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余人成双

1、chapters1-1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这句话虽然出自歌曲《青花瓷》，但实际上说的却是青瓷的事……”
　　省大历史学院阶梯教室里，学院新晋副教授许思衡正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身穿一身香奈儿手工坊系列黑金针织长衫搭配白T西裤，虽然是女装高定，可穿在他一个男生的身上却没有丝毫违和感，反倒衬得整个人愈发简洁清秀，丝毫看不出前段时间刚刚过完人生第三十二个生日的样子。
　　“唐代的越窑、宋代的龙泉窑、官窑、汝窑、耀州窑都属青瓷窑系。而青瓷色调的形成，主要是因为胎釉中含有一定量的氧化铁，在还原焰气氛中焙烧所致，而这一切还与烧制时的温度、湿度有关，稍有差池都不会出现所谓的‘天青色’……”许思衡一边说着一边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大屏幕上立刻便调出来一张高清汝窑器物展示图。
　　随后，许思衡又继续说道：“这是宋汝窑天青釉弦纹樽，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此樽仿汉代铜樽造型，高12.9cm，口径18cm，底径17.8cm。直口，平底，口、底径度相若。外壁近口及近足处各凸起弦纹两道，腹中部凸起弦纹三道。下承以三足。外底有五个细小支烧钉痕。里外满施淡天青色釉，釉面开细碎纹片。器形规整大气，釉色莹润光洁，浓淡对比自然。”许思衡详细的介绍这图片中器物的详细信息，清澈的目光不时与阶梯座位上的学生们热切的眼神交汇，只是这些学生们的注意力压根儿就没在所谓的宋汝窑天青釉弦纹樽上，相比于弦纹樽的来龙去脉，学生们显然对许思衡的一切更感兴趣。
　　许思衡对于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了，目光顺势逡巡了教室的几个角落，看着那里还有二十多个本专业的学生在奋笔疾书的做着笔记，许思衡也就放心了，倒不是因为他们不爱学习故意不往前面坐，而是因为讲课的许老师太有魅力，在全校女生堪比应援追星的热情攻势下，他们几乎很难抢到靠前的位置。而像许思衡这种光靠颜值就能硬生生将一个只有二十多人的考古系专业选修课《宋元瓷器鉴赏》上成堪比三四百人齐聚的公共必修课的情况在省大也是独此一份的，为此，学院领导每学期给许思衡排课的时候几乎都安排在了学院唯一的阶梯教室里，力求将这个堪比偶像定位的学院活招牌物尽其用，尤其是在许思衡顺利晋级为副教授职称之后，学院领导更是“不遗余力”、“丧心病狂”，活生生就像“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让许思衡由衷的觉得自己每次上课都好像是在青楼卖艺……
　　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距离下课还有不到一分钟了，许思衡不由得松了口气，顺势总结道：“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这周的作业就是请本专业的学生任选一件宋代古瓷，结合专业知识进行系统鉴赏分析，你们也不用跟我矫情看不到真东西，最近我们平阳市博物馆里就展出着几件，感兴趣的可以专程过去看看。你们的鉴赏分析字数也不用太多，不少于三千字就行，但是不准到网上借鉴抄袭！友情提醒各位一句，古人因为无法改变湿度，所以最上等的天青色，只有等烟雨天才能够烧制出来，像这种碰运气的小概率事件，就跟你在网上找到一篇我从来没看过的文章一样难，所以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很快整节课就在本专业学生的呜呼哀哉和非本专业学生的依依不舍中结束了，下课之后的许思衡心情好到飞起，主要的原因是整个一下午都没有课要上了，回到办公室，从大门口走到自己靠窗的格子间，一路上接受了好几位女同事的投喂，有切好的水果，有自制的饼干，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在他们历史学院的考古系办公室里，许思衡的年纪最小，素日里又嘴甜讨喜，加之出手大方，经常为办公室里添置公共物品，自然深得一众大龄女教师们的芳心，虽然这些女老师们早就已经结婚生子，可丝毫不影响他们欣赏美色的心，而且行动力超强，也多亏许思衡素日里饮食清淡，还偶尔能去游个泳，健个身，要不然就以这种投喂频率，已经三十二岁的许思衡还能保持现如今清瘦的身材着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思衡一边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一边盘算着下午的时间该怎么打发，而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肥硕臃肿的身体十分勉强的挤了进来。
　　“院长——”
　　“院长——”
　　所有人纷纷起身问候，韩院长挥舞了一下自己胖乎乎的大手，手腕上的沉香珠串也随之艰难的甩动了一下，韩院长笑了笑，示意大家继续手上的工作。
　　韩院长冲着刚刚坐下的许思衡喊道：“小许，你跟我来一下……”
　　许思衡嘴里还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应和道：“哎……好……”，心里却暗自叹了口气，料想肯定又不会是什么好事。

