在“大联赛”里踢的球,仿佛才是真的足球。欧冠的舞台是属于那些俱乐部的,他们每年踢不了几场就结束了,然后大家叹着气感慨着沙德不够熟悉的球星们的名字,和他们仿佛天天挂在网上的事,坐在飞机上回莫斯科,年复一年。

      俄罗斯人不像中国人美国人那样冷落足球,但也不绝不像大联赛里的球迷那样狂热痴迷。这里太大了,大家有太多东西可以去关心,足球这件事,也就还好吧。

      现在父母再次提起来,他才真的产生了那么一点真情实感,对离开家的真情实感。在此之前,沙德从没想过,想要追求什么东西,是需要从熟悉的环境里离开,去另一个地方的。

      他冰凉凉的手被妈妈握在掌心,好久才慢慢回温。他们拿了地图来,给他看德国在哪里,沙德看一次惊讶一次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这么小的国家挤在一起。

      他在学校当然也学了这些,还都光荣及格了,比沙德聪明得多的小孩反而还有不少挂科一直补不过去的。但考试里他们更多考的是前苏联范围内的国家,对西欧这一块能有个全面认知就行,不至于闹出什么法国其实是非洲国家、德国人没猪肉吃这样的笑话来,别的要求不怎么深入。

      所以在沙德的脑子里,这一块也就是模模糊糊的一团。

      而且他还想到德国人不是坏人吗?很小的时候老师就会教育他们,因为德国人太坏了,才会全冻死在莫斯科,就连西伯利亚的土地都不会想要这样的坏蛋,拒绝把他们吞进泥土里。

      “上次那个,那个英国的呢?”沙德记得妈妈还说老板可能想见见他什么的。

      他大概知道也在这一边,但眼睛怎么看都没看到。

      “那个在这儿。”瓦列里娅给他指位置。

      沙德往左一顿,一看隔着海这个超级小的一个细长的小岛竟然就是了(…)他脑子里一直以为是很大的呢。

      但其实俄罗斯为中心的地图铺开,除了下头的中国和右边的美国加拿大,也没几个地方算大的。

      一边是密密麻麻挤在一团国家中间的坏蛋国,另一边是更远一点隔着海的芝麻小岛。

      沙德一下子被“人生就是常常要在两坨屎里二选一”这种真谛震撼到了。

      他一下子泛起了难,看一眼这个,再看一眼那个,急得快咬住指关节,迟疑着问爹妈:“嗯……唔……去哪个?”

      瓦列里娅都有点绷不住想笑了,她觉得沙德的笨脑筋真是好玩死了,给他两个俱乐部,他就忘记待在家里也是个选项了。

      笨也有笨的好……

      但也让家长更揪心了。

      她也做不出决定。比俱乐部环境的话,她觉得多特蒙德比切尔西好多了,一方面是德甲的东欧球员不算少,沙德丢进去也不算很特殊,另一方面是多特方面是主帅图赫尔亲自联系的,他显然是认可沙德的能力,而切尔西那头正相反,只是老板阿布一头热,主帅穆里尼奥一点都不喜欢沙德。

      就算舍甫琴科那样的东欧巨星在穆里尼奥手底下也没踢出什么名堂来,何况是他们啥也不是的沙德。

      但考虑到生活问题,她就又更偏向切尔西了。千说万说,阿布是老板,瓦列里娅不要他明面上给沙德什么帮助,就是希望孩子在异国他乡能有个人照料,万一遇到什么急事,生病了,受伤了,进监狱了(?),有人能立刻帮忙。

      还有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吃点亏也正常,但她还是希望沙德不至于太受人家欺负。

      做个关系户听起来难听了点,可实际上有能力托关系的话,哪个父母会不托呢。

      米奥德拉格已没出息地哭了起来,和沙德抱在一起呜呜哇哇的:“宝宝,怎么办啊?!”

      沙德也哭:“不,不知道……选,选不出来!”

      瓦列里娅:“……算了,我们出门旅游好了,两个都看看,行不行?”

      阿布特意飞了一趟莫斯科,却没见到沙德的人,只见到了他一家的护照(…)玛丽娜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看了半天后笑了一声,把米奥德拉格的随便扔开(…)然后把瓦列里娅的和沙德的放手里归拢归拢,朝她推过来了。

      “你去办。”阿布和她说。

      瓦列里娅很不客气地差使阿布,让他帮忙走关系,在克罗地亚那头不知道怎么弄到了盖章的档案,解决了米奥德拉格的身份问题,而后还是走关系,神奇地帮他们一两天速出了欧盟签证。

      他们要先去德国再飞伦敦,老板也没意见,玛丽娜亲自过问了这个事,机票酒店也全安排好,在多特当地还雇了翻译带着他们,力求让一家人从出家门开始就有人服务,什么都不用烦心。这好一通忙完,不等阿布吩咐,她已经自觉去安排他们落地伦敦的接待问题,对规格很是用心,谁知什么都安排好了,再和瓦列里娅联系时,她就傻眼了。

      “我们不去伦敦了!”瓦列里娅高兴地宣布:“多特这边挺好的,沙德打算签合同了。”

      她热情地感谢了玛丽娜所做的一切。很显然,瓦列里娅不是不识数的人,非常明白风光的大老板一句话下去,到底是哪些人在苦哈哈地干活。

      玛丽娜那一刻在脑子里把自己的前世今生都过了一遍,特别是她大学刚毕业就机缘巧合去给阿布打工,她走进对方的办公室,和他冷静地推荐自己:

