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沈云禅

16、重逢日

　　第16章
　　站在画廊入口，叶蓁还在反复确认乔成卓发给她的地址。

　　这是一间开在街巷里的画廊，松湖市最不缺像这样的巷子。
　　屋顶有层层叠叠的花朵开放，藤蔓缀着花枝垂下，几乎将木质招牌都遮掩住了。

　　她拨开挡住木牌的藤蔓，露出木板上刻着的名字——自然之境。

　　和乔成卓发来的店名一模一样。
　　犹豫再三，叶蓁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这间画廊没有门铃，进出门的时候门框都会碰到顶部悬挂的风铃，以此来判断有没有客人。
　　入口只是一扇普通木门，穿过一小段通道，视野遽然开阔。就像她见过的许多展厅，光是看内部构造完全想象不出入口如此不起眼。

　　她还在张望着打量展厅，画廊的老板已经注意到叶蓁的存在，主动向她打招呼：“是叶蓁小姐吗？”
　　“是我。”叶蓁下意识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话音落下，她才回神，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对于画廊老板，乔成卓没有过多描述，路上叶蓁还惴惴地想着万一对方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怎么办。
　　开画廊的应该也是和艺术沾边的人，在叶蓁的刻板印象里，这类人大多脾气古怪，说不定还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然而映入眼帘的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她给叶蓁的第一印象就是大美女。
　　木簪松松地绾着长发，颊边有几缕微卷的发丝垂落，旗袍上的暗纹在灯光下透出柔和的光泽。靠近的时候，叶蓁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像是山野里的风拂过脸颊。

　　“叫我罗芷就行，‘岸芷汀兰’的‘芷’。”她伸出手，“乔成卓已经和我说过你了，我是他表姐，这家画廊是我私人经营，你也不用太拘束，就当普通兼职对待就行了。”
　　她提起乔成卓的语气充满嫌弃之意，难怪乔成卓也懒得跟叶蓁多说什么，大概早就料到表姐会这么说自己。

　　但是乔成卓没说错，叶蓁只需要在前台当吉祥物就行。
　　偌大的展厅只进行了简单的布置，前来参观的游客也很稀少，大多还是看到网上自发的安利前来。
　　工作很轻松，整个流程基本是自助参观，叶蓁只负责给他们验票、递上观展手册。

　　虽然罗芷叮嘱她，如果有人咨询买画的事宜就打她电话，但第一天兼职结束，也没有任何人向叶蓁询问买画的事。

　　不过叶蓁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打发时间的方式，画廊里有可以免费借阅的册子，少量是艺术鉴赏类的科普，大多是画廊曾经开办过得一些展览的汇总介绍。

　　罗芷除了是经营画廊的老板，同时也是独立策展人。
　　她开设这间画廊最初的目的就是提供展览场地，后来逐渐发展起来，就顺便把买卖画作的业务一块儿包揽了。

　　当然，以画廊惨淡的人流量，叶蓁也时常怀疑能不能收回成本。
　　罗芷似乎对这种事不太放在心上，画廊里出售的作品也并不是高昂的售价，用罗芷的话来说，她可以给那些没什么名气的新人画家一点支持，将来飞黄腾达了说不定还能记得她当初的知遇之恩。

　　如果没有听到后半句话，叶蓁还会为她的伯乐精神稍微感动一下，然而后半句话还是回归原点。

　　兼职只有三天时间，罗芷很爽快地给叶蓁转了账，突然问她有没有兴趣做长期兼职。

　　叶蓁眨了眨眼，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罗芷凑近，香水味变得浓郁了些。
　　她挑眉，指了指一边的书架：“做长期兼职的话，可以额外学到策展布展的知识哦。”

　　叶蓁脸颊发烫——她无聊的时候就在看各种策展类的书籍杂志，下班前也有打扫好放回去，但书籍摆放的位置有变动，还是被罗芷发现她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如果课不多的话……”叶蓁小声回答。
　　“行吧。”罗芷拍拍她的肩，就当她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叶蓁把这事儿和乔成卓说了。