　　院长办公室，憨态可掬的韩院长坐在办公桌后面活像一尊大肚弥勒佛造像，贴上金箔放到庙里一定能保佑那些善男信女心想事成，有求必应。不管什么场合，开口之前必定先喝一口茶，然后清清嗓子。经过了这些既定的程序之后，韩院长也不急着说事，而是直接递过来了一份请柬。
　　许思衡接过请柬打开看了一眼，是市博物馆邀请韩院长出席下午的一个文物归还活动，对这个活动许思衡早有耳闻，说是五天前市博物馆展览的一件北宋汝窑莲花式温碗失窃，市局立刻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迅速将案件破获，市博物馆为了向市局表示感谢，特意举办了这次文物归还活动，还邀请了全市范围的诸多业内专业人士前来，省大历史学院的韩院长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韩院长稍微停顿了一下，给许思衡留了些许看请柬的时间，随后说道：“我下午学院这边还有个会，可这个活动又不好推脱，要不你就替我去参加一下吧，毕竟是我们省大最年轻的副教授，面子上也算过得去了。”，韩院长容色诚恳，语调平实，稍不留意真的就会感觉素日里劳形苦神的韩院长为了学院的发展建设事必躬亲，一心扑在工作上，对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完全看不上眼，只是以许思衡对他们这位韩大院长的了解，说他沽名钓誉确实是有些过分，但韩院长素日以来的喜欢热闹和不太着调却是整个学院都有目共睹的，就好比把许思衡的所有课都安排在阶梯教室去上这种事，要是没有韩院长的最后拍板，教务那边怕是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安排，结果最后还美其名曰为学院人文主义内涵建设添砖加瓦。
　　许思衡拿着请柬反问道：“所以，您是真有会吗？还是我爸又跟你说什么了？”
　　韩院长一口茶水还没咽下去，听到许思衡这么直截了当的拆穿自己，差点呛在当场。平复了片刻，韩院长依然装作十分诚恳的样子说道：“不是……我是真有会……”
　　许思衡作势就要把请柬重新放回办公桌上，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您要是不说实话，那就换个人去吧。”
　　“别别别——”韩院长连忙摆手，“我跟你说实话，说实话还不行吗。”
　　许思衡慧眼如炬一般的盯着韩院长，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说道：“韩院长，您老实交代，是不是我爸在活动之后又要给我安排相亲对象了，这才非让我去的？”
　　韩院长竖起三根手指，样子诚恳到足以感天动地的说道：“我可以指天发誓！就是你爸他好久都没见着你了，这不也是想你了吗……主要是为了参加活动……咳咳……然后顺便相个亲……”
　　许思衡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说道：“就说是嘛！我爸没头没尾的怎么可能会突然想我？他是不是最近又看别人抱孙子然后受刺激了，要不然他不都应该是跟那一屋子宝贝长相厮守的吗？”
　　许思衡的爸爸许德明在全国的古董鉴定和收藏圈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也正是得益于从小的耳濡目染，许思衡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文物鉴定方面却已经是颇有心得，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省大历史学院本科毕业之后直接被本校保研到考古系，在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一路硕博连读，到最后留校任教，虽然在主观层面上来自许家内部的能量显而易见，但历史学院考古系常年缺人任教也是客观事实，所以学院中的所有人虽然都知道许思衡是个名副其实的关系户，可念在他的家传学问和专业能力，也都不太好说什么，哪怕他以三十二岁的年纪被评上了副教授，也从没有人反对过一句，更有甚者，以韩院长为首的一众学院领导层还经常打着‘省大最年轻副教授在我们历史学院’的由头在学校里各种拔尖出头，也不知道在无形之中替许思衡拉了多少仇恨。
　　韩院长把手中的茶杯往办公桌上一墩，一改刚才的慈眉善目，故作严厉的说道：“你就说你去不去吧！”，韩院长心里也清楚，像许思衡这样的“千金大少爷”，千依百顺的效果远没有疾言厉色来的直观，更何况韩院长一贯秉承简单粗暴最有效的原则，该客气的也客气过了，关键时刻总要拿出些院长的威严。
　　许思衡被韩院长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但随即也就明白了这不过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全都是往常的惯用套路，许思衡也是懒得再去应付分辨了，更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认怂，韩院长毕竟是自己的直属大领导，就算他跟自己那个一样不着调的亲爹私下里关系再好，该有的礼貌与顺服也是要有的。
　　许思衡眼见着苗头不对连忙说道：“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随后又极其有眼力劲儿的给韩院长的茶杯里填满了热水，那份乖巧的样子，着实是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