      “从你的眼神里我已经感到你在嫌弃我年轻、还是个女人,不过请你先把眉头松一松,问些问题,让我做些事,很快您就会发现,和你过去炒掉的一大堆废物男人不一样,我的学历最高,我的头脑最好,最重要的事——我不会搞砸任何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虽说面试时候吹得这么天花乱坠,但之后玛丽娜当然还是有犯错的,不过那些错都无伤大雅,重要的是她总是能抓住阿布的核心诉求,然后实现它们,无论使用什么手段,这才是她屹立不倒的原因。

      但她现在就搞砸了一件事,一件看起来很小但老板显然非常在乎的事。

      玛丽娜头脑风暴起来,开始思考该怎么交差。她想到了好几个办法,连实在不行把穆里尼奥干的若干坏事翻出来拿他当替死鬼、把沙德不想来的原因推到他脑门上这种垫底招数都列为可选对象了,但不知是瓦列里娅自己直接去和阿布说了,还是阿布其实没她想象中那么在意这件事,对方并没有和她生气,也没责怪她什么,在听完她迟一点的述职后就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玛丽娜主动道歉:“我应该先让他们来伦敦的。”

      “不,你做得没错,就这样吧。”阿布托着下巴转一支新钢笔,转了一会儿后把它放进抽屉里了,靠着宽大办公椅的靠背像沉思着什么重要的事,过了半晌才和玛丽娜说:“对了,你飞一下德国,给沙德找个房子。你亲自看,别人我不放心。”

      屏息等待中的玛丽娜:……?

      这他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她已经快忘记自己是叱咤风云的商业帝国高层了。

      她好像干起了刚工作时的老本行。

      替老板替人伪造材料、办签证、买机票、找房子。

      就差找二三保镖或者二三杀手来点红色活动了。

      文艺复兴啊,玛丽娜出门时感慨。

      沙德感觉在德国的一切都好顺利啊!他甚至在签字当天就找到了租金非常便宜非常非常好的房子,都不用俱乐部帮忙!这里环境又好,又靠近一个出租车公司,他把他们的电话抄到日历上了,不管什么时候打电话都有车飞速到达,而且司机还身怀绝技,正好听得懂德语,完美解决了他的出门问题,让他感到好幸福。

      爸妈也陪了他几天,不过很快就走了——主要是瓦列里娅把米奥德拉格揪走了,她怕再不动手,丈夫就长进儿子的家里了。

      或者一边哭一边做太多的半成品食物塞爆沙德的冰箱。

      因为有什么事都飞快办理好了,在新国度的生活倒是没有沙德想象中那么可怕,德国人也不是他脑海里那么坏的样子,虽然在大马路上他们莫名喜欢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但沙德以为这是什么游戏,也会认真地直勾勾看回去,最后反而是路人常常绷不住,先挪动目光或是落荒而逃。

      沙德:耶!我赢啦!!!

      满大街的人都陪他玩游戏,这能不好玩吗?而且在俱乐部里,大家也挺友好的。多特整个队年龄都偏低,因为年龄大一点的要么已经踢不上首发了,要么已经被买走了,所以队里等级感没那么强烈。

      氛围也挺好的,大家都安静又温柔。

      大家都说德国人不爱讲话,果然是真的。

      但不爱讲话也挺好的其实!因为沙德是文盲,也不会说话。大家都不说,他反而觉得安心自在呢。

      沙德已经开始喜欢自己的新队友了,特别是里面一个金头发的。他人不太厚实,但速度挺快,站在柜门前低头拿东西时碎发会掉下来,被沙德盯久了,就会把头发撩上去,扭过脸来看他一眼。

      然后沙德就靠着柜子,有点不好意思、但也就只是一点点地冲他甜蜜蜜地笑。

      而后金发男就会有点无措地挪开视线,确认沙德就是单纯在盯着他看,而后再挪回来,也冲他笑一下,嘴角斜上去,露出小虎牙,像耐克标。

      只有一个眼角下垂的棕色卷发男不太友善的样子,每次金发男一和他笑,棕发男就看两眼他们,然后和金发男去私聊两句,沙德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被笑话了。

      他很用心地记忆新俱乐部里的一切,过了可能四五天吧,终于牢牢记住了金发男叫罗伊斯。

      罗伊斯意识到新赛季的队内氛围像狗屎。

      七月,虽说季前赛都还没开始,但球队已恢复训练了。今年不是大赛年,夏天没什么事,枯燥又灼热地运转着,假期好像眼睛一眨就没了,所有人都重新回到基地,但没人有心情说话、玩笑,克洛普离开的事实像一把尖刀一样划开了过去几年他们一直努力维持的假象,那就是他们也是拜仁那样的球队,每个赛季都轰轰烈烈地投入,全力争冠什么的。

      不,做不到一点。

      上一个辉煌的周期像某种奇迹,从格策欧冠决赛前被暴转会拜仁,去年夏天莱万也加盟拜仁后,整个队算是彻底被拆完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克洛普终于身心俱疲、忍无可忍,选择加盟利物浦了。他不是瓜迪奥拉那种没缺过钱的主教练,不是过不惯苦日子,不是不能干建队的工作,只是眼看着在多特多年努力后又几乎回到原点,理想主义的热情熄灭了也挺正常的。

      大家都能理解他,但也都更难过了,就好像看着领头羊都放下了火炬,那他们实在不懂自己的奔跑还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是大梦一场空。

      这个夏日像蒙着一层让人不舒服的白烟,唯一不一样的就只有忽然被图赫尔从俄超带回来的沙德。他的身价不是很高,事实证明莫斯科中y陆j没有拿他当摇钱树,沙德确实想走的话,他们没怎么卡条款就放人了。

