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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番外-苦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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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基因最为优秀的Omega,我总是得抽出时间和各种Alpha相亲。
五条悟是我最熟悉的相亲对象之一。
当五条悟把桌子上的喜久福盒子往我这里推了推的时候,我几乎以为他中邪了。
“真是稀奇,”我捏了一个喜久福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平时你成天说Omega保护协会的喜久福好吃,过来总跟我抢,今天居然对这个没兴趣了?”
年轻的白发Alpha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恹恹趴在桌面上:“苦夏而已,没胃口。”
“苦夏?”我略带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夏天到了,天气热,没胃口。”或许是嫌墨镜压在脸上硌得慌,五条悟随手把墨镜丢到桌面上,有些好奇地抬头问我:“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我把手上的粉末舔干净,饶有兴致地斜了一眼监控,几乎可以脑补出镜头后面保护协会的工作人员恨铁不成钢的脸,“倒不如说我甚至没感觉夏天来了——保护协会里没什么季节变化的感觉。”
五条悟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监控,又瞥了一眼窗外庭院里那棵巨大的、正在开花的樱树,微微挑了挑眉毛。
“也对,这是在温室里。”他半撑起身体,一手支着腮,淡色的睫毛微微扇动,“所以你对夏天也没什么概念吧?”
“虽然没怎么感受过,但是大概定义我还是知道的。”我放弃了挑衅监控人员,把注意力放回了五条悟身上,“每次看到七海前辈冷着脸穿好西装外出、然后一身汗地回来,我就大概知道夏天到了。”
五条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家伙就是太正经啦。”他勾着唇角,冲半透玻璃后的七海建人眨了眨眼睛,“为了耍帅老是穿这么严实,也不嫌热。”
“你不也整天高领制服……”我瞥了一眼他严严实实的领口,突然发觉他今天难得地穿了一套黑色的军服,“……今天没穿……你这是升官了?”
“算是吧。”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黑色的领带,慢条斯理地把它往上提了一下,“昨天下的调令,我要被调到第七星系了。”
我最近恰巧在了解帝国地理,闻言略微思索了一阵,意外道:“监狱星?我还以为帝国会派你镇守边境……”
“对他们而言,镇压重犯大概比边境重要一点。”五条悟漫不经心道,“内忧优先于外患,老家伙们总是这么想的。”
“重犯……”
这就属于我的知识盲区了。
我思考了两分钟,也没想起来帝国有什么需要出动五条悟镇压的重犯,只能决定回头找七海补习一下。
而五条悟看起来也没想为我解答的意思。他只是自顾自地托着腮看向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玻璃窗外,樱花的花瓣随风飘过窗前,有几片落在窗台上。正午的繁花在树上盛放着,正是一副春天的盛景。
而外界的樱花早就凋零殆尽了,早夏四处都是一片浓烈的绿。烧至惨白的日光又把一切都烧成了刺眼的白金色,像是万物都在燃烧似的。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又吃了一块喜久福,慢吞吞道。
“夏天总是让人心情不好。”他微微垂下冰蓝色的眼,瞳孔中映出窗外的飞花,“我不喜欢夏天。”
“可是夏天吃冰的喜久福应该挺快乐的,”我说,“七海前辈从外面回来就喜欢吃这个——所以你真的不来一块吗?不要的话我吃完了。”
“吃。”他倾身,越过桌面,嗷呜一口叼走了我手上的喜久福,含糊不清地抱怨道:“所以为什么你今天一直在提七海?你现在明明是在和我相亲吧?”
“你难道不是人在这里,心里却在挂念别的事吗?”或许是因为不常接触外界的缘故,我说话总是没什么弯弯绕绕、相当直白。
五条悟鼓起了腮帮子,趴在了桌面上。
“我没在想别人,”他嘟囔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关于别人的错误。”我一针见血,“如果是自己的事,你就不会是这个表情。”
“……啧。”这次五条悟没再反驳我。
他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这是他难得的丧气时候。
“有时候……也只是有时候,”他说,“我会突然觉得住在温室里也是不错的事。至少夏天永远不会到来。”
“没有真正密不透风的温室,哪怕是在温室里,我们也会从别人身上感受到夏天。”我捏着喜久福,看着他的脸,“更何况你在看轻谁啊?”
