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沈云禅

13、瓶装水

　　第13章
　　老板探头张望，发现事态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毫无暧昧的氛围，看起来更像是……像是拜把子兄弟以橙汁代酒，拍着对方的肩说“好久不见来叙叙旧”。

　　和烤串端上来的还有两碟调料，乔成卓问她能不能吃辣。
　　“可以吃一点点。”叶蓁说道，她是松湖本地人的口味，对自己的吃辣水平没什么自信。
　　“那算了，老板外地人。”乔成卓提醒她，“吃不惯还是别尝试了，到时候哪里不舒服陈望得找我算账。”

　　叶蓁微微睁大眼睛：“陈望？我和他又没联系。”

　　空气凝滞，乔成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说漏嘴了。

　　“我是说……我跟他讲了在学校碰到你的事，他关心关心你也是应该的。”乔成卓试图打哈哈糊弄过去，“毕竟你俩差点也成了一家人对吧！”

　　少女卷翘的睫毛翕动，借着喝饮料的动作低下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先吃再聊，凉了就不好吃了。”乔成卓把烤串分了大半给她，“学长请客，庆祝你开启美好的大学生活！”

　　进入饭点，店里陆陆续续也来了不少客人，都是附近的学生。正如乔成卓所说，这家烤串店开了很久，也很受欢迎。
　　乔成卓的社交能力在高中就初显端倪，进入大学后，彻底展露出来。来吃饭的学生时不时就有和乔成卓打招呼的，他还能一一叫出对方的名字或者绰号。

　　难怪他能这么快在人堆里认出她。
　　叶蓁心想。

　　“学长。”
　　“嗯？”
　　“我还是很好奇，你和陈望是很早就认识了吗？”

　　酒精作祟，没到喝醉的程度，但也足够让人不那么清醒。

　　“以前是小学同学，我两身高差不多，他坐我前面。”乔成卓说，“不过那会儿不熟，他话又少，还三天两头见不着人。后来我搬家转学了，也没再联系，没想到进了同一个初中，就这么熟悉起来了。”
　　“他个子长得快，初中时候就有女生递情书。”乔成卓喝着啤酒，啧了一声，“开学时候见到他我都不敢认，比我高了半个头，羡慕死我了。”

　　叶蓁忍不住笑出声，乔成卓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主要那时候班上我就认识他一个，只能和他搭话。”
　　她想想陈望那副不太好接近的模样，表示理解。

　　“那会儿陈望已经开朗很多了，小学时候见不到人不说，偶尔出现一次也没人敢跟他说话。”乔成卓从自己贫瘠的词汇库里搜刮许久，才找到一个他认为很合适的形容词，“非常阴郁，你知道吧，阴郁。”
　　“我跟他熟悉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读小学那会儿妈妈病逝了，他和他爸关系也不太好。不在学校的日子都是在医院陪着阿姨，考试之前都是请了一对一的家教帮忙补习的，难怪不来上学成绩也那么好。”

　　“他妈妈……？”叶蓁轻声重复道。
　　她似乎隐隐约约触碰到了陈望的过去。

　　印象里的陈望虽然话不多，但和“阴郁”两个字毫无关系。

　　乔成卓突然一拍脑袋，看了眼时间：“哎都这个点了，学妹你刚来这，太晚回去不好。”

　　叶蓁跟着数了一下，乔成卓喝空了好几瓶。
　　白吃白喝了一顿，她也不好做甩手掌柜。

　　乔成卓揉了揉太阳穴，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动作，提议送他回宿舍。
　　“我又没喝醉，而且你连路都不认识吧。”乔成卓咧嘴，“只是有点头晕，喝太快了而已，让女孩子送岂不是显得我很逊。”

　　“真的没喝醉吗？”叶蓁反问。
　　乔成卓点点头，说着他就要去结账。

　　他起身，没拿手机，空着手往店门口走去。

　　叶蓁无语地盯着他，内心挣扎许久，还是拿起了乔成卓的手机。

　　是因为乔成卓喝醉了，她得找人把他带回去，不算是主动窥探隐私。
　　叶蓁默默想着。

　　她吃饭时候就注意到乔成卓的手机没有密码，直接划开进入微信。

　　看到微信置顶的时候，叶蓁一愣。
　　乔成卓的群聊很多，大多被他折叠了，因此聊天页面反倒显得很干净。

　　除了宿舍群和班级群，他最近聊过天的人就是陈望。

　　她还在犹豫不定的时候，手指比大脑更快的做出行动——点开了和陈望的聊天框。

　　十分寻常的聊天记录，乔成卓告诉陈望，在大学里遇到了叶蓁。
　　陈望的回复也很普通，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对此事毫不关心。

　　大脑短暂地停滞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运行。
　　叶蓁立即退出他们的聊天窗口，找到乔成卓的宿舍群，言简意赅说明情况，并且发送了店铺定位。
　　很快就有人回复说会过来。

　　发完这些，乔成卓已经尴尬地回来了：“抱歉抱歉，忘记拿手机了。”

　　他舍友似乎也在附近吃饭，消息收到没几分钟就过来了，拍拍乔成卓的肩：“行了，哥们人菜瘾大，等会儿别找不到回宿舍的路。”
　　“啧，啤酒而已。”乔成卓反驳，但刚才没带手机就去结账的行为实在是丢人，只能暂且认下。

　　“多谢你了。”舍友打量几眼叶蓁，“你是他……”
　　“高中校友。”叶蓁弯唇，“今天多亏他帮我指路了。”
　　舍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叶蓁假装没看见，反正乔成卓会跟他们解释。