      虽说大家总觉得怪怪的,嘀咕难道他大鹅真不缺钱,这么随便做生意,但无所谓了,这好歹也算图赫尔入主后带来的第一笔像样的引援。

      好歹有个俄超冠军加金靴的title在身上。

      也就是俄超仿佛被刻意淡化了,实在没存在感,不然这实力扔哪个边角料联赛都要被当紫微星的。像莱万当时刚被多特看中时,甚至还只是在波兰的第三级联赛踢出成绩呢。

      虽说合训没两天,沙德就用他粗糙到离谱的技术以及仿佛没长沟壑的光滑大脑让大家理解了这样的天才球员怎么没得到天才待遇,但在短处很明显的同时,大家也发现了冠军头衔可能会不够结实,但掺不了太大的水分,这小子顶着这样惊世骇俗的debuff还能有那么炸裂的数据,着实是因为身体素质更惊人。

      罗伊斯叉着腰站在场边看着沙德在队内训练里差点把胡梅尔斯撞死了(?),不由得和好友感慨:

      “这小子其实是俄罗斯造的机器人吧,过安检浑身会响的那种。”

      他进行一个异想天开。

      胡梅尔斯有点丢脸,而且被莫名其妙创了真的又疼又恼火,所以发出一声冷哼:“没见过这么踢球的,神经病吧,我是知道他不懂事才没骂他。放卡尔来,他能在地上摔狗吃屎,现在已经去墙边罚站了。”

      图赫尔确实因为沙德在训练里对队友太用力而批评了他。

      沙德很委屈,不懂自己哪里用劲了,但还是乖乖地QoQ着点头了。

      罗伊斯不懂胡梅尔斯这种一边讨厌卡尔,一边总是会替卡尔看不上任何前锋的习惯,他觉得沙德还是挺特别的,对方不光是在技术上野蛮生长,在性格上也和别人大不一样。如果是心情很好的日子里,罗伊斯觉得他应该会每天都和沙德主动搭话,逗他玩玩,带他吃个饭,了解了解他什么的……但他现在没这个精神。

      他不愿意让别人发现,其实新赛季里,就连他也和旁人一样,有点悲伤和彷徨了。他拒绝皇马,拒绝巴萨,拒绝拜仁,不是因为他坚信多特这赛季依然强大,而只是因为他忠诚。可忠诚是情感,理智上,他也知道这赛季情况不妙,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在他没主动做什么的情况下,沙德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用大大的puppy似的绿眼睛盯着他看,让罗伊斯这样在队里已算外向的人都局促了起来。

      今日也不例外,他刚进入房间,就感觉沙德像脑袋上装了雷达一样盯着他转了起来。罗伊斯打开柜门遮挡住一部分对方的视线,在心里哀叹别啊,我没心情交朋友,慢吞吞放好东西换好衣服,还是不得不关上门往对方那里看过去,果然大眼睛还在盯着他看,而且沙德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明明他是个人,但罗伊斯还是莫名觉得看到了一些尾巴正在空气里狂甩,耳朵支棱起来高兴地转来转去什么的。

      俄罗斯人不是应该很冷漠的吗?

      他又被吓到了,局促地敷衍着笑一下,然后就赶紧把头扭回去。

      胡梅尔斯嗤笑他的尴尬害羞:“你的好心呢?”

      罗伊斯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天真和开朗地绝杀了他:“卡尔点赞你新的ins没?他给我点了。”

      沙德不懂为什么今天棕发男——哦在被批评后他已经记住了,他叫马茨——今天这么阴沉又萎靡不振的,明明今天训练里沙德用力克制自己了,生怕再被当成粗鲁没礼貌的坏蛋鱼。

      主帅图赫尔对他挺好的,虽然看他训练的时候经常一副面色苍白快昏过去的样子,但场下又会很耐心地和他讲很久,沙德觉得他可能天生长得白吧,被气急败坏的主教练骂了半天都不晓得,告别时还像个小大人似的很贴心地建议他多吃点牛肉。

      他根本说不明白德语,所有交流都是靠蹩脚的翻译软件进行的。被反过来关怀的图赫尔无语凝噎,长叹一声,感觉可能也不是沙德太笨了,大概就是语音不通呢?所以他催促工作人员多盯着沙德,德语课不要一周上三次了,天天都得上,高强度地补起来。

      第二天开开心心要下班回家吃饭吃饭吃饭,却忽然被老师微笑着抓住的沙德:?

      他宛如一只被人类用捕捞网从水里抓出的命不久矣的鱼一样扑腾了起来,就差原地尖叫了。但老师还以为这是小伙子高兴得直蹦跶,微笑变成了哈哈大笑:“这么喜欢学习啊?”

      罗伊斯发现毛毛小狗好像精神萎靡了,融入了大环境。

      死气沉沉的更衣室里唯一一道鲜活的气息也不鲜活了,季前赛就要开始了,他们在球场上训练时甚至不怎么说笑话,而没有沙德傻乎乎地扑球或被他气到在场边跳脚的图赫尔上演喜剧二人组,罗伊斯忽然发现生活比之前还难让人忍受。

      他情不自禁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例如在一个刚进队的小孩子每天都冲他笑时甚至不和他多说几句话……老天,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呢?