“我知道,我的错。”五条悟举手投降,“我也只是偶尔会这么想而已——在无能为力、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的时候。”
“……你也会有这种时候啊。”我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能为力,只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无所不能的大概只有‘神’。”五条悟说,“我不是神,或许神也并非无所不能。”
“我劝你小声点,会长小姐是神忠实的信徒。”我耸了耸肩,可有可无地提醒道。
“我倒希望神的确存在,”五条悟耸了耸肩,“如果祂真的如同教义中那样公正,很多事就不会发生——但那些不合理的事发生了,所以神不存在。”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过来都要这么提一嘴……”我叹气,“你们说的时候倒是说得舒服了,回头被会长小姐传教的可是我啊。”
“都?”他饶有兴致地问。
“前段时间夏油来的时候也提到了类似的话题。”我说,“他说神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趋近完美、救济万物的人类。”
五条悟脸上的兴致骤然消失了。
他唇角下压,漫不经心道:“是吗——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我觉得再说下去保护协会的会长小姐会冲进来用手边的红酒瓶敲爆我俩的脑袋。
但与此同时,我敏锐地得出了我刚刚产生的疑问的答案。
需要五条悟看管的重犯是谁?
是夏油杰。
让他犹豫不定的人是谁?
是他的挚友。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说,“趋近于完美的人类拯救世人,这个理念应该是可行的——过去的许多领袖圣人都间接验证了他的观点。”
五条悟撇了撇嘴:“个人英雄主义。”
我瞥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自己过去明明也是这副德性、现在居然有脸嫌弃别人了。
“我也只是觉得有点道理,就像你会偶尔觉得温室挺好一样。”在他理直气壮的目光里,我补充道,“说实话,我并不赞同他的理念。”
“当人趋近于完美、接近神明的时候,祂大概就已经失去了人类同理心。祂无法拯救人类,因为祂不懂人心、不知道人类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样的救赎。”
“更何况……人不可能完全摒除私心、成为神明。他不能,也没有人能做到。这种做法会使他本人的存在‘消失’。”
“那家伙就是这样啦。”五条悟坐了起来,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向天花板,“不知道该说他善良还是傲慢,非常一根筋,决定了的事就会一条路走到黑。”
“……即使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从来不知道回头,只会彻底斩断自己的退路——偏执狂。”
我不知道前因后果,倒不觉得这种偏执是错的。如果是我,可能也会作出类似的选择:自断退路、逼迫自己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但作为夏油杰的……勉强算是友人吧,我便不希望他这样逼迫自己了。
五条悟大概也是一样的。人总是双重标准,可以让自己伤害自己,却总不愿意让珍视之人做一样的事。
更何况……在我们的心中,他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五条悟看穿了我的想法,嗤笑一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的确很像。”他说,“我甚至觉得如果你站在他的立场上会做出类似的选择——不是说对待他人,而是说对待自己的方式。”
“搞得好像你没有勉强自己似的。”我理直气壮,“别五十步笑百步了——还有,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快到午饭时间了,我饿了。”
“待会就走。”五条悟靠在椅背上前后摇晃,就好像刚刚的所有阴霾都没有出现过一样,“真是的,熟悉前你还很有礼貌,现在熟悉了就开始赶人了——真是无情啊。”
我嫌弃道:“也没有很熟,是你自己来发了一通牢骚好嘛?我有认真听就不错了。”
五条悟的表情比我还嫌弃:“能跟你发牢骚是你的荣幸,你居然还嫌弃我?”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非常顺手地把盘子里最后一枚已经不冰了的喜久福塞进了嘴里。
“所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他含糊不清地问,“都要走了,好歹多说几句话吧。”
“……没什么好说的吧,”我无所谓道,“很多话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非要说的话……他离开之前跟他吵了一架这件事我是不会向他道歉的。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总会证明他是错的。”
“……也对。”他嘟囔道,“反正还有很多时间……”
我们一起走到门口,五条悟推开门,温室里春光正好。
“走了。”
他微微低头,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带着淡淡的热风转身离开。我嗅到了烟叶的苦味,混杂着汗水和血的咸味。
这是我从未闻到过的味道,我却能隐约察觉到这种气味代表着的是什么。
“苦夏就多喝热水。”我突然说,“喝着喝着夏天就结束了。”
“……你这是什么直A发言?”他收回手,向外走去,“该多喝热水的是你吧。”
“下次见。”
我说。
“下次见。”
他背对着我,随意挥了挥手。
在满室春光里,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清晰地感受到盛夏的确到来了——裹挟着滞涩的热风、激烈的热雨,吵杂的蝉鸣,粘稠的日光,喧闹而炎热,像是会永远凝固在这一刻、永远不会结束一样。
这个夏天,应该会是个格外漫长的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