　　·
　　回到宿舍的时候，舍友已经洗漱完了。
　　上床下桌的构造，叶蓁挂上帘子，稍稍松了口气。

　　四人间只有她一个本地人，其他三个来自不同的省份，结果只有叶蓁最为局促不安。

　　叶蓁躺在床上，她还是第一次和陌生人睡在一个房间。
　　小学时候她就是一个人睡卧室的，叶诗情那会儿正值事业上升期，经常深更半夜才到家，请来的做饭阿姨只照顾到她吃完晚饭。

　　“你们睡了没？”突然有人开口。
　　“还没。”
　　“睡不着。”
　　接二连三有人回答，叶蓁迟疑了下，也开口：“我也还没……”

　　“你们都没睡！”最先说话的女孩子坐起来。
　　叶蓁记得她的名字，宁姿，也是下午第一个和她搭话的舍友。

　　“我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于晓月叹气。
　　三个女孩子叽叽喳喳交流了一通她们来松湖市的交通方式，发觉叶蓁一直不说话，郑珊珊主动问她：“你呢？”
　　“我坐地铁来的。”叶蓁小声说道。

　　寝室里沉默了一瞬，然后宁姿先笑出声：“忘了你是本地人。”

　　只要有人起头，话题就像开闸的水龙头一般聊不完。

　　“哎，下午和你说话那男的是谁啊？好像和你很熟，长得还挺帅的。”等熟悉些了，感觉叶蓁脾气也很好，宁姿才试探着问她，“他跟你什么关系啊？”
　　“我高中时候的学长。”叶蓁答道，“没想到大学也能遇见。”

　　初来乍到，她们也对新环境很感兴趣，天南地北地扯话题。

　　等过去一个多小时，叶蓁睡意上涌，其他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逐渐平息下去，化为均匀的呼吸声。

　　·
　　第二天清晨，陈望被闹铃吵醒。
　　他摸索着按下锁屏键，深呼吸几次后才坐起身，捋起额前碎发。

　　洗漱完毕，即使昨天睡前已经收拾好，陈望还是再检查了一遍物品，直至确认无误。

　　杨教授姗姗来迟，看到在高铁站门口等候的陈望，轻挑眉尖：“等多久了？”
　　“刚到没一会儿。”陈望说道。

　　杨教授瞥了眼他手边的冰美式，冰块都化了小一半。
　　她理解年轻人要面子，更何况这人还是陈望，十分贴心地没有戳穿他。

　　“走吧。”

　　商务座周围偶有想起键盘敲击声。
　　杨教授看完润色后的最终稿，撇过脸，看向正在阅读资料的陈望。

　　“我记得你就是松湖本地人吧？”
　　“嗯。”
　　“我以前有个学生也是，不过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杨教授语气遗憾。

　　陈望的手停顿住，以他这段时间对杨岱教授的了解，她多半是要开始回忆过去了。

　　“都好早以前的事了，那会儿我刚有点名气，收了第一批学生，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杨教授叹气，“实话实说，我第一次看到你，觉得你还挺像她的。”

　　陈望沉默着没有接话。

　　这次松湖大学邀请杨教授去开讲座，直到昨天中午，陈望还没有跟着去的意思。
　　下午乔成卓发消息说遇到了叶蓁，杨教授突然得知陈望改了主意，已经买好一同前去的高铁票。

　　“你之前不是拒绝得挺爽快，怎么一下就说要去了？”
　　陈望拿出早就编好的理由：“我家里人说很久没见我了。”

　　作为一个本地人，这个借口合情合理。

　　杨教授表示理解，涉及家人私事，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大学那边派了人来接，出了高铁站就直接上车。

　　负责接待的学生经验丰富，距离讲座时间还早，带着杨教授参观校园。
　　操场上正好有新生军训，杨岱又是个爱看热闹的，在边上看了会儿。

　　陈望跟在身后一声不吭，目光早已落到新生群体中。
　　找到叶蓁并不是难事，她白皙的皮肤晒得微微发红，高中时期婴儿肥的脸颊，在升上大学后稍稍褪去一点，露出线条柔和精致的五官，在一众狼狈的学生里显得十分出挑。

　　不仅是陈望找到了她，也有其他男生注意到叶蓁。

　　她本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成为视觉焦点这件事，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才能休息”，眼睛也不敢乱瞥，怕被教官抓到加练。

　　等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得到了十分钟的宝贵休息时间。

　　叶蓁站得腰酸背痛，正在环顾着找她的包，就有男生主动递上纸巾和拧开的矿泉水。

　　“给。”对方笑容灿烂，“背包刚刚都统一拿去另一边了，你要去找的话很费时间。”
　　叶蓁没有接他的水：“谢谢你的好意，我……我喝舍友的水就行！”

　　说着叶蓁用手肘碰了碰于晓月，借了她的矿泉水喝。

　　男生有些失望，但碍于周围还有很多人，纠缠下去也损面子，只能遗憾离场。

　　陈望注视着这一幕，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实际上在男生把水递上前的时候，心底已经忍不住嗤了一声。

　　凉水滑过喉咙，叶蓁的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呛了口水，于晓月拍着她的背咳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双颊咳得发红。

　　“就是喝太快呛着了。”叶蓁摆摆手，向舍友的担忧表示没事。

　　她刚看到了一个很像陈望的身影，只是一晃而过，她也不敢确认是不是陈望。
　　等顺过气儿再抬头，刚刚那个位置哪里还有什么陈望的影子。

　　也是，陈望在外省，怎么可能出现在松湖大学。
　　她是不是晒傻了，竟然会出现这种幻觉，等下不会晒着晒着就中暑了吧……

作者有话说

　　迟到的情人节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