      这不是他心目里的多特蒙德应该有的样子。大家应该在这里叽叽喳喳,畅快玩闹才对。然后每个比赛日含着泪和永远忠诚永远狂热的球迷们互动,每一声欢呼里都衷心感激自己是黄黑军团的一员。

      最起码在很多很多时刻要幸福。

      多特蒙德的球员和球迷不能像别的俱乐部一样光看结果,没有好结果就憎恨和咒骂一整个赛季,事实上球员和球迷都会老去,球员还会转会离开,大家见一次少一次,在一起的日子就是好日子,每周相见和为彼此努力,这才是最要紧的。

      这里已经没有钱了,再没有爱的话,就让人有点太绝望了。

      还有胡梅尔斯也是!

      “沙德连饭都吃不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询问胡梅尔斯。

      对方的反应是头也不抬地戴袖标:“你开始盯着他吃饭?——咦哦,马口,这有点恶心了。”

      罗伊斯扯过袖标,愤怒地往他胳膊上撇了一巴掌:“卡尔就永远不会说这种话,你刚进国家队的时候,他连你吃饭时候喝了几杯酒都能记得!不然队医差点给你扎错药!哪有你这么当队长的。”

      胡梅尔斯沉默了。

      他把袖标抢了回来,重新给自己仔仔细细戴好,不耐烦地鼻孔里出气,但还是带着罗伊斯去“慰问”沙德了。除了对方刚来时他例行公事欢迎了他,之后他就没怎么管这小子了,他不太喜欢他的黑头发,和卡尔的很像。唯一的问题是卡尔的是染的,这小子的头发却是真的,胡梅尔斯本觉得不会有人天然长出这么柔软漂亮的黑发来。

      他之前也在某个夏休期躲起来染过,结果一塌糊涂,见人前他就赶紧漂回去了,还惨到不少发丝都断了。

      “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新鲜劲过了,想家了,无聊了,挨骂了受不了了,赛季快开始心里紧张了,还有路遇美女被嫌弃是小屁孩所以自闭了。”

      胡梅尔斯边走和罗伊斯说着,对方又补充了一条:

      “还有他的队友们都不热情。”

      “这是个18岁小屁孩!他应该和同龄人在一起,而不是天天冲你傻笑!马口,你小心极端球迷告你ltp,我言尽于此了。”

      罗伊斯想踹他一脚,没踹到,胡梅尔斯又不是什么废物后卫。整个职业生涯里,也就是卡尔一直稳压他一头。而卡尔是谁?是贝肯鲍尔又双叒叕再世了,输给他根本不算什么事,不过对于永远第二名的胡梅尔斯来说,这肯定不是什么能释怀的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卡尔把他的一辈子都毁了。

      队长队副宛如一对漂亮兄弟,一棕一金,气势汹汹杀到沙德面前,把他吓得手里球都掉了,却只听到他们和颜悦色地问:

      “沙德,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怎么好像心情很差?”

      胡梅尔斯还不太热情,罗伊斯就温柔多了,认真问他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忙的。

      沙德废了一会儿功夫才搞懂他们在说什么,中间双方都用上了丰富的肢体语言,胡梅尔斯看着罗伊斯在这儿和沙德一会儿比划哭哭脸一会儿指来指去的,都快翻白眼了,特别想在此时此刻就和他吐槽卡尔才不会做这种蠢蠢蠢蠢上天的事!为什么他们要不带翻译就来见这小子?但又不能翻,只能强忍住。

      沙德感动坏了。

      老师,德国人也不是全都是大坏蛋啦,不要送他们去西伯利亚!

      罗伊斯感觉自己终于感动了笨蛋狗勾似的新成员,对方卸下了心防,又露出了那种亮晶晶狗狗眼,而且因为真诚,眉毛和嘴巴都往下瞥,显得非常可怜……哎呦,都说了不准虐待狗狗……他非常非常认真地听沙德支离破碎的德语(呜呜,啊啊,neinnein!),看他乱七八糟的比划(这里一大堆,那里一大堆)和越来越激动的表情(青天大老爷,救救沙德),正在竭力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沙德一下子弯腰,从他的包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德语材料。

      全都没写呢。

      “做作业。”

      沙德仰起头,用看救世主一样的眼光看着罗伊斯,捧起它们,像信徒把自己的鸡鸭牛羊都捧给神似的,超级感动地眨巴大眼睛。

      罗伊斯:……

      胡梅尔斯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哈!马口!你自己给人当妈去吧!”

      罗伊斯对训练后去打高尔夫的设想泡汤了,他待在训练基地的咖啡厅里,一边揪头发一边教沙德写作业,在心里往胡梅尔斯身上捅一百刀,再往给沙德布置了这么这么多作业的德语老师身上捅两百刀,再再往自己当年的老师身上捅三百刀。

      他当年就不能好好教教他吗?让他一个学渣此时此刻陷入这样绝望的境地,到底都是谁的错啊?

      沙德沮丧地举起一张纸说:“呜,错。”

      他现在很擅长的一些德语是:你好,再见,我饿了,对不起,球!,我错了,做作业,没写好,听不懂,不会说和“呜”。

      呜不是个德语,但罗伊斯会自动将其翻译成“呜呜呜,我好可怜,我是一个俄罗斯来的无依无靠的小男孩,没有任何人帮助我”。

      好神经啊,谁和队友改善关系的方式是当他的语言辅导老师?罗伊斯精神都恍惚了,他感觉自己不该在做这个,但又不懂如果把沙德扔在这儿的话,对方又该怎么办。等沙德的德语老师找过来了,他才终于想到自己应该干嘛,那就是替他和老师沟通一下:

      “作业太多了,沙德心理压力大到饭都吃不下了。”

      罗伊斯据理力争,控诉俱乐部聘请的语言老师太不近人情,就不能弄个搞幼教来的吗?因为被作业勾起了小时候读题目读不进去的痛苦回忆,他的控诉简直有点真情实感了。

      老师无语凝噎,又不好意思和当家球星呛声,不懂他怎么忽然掺和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里来,只好指着他背后问:“那他现在在干嘛?”

      正把整个休息区小零食都夹空的沙德:……OwO

      罗伊斯:……

      沙德今天离开俱乐部的时候变成XoX了,他不光被老师教训了,还被愤怒的罗伊斯揉了一通头发揪了耳朵踹了屁股,而且等他终于被允许离开时,他找不到自己每天都去的停车场了,于是也就不知道该告诉出租车司机今天到哪里接他。

      在试图原路返回找人帮忙后,他彻底迷失了。

      “Hallo?”他用尽毕生所学对着周围蹦蹦跳跳,希望哪个摄像头能拍到他:“我饿了?”

      罗伊斯因为走得太羞愤和着急,反而落了东西,不得不开车回来取。虽说已在多特多年,他在停车场里依然会偶尔迷路,错过指示牌没法掉头只能多绕两层什么的……其实正常他都是用露天的车位,可他刚刷完车,就是想往室内停,担心车顶掉下一坨鸟屎什么的。

      然后他就遇到了正在停车场里四处乱转的沙德。

      他一脚刹车踩下,车窗一键降下去,冲着外头喊道:“你在干嘛?”

      沙德蹦了起来:“马口!!!”

      这成为了他新的熟练词汇。

      罗伊斯难得理解了为什么沙德甚至找不到出口,因为他刚来时候也会把绿色的“进入这里”当成安全通道示意,然后美美地钻进一个又一个区域(…)何况沙德这样的文盲。

      当时他被队友们笑话惨了,说怎么会有人笨成这样啊,然后他们就叫他笨蛋马口。

      哈!如果不是当时的队友已经基本全没了,罗伊斯恨不得现在就群发消息,告诉他们我才不是唯一一个会误会的人。

      但他不懂为什么他对沙德的一点理解和搭救就让对方创进他的怀里不松手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有让沙德坐副驾驶,这到底是什么社交悍匪啊?

      谁懂呢,他甚至是腰上挂着两个滚烫又热乎乎的胳膊一路开车的,差点没在某个路口挂不上档,还差点被交警靠近发现并逮捕。

      沙德说不清家庭住址,不过笨小孩就是有先见之明,直接把关键信息都设成手机壁纸的,罗伊斯很轻易地就导航开了过去,为小队友的财力惊讶一番,捉摸着对方应该是什么富二代,难怪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你到家了。”他无奈地熄火,晃晃沙德:“别这样了,这很奇怪,也很没礼貌,难道你们在俄罗斯就这样吗?快起来吧。”

      在他的手掌下,慢吞吞爬起来的沙德却是泪眼朦胧的。

      脸一抬起来,大概是没有衣服堵住眼睛,他一下子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天……

      “你是小女孩吗,还是有什么幽闭恐惧症。糟了,不会是有恐惧症吧,感觉富二代都喜欢得这个。”罗伊斯嘴里嘀咕着,却也担心沙德真处在什么创伤应激的状态里,忍住没哈哈哈嘲笑他哭得像个花脸小狗,语气却又更缓了下来:“嗨,不要害怕,没事了。”

      罗伊斯慌张而有点笨拙地把车里的灯全打开来,然后又左转右转,试图在车里翻找到毯子给沙德裹起来,就像电视剧里的一样,可现在是夏天,车上真没这东西,他甚至琢磨起了把真皮垫子拆了,这玩意勉强也能盖人吧,糟了,他意识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赶紧重新集中注意力看看沙德的情况,然后就看着对方捂住肚子崩溃抽噎:

      “我饿……饿……”

      他今天早上和中午都发愁作业写不出来,吃不下饭,下午想偷吃还被抓了现行拎走念书,好不容易念完了,又在停车场迷路。

      怎么说呢,对于一个生下来就“一分钟没吃饭了好担心饿死了”的猪猪鱼来说,这一日确实宛如有点击溃生理防线了。

      罗伊斯也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赶紧把弯着腰的沙德提溜进屋里,从他冰箱里找出所有能立刻吃的东西喂给他,看着沙德像仓鼠一样诡异地咔嚓咔嚓啃生菜、但好歹是不哭了,他才松了口气,而后赶紧拿出手机定披萨外卖。

      这一家挺好吃的,但因为离他住的地方很远,都得打电话加很多钱才配送,沙德这儿倒是离得近,直接买就行了。

      罗伊斯小费给得多,直接选了百分百,披萨用远超德国速度的速度飞快上门了,沙德也不啃生菜了,像是已被这种神奇香味迷晕,到了这时候,罗伊斯也才忽然感到他自己也挺饿的,不光是单纯的饥饿,还有那种消失已久的有点馋某种东西的感觉。

      他和沙德坐在他的餐桌边,一人一块分掉了两大块披萨,吃饱了忽然觉得世界都安宁了。

      他们靠在一起拿翻译软件说了许久的话,罗伊斯笑点奇怪得要命,经常会因为翻译软件的狗屁不通语法而拍桌子,而沙德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周围有个人在傻笑的话他只会笑得更傻,他们组成了一对互相传染的笑声永动机。

      罗伊斯仗着沙德听不懂,在告别时和他说:“你好笨啊,你怎么会这么笨?不过我倒是不讨厌你就是了,也许我只是有点孤独,还有肚子饿,沙德,就和你一样。你喜欢我吗?真好,我真希望你喜欢我,喜欢这里,我希望你能好好踢球,继续进很多很多个球,不过就算我们不能一起拿冠军,你也不要立刻走开,知道吗?”

      沙德眨巴着绿色的大眼睛又乖又无厘头地说:“马口。”

      胡梅尔斯开始评价他们的关系像恶心的鸡妈妈和小鸡仔,但罗伊斯不在乎。

      他开始在沙德盯着他看的时候走过去揉一把他的头发,开始喜欢捉弄沙德玩,也开始喜欢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把胳膊架到他的肩膀上和他说话,开始喜欢在球场上给沙德做球和在对方像没头苍蝇时招手朝他要球。

      季前赛他们踢得出乎意外的好,当时媒体还觉得这是回光返照,但等到八月中下旬德甲联赛正式启动,而多特拿下气势如虹的三连胜跃居榜首时,这样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惊叹他们又刮到大彩票了。

      “但凡国家队有多特蒙德的大中锋命,我们也不用发愁欧洲杯了。”图片报刻薄点评。

      更刻薄的是他们预告德甲第四轮早早来到的焦点战的方式:

      “竞争风云无稽之谈,东欧中锋亦有差距。”

      “莱万多夫斯基笑对八卦:祝贺多特喜得新人,下轮比赛正面较量”

      轻描淡写的回应,却莫名让很多多特球迷破防了,罗伊斯更是不知哪门子的热血冲头,在赛前新闻发布会上直接笑着说:“我们不需要莱万。”

      然后就被比赛悲惨打脸了。

      不,他们需要莱万的,或者最起码需要一个能在卡尔面前稍微站得住脚的中锋。

      沙德的首次国家德比表现惨烈到无法言表。

      他倒不是没给卡尔带来麻烦——不,正相反,刚开场时他的速度和力度显然让卡尔都感到意外,而终于看到他们游刃有余的超级中卫拿出真正的速度和暴力来封堵的球迷们也如痴如醉,比赛收视率不断飙升,但不过一刻钟,创人无果后,沙德就开始被卡尔玩弄于鼓掌之中了,具体表现为他跑得再快,也不如卡尔预判得快,他力气再大,也不如对方四两拨千斤的高超技巧来得有效。

      他倒是也没放弃挣扎,但挣扎的结果非常不好。

      他甚至把素来以铁人身份著称的卡尔给弄伤了,划伤,因为他在卡尔滑铲时试图极限改变动作拯救这颗足球,结果只是踹到了拜仁队长的头上……

      不知道有没有踢到眼睛。

      高大的3号捂住血流如注的额头,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时,甚至主场的多特球迷都在发出担忧又慌张的惊呼。

      客场看台上的拜仁球迷更是已经开哭了,惊恐程度像目睹亲爹出车祸一样夸张。

      场边的图赫尔这下脸是真白了,而拜仁主帅瓜迪奥拉脸也白了,急得像是恨不得自己上场把队长搂怀里大哭我不能没有你似的,把队医差点推得一踉跄,连推带送地弄了上去。

      双方球员更是直接乱套了,多特方面,队长胡梅尔斯直接冲了过去,但也搞不清他是要吵架还是道歉,只知道他被一脸恼火的诺伊尔用力推了开来,穆勒也在愤怒地和他争辩着什么,剩下的球员也压根不敢维护沙德,反而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

      罗伊斯也惊到了,他本能要去关心卡尔,但也下意识地搂住沙德,让这个放闯了大祸的小子好歹有个肩膀能躲。

      拜仁的球员则是看起来要气到爆炸了,这赛季他们的客场球衣是深蓝色,此刻这样沉静的颜色却不再低沉了,而是仿佛要变成黑色大炸弹。

      拉姆都阴沉着脸,大吼着让他们保持冷静,给队医让路出来。

      旋风中心的卡尔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他低头捂住伤口让自己不要情绪激动,不断和周围人说不要大惊小怪的!

      卡尔感觉自己像活在一堆drama Queen中间似的,快被他们的尖叫弄得烦死了。

      被一个新人在场上弄成这样已经非常丢脸了,周围人过分紧张他只会让他感到更丢人好不好。

      队医给他初步检查了,卡尔只关心一个事:“眼球有事吗?”

      “没有,可是……”

      “那我就没事,没必要下场,比赛就继续。”卡尔打断他们,打断所有人,用毋庸置疑的姿态为此球场闹剧迅速下达结果:“别嚷嚷了,你们是小婴儿吗?还是晕血?我没事,比赛继续!”

      拜仁全队立刻都噤了声,没人再说一句“可是……”

      他们只是愤愤地盯住沙德,用力的,充满怒气的。

      只有穆勒心疼得眼里也裹上泪了,仿佛是伤在他自己身上似的,也有可能是他把草屑擦进眼睛里了,眼睛才会这么红,他甚至眼巴巴地扶着卡尔,仿佛想护送他去场边陪同治疗,但卡尔见主裁已经问完边裁、看完慢镜头,要回来给牌了,就直接把他一脚踹了,呵斥他赶紧回原位,自己继续捂着额头到场边去做紧急处理。

      瓜迪奥拉第一时间满脸心疼地抱过来焦急检查,卡尔被他弄得疼死了,生气道:“佩普!你又不是队医!走开!”

      “fuck!比赛完我再和你谈态度问题!”瓜迪奥拉生气地骂一句把手撒开,见队医有点慌张,给卡尔清创的手都有点抖,又忍不住转移火力:

      “先生们,拜托,你们就不能轻一点吗?”

      队医吓得手一抖,完全按了上去。

      卡尔疼得用尽全力才没哪怕从牙缝里漏个嘶出来,恨不得手里头扯到什么就去丢瓜迪奥拉,但想到最起码两百个摄像头在盯着他拍特写,要是他在比赛中途丢主教练,那明天拜仁的新闻就能大爆炸,所以他反而是伸出手来勉强抓住对方,让他重新过来:

      “别惊慌了!都说了我没事。”

      瓜迪奥拉刚刚确实是有点panic发作,现在看到他的伤口虽然在头皮上划开了长长的一条也没有太大的帮助,但卡尔紧紧按住他的手,这让他感受到对方依然坚不可摧就是了。

      他重新镇定下来,揽住队长的肩膀,忧愁地说:“我最多给你半场。”

      处理好伤口的卡尔推开他的怀抱:“到时候我伤口都愈合了,你少心疼了。”

      他也就是死撑,其实他疼死了,但在全场掌声里,疼好像也就是不疼了,或者麻木了,反而卡尔也不是头一回这么撑着。他下意识地去找那个害得自己如此狼狈的小屁孩,然后就看到对方已羞愧得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路都不会走了,还是罗伊斯揽着他的肩膀推着他下场去,不然他恐怕能走到拜仁的替补席上。

      那瓜迪奥拉绝对会给他一脚,卡尔不敢想那画面了。

      受够了,为什么他身边都是肆意发疯的人,没有人像他一样迫切地希望比赛回到正轨吗?

      判罚结果非常明显,就算是主场哨,就算卡尔第一时间止住了球队的抗议,主裁判也没有任何同情,直接给沙德出示了红牌。

      一般来说都是后卫对前锋危险防守,刚刚是多特的进攻优势,沙德是持球方,本该在判罚里占相对优势的,但这次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主裁边裁一致认为卡尔都没碰到他的脚,本来都过去了,沙德却追着跳过去,趁人家在地上,故意踩踏。

      这什么居心啊?后卫把你球铲走了,你就往人家脸上踢?

      什么俄罗斯臭恶霸,跑到我们德甲耀武扬威来了!

      还踩卡尔的头?卡尔的?这和踩德国人的脸有什么区别?

      卡尔感到就连主场球迷都不太能接受刚刚沙德的暴力行为,头更疼了,他感觉对方不是故意的,踢得脏是一种习惯,不是选择性的,卡尔非常擅长判断前锋们的真实意图,假天真和真误会他不会弄错,可惜这一会儿他没功夫替对手辩解,就算他解释了,大家也要觉得他是被踩得头脑出问题了。

      拜仁制造了一场大屠杀。

      打破比分的球是穆勒进的,他显然又一次充当了惨案开瓶器的角色,而在曾为他陶醉高歌、掌声雷动的威斯特法伦,莱万用一个大四喜完成了对旧主最无情的回应。

      多特中间到底是反扑过两个进球,但可能就是这样,反而害得他们被踢得更惨了。

      新赛季刚支棱起来一点的美好气氛就一扫而空,拜仁像个巨大的阴云一样笼罩在黄黑世界上,让他们感到身心俱疲。图赫尔下场时听到很多人在唱克洛普之歌,球迷们那么怀念克洛普时代,那时瓜迪奥拉来到这里可是要非常头疼的,哪像现在骑在他们头上了……他委屈到鼻子一酸,但低着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他询问助教沙德在哪?

      被红牌罚下后,是连场边都不能坐的,所以沙德当然已经回到球场里了,就连中场休息时都没出现,大概是觉得没脸见人。

      图赫尔不觉得沙德是故意的,就算认识的时间不长,一个球员有没有这个心眼,谁都看得出来。只是卡尔在德国的舆论环境非同一般,他知道这一茬不容易过,还是决定在惨败里打起精神来先去看看这个小子。

      谁知道助教却面色古怪地告诉他:“呃……卡尔去看他了。”

      比赛结束,卡尔没忙别的,决定先把这件事料理了,因为他知道外头把沙德骂上天的新闻估计已发酵一小时了,这种事不光对当事人不公平,对他来说也不是好事,回头等大家发现了其实沙德也不是故意的,迟早还要怪到卡尔头上,be like“呵呵,被一个新人踢成这样然后又装白莲花了”。

      好累啊,而且他能感觉到伤口其实一直在出血,只是因为裹得严实,下面又是吸血的纱布,才暂时没看出来,但卡尔知道绷带一拆下去,就会是鲜红的沉甸甸的一大团。

      他找到沙德,对方好像都哭麻了,看到他甚至过了几秒才呆呆站起来,卡尔先让摄影师拍了两张他揽住沙德的肩膀面带微笑的照片,让他出去立刻把照片发给乌尔里克,把这事澄清掉,然后关上了门,把沙德又按着坐了回去。

      沙德以为这个让人害怕的黑头发男人是来打他的,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黑发男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像是莫斯科冬日晴天时冰封湖面一样的蓝眼睛。

      压倒性的气势让沙德睁大眼睛,脑子都发蒙了。

      他闻到了卡尔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只知道自己不能还手,也不该还手,但对方指节分明的手掌只是放到他的脖颈侧按住几秒,指尖冰凉的,仿佛是在测他的脉搏。然后对方扒拉开他的眼睛分别看了看,又拿了湿巾,捏住他的下巴,左转右转给他擦了擦脸,而后神奇地既敷衍又精准地替他迅速把乱糟糟的头发弄整齐了。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只是意外,不要再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卡尔不知道他能听得懂多少德语,但一看沙德这样就知道这一句是一点都没懂,所以尽量挑选简单的词汇慢条斯理地说:

      “我原谅你。”

      沙德呆了半天,第一反应却是指着他的脑袋问:“痛?”

      卡尔也愣了,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他一会儿。

      见卡尔不回应,沙德更难过了,眼泪差点又涌出来,但被后卫眼疾手快地堵住,于是他就只好这么被堵着委屈巴巴地、也真的非常懊悔和难过地说:“对不起。”

      沙德觉得自己对不起太多人了,比如图赫尔,比如罗伊斯,比如现场的球迷,比如电视机前的爸爸妈妈,但他最对不起的还是面前的人,他差点把对方害死了。

      光是想到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沙德就觉得西伯利亚在和他招手了。

      现在德国人没做坏蛋,他反而做了。

      这是什么新品种的漂亮笨蛋吗……

      卡尔叹气,捧起他的脸蹙眉看了两秒,像在看什么不能理解的小孩子,但最后显然他还是理解了,于是握住沙德的手,让他隔着绷带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叫他知道确实没事,而后又轻轻弹了一下沙德的脑壳。

      沙德傻眼了。

      沙德的眼泪硬是又憋回去了。

      看他这副样子,卡尔却是没忍住轻轻从鼻腔里出了点气,笑了起来,拍了两下他的脸,而后把他按进了自己怀里,敷衍又有爱地又捋了捋头发。

      这小孩烫得像快发烧了,等等,不会是真的发烧了吧?

      除了壮得烦人以外哪里都不是大人样,多特蒙德雇佣童工,卡尔感慨。

      沙德被捂进柔软厚实的东西中间,过了两秒他才在心跳声里意识到这是胸膛。

      从没有人像妈妈一样拥抱他。

      这双手没有在他的世界里停留太久,卡尔已推开门出去了。罗伊斯在外头着急窝火地跳脚说你别欺负他,卡尔说你进去看看,我欺负你们的小孩子做什么?

      胡梅尔也追过来了,但没急着看沙德,而是不知要和他说什么。

      卡尔直接失望地打断了他:先进去看看人,你这队长当得像什么样子。

      然后卡尔就离开了,因为一大群人冲他涌过来。沙德不认识那些人,他只知道卡尔像一片云一样,忽然就飘走了,于是他的视线里只留下罗伊斯安慰的神情和垂着头、含着一滴泪,无声靠着门框的胡梅尔斯。

      十八岁的秋天,沙德收到了他人生里第一张红牌,吃到一场刻骨铭心的失败,但没有被抛弃或狠狠嫌弃,而是带着这种灰头土脸的不好意思的感觉继续好好工作。

      他还开始趴在窗户边开始来来回回地咀嚼一个名字,把电视里一直开着,等到里面出现他的声音时就急急忙忙跑过来看。

      他躺在床上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有凉凉的手指头在这里;他躺在床上摸自己的脑门,感觉也有凉凉的手指头在这里。

      他闭上眼睛,有蓝眼睛的男人在垂着睫毛看他,好像地铁穹顶上暗淡又辉煌的金色圣母像,嘴唇边上有小痣。

      他偷偷问罗伊斯:“卡尔……卡尔?”

      罗伊斯一愣神,看向他的眼睛,忽然生气地把他手里的三明治夺走丢掉,不让他吃了,揪住他的耳朵说:“不许问卡尔,不准去拜仁。”

      沙德呆呆地说“哦……”。

      “你问他干嘛?”罗伊斯继续莫名生气地质问。

      沙德比划着按在自己的头上:“他,嗯,打,这里。”

      “啊?”罗伊斯大惊失色:“不,不会吧,卡尔打你了吗?你原来想说的是这个吗?他不是这种人吧?”

      沙德赶紧摇头:“不是!然后,抱抱……”

      虽然完全没懂,但罗伊斯估摸着应该是沙德编造出卡尔打他的谎话,从而希望得到一个拥抱。

      真服了你这小狗了,怎么还长出这种心眼来啦?

      他忍不住笑了,一把把他搂进怀里:

      “好啦,抱抱抱!不许再说卡尔打人了,马茨听了要来打你。”

      他,他就是弹了我嘛!而且马茨不会打我,我已经知道了……沙德试图据理力争,但被罗伊斯按在胳膊里,又只是像个小螃蟹似的搞笑挣扎了几下罢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可又有点喜欢这样,所以一会儿就害羞地不动了。在罗伊斯的怀里,他重新想到卡尔,想到对方没有这样的漂亮的金色头发,想到他站在那里沉默着拨开滴着鲜血的头发,想到他让鱼害怕……

      想到在球场上怎么都越不过他。

      想到他小小的脑子内存全被占满了,而后狠狠泄气。

      不过他没有让这样的时间持续太久,毕竟他正和罗伊斯待在一起,所以他想全心全意地盯着对方,仔细听他说了什么,也和他说话,而卡尔可以留到睡觉时再绞尽脑汁地想,这才是对待朋友应该有的投入,妈妈是这么教他的。

      罗伊斯刚刚在想莱万,他忽然想到莱万也是从询问他第一句“卡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开始,变成了说最后一句“我要去拜仁了”。

      但他回过神来,就看到沙德在全心全意地看着他。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觉得自己很过分,一切不会一遍又一遍地重来,沙德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把手松开,感觉自己也是挺神经的,又不是场上,把队友搂在怀里这么长时间算什么事啊?

      他轻轻揪揪沙德的脸:“也不知道推开啊?捂死你了怎么办。”

      沙德驴头不对马嘴地高兴说:“喜欢马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1章 卡鱼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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