　　【你竟然能搞定她？】
　　【她那大小姐脾气，啧啧啧，真难伺候】
　　【把我胳膊都拧青过】

　　叶蓁：“？”
　　她回复道：有吗，我觉得罗芷姐脾气很好啊

　　【？？？】
　　【都喊上姐了？】

　　叶蓁：有没有那种可能，是因为你这么说话才挨打呢

　　【你不会已经被她收买了吧】
　　【她这人特别会收买人心！！】

　　乔成卓连着发来几条语音，都是谴责小时候罗芷对他做过的那些事。
　　看得出他是真怕罗芷这个表姐。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乔成卓拜托她来做兼职时候如此慌张，不会是怕找不到人又挨打吧？

　　她刚登上公交车，叶诗情的电话下一秒就打来了。
　　“……陈望回松湖市了，陈叔叔问你有没有空一起来吃个便饭。”难得叶诗情的背景音不是忙碌的键盘敲击声，“下周日吧。”

　　叶蓁答应下来。
　　叶诗情敏锐地捕捉到她那里传来电子女声的“学生卡”：“你在外面？”
　　“嗯嗯，准备回学校了。”叶蓁把交通卡塞回口袋。

　　“是和……同学出来玩？”叶诗情追问，“男的女的？”
　　“妈——”叶蓁长长地叹气，“是兼职，前几天和你说过的。”
　　叶诗情的语气倏地放轻松不少：“好吧好吧，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是让你别瞒着妈妈谈。”
　　“我知道的。”

　　大概是因为自己有前车之鉴，叶诗情对她恋爱这种事分外上心。
　　毕竟初中时候就在女儿书包里找到过情书……到了大学，失去校规的约束，她单纯可爱的女儿能不能抵挡住大学校园里那群开屏的孔雀，实在是很难说。

　　陈善铭和叶诗情的关系已经冷却，原本就是项目合作时候心生好感，然而叶诗情也没有再给女儿找个后爹的想法，现在的情形更像是陈善铭羡慕叶家母女关系亲密，频频向叶诗情讨教如何修复他和陈望的父子情。
　　目前看来初有成效，但叶诗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陈望的脾气，不太像是陈善铭这么三言两语能哄好的。

　　叶蓁看了看日历，突然说了句“糟糕”。

　　下周日她要去画廊上班，她还没习惯有工作的生活，刚刚叶诗情说的时候下意识就答应了。

　　叶蓁犹豫了下，还是给罗芷发了条信息，问能不能把下周日的班换掉。
　　刚来上班就这样真的可以吗？叶蓁握着手机忐忑不安。
　　如果不能的话，就只能和他们商量换个时间吃饭了。

　　过了会儿罗芷的消息弹出，叶蓁深呼吸几次才敢点开。
　　罗芷说正好下周日她要见的人也突然说没空了，本来也打算给她放一天假的。

　　这是什么大好事！
　　叶蓁压抑不住惊喜，小小地惊呼一声。

　　司机忍不住侧头看她，少女垂着头玩手机，眉眼弯弯，唇边绽开明媚的笑意，在空荡且沉闷的车厢里显得尤为特别。

　　叶蓁在校门口买了几杯奶茶带回宿舍，庆祝她兼职之路踏出顺利的第一步。

　　空闲时间，叶蓁开始读艺术史之类的书籍，以免在工作时候遇到客人的提问时一问三不知。

　　罗芷在策划一场新的画展，已经进行了初步规划，顺手发给叶蓁看。

　　自然和人文主题。
　　叶蓁已经看过一些案例，这是很常见的展览主题，不像是罗芷这种喜欢新颖题材的人会用的。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罗芷的用意。
　　将会有以为新锐画家的作品进行展出，罗芷很看好他，有意向与他进行深入合作。准确来说，这场画展就是为他而办。

　　叶蓁往下划动，是罗芷发来的简单的资料。
　　真的很简单，简单到连个照片都没有，只知道是个会画画的人，还附上了几张以前展出过的画作。

　　【靠一些业内人脉得到的消息，之前都是挂名在山水间工作室名下的，也没见他露过脸】
　　【杨岱教授还夸过他，现在业内都对他很好奇】
　　【搞得越神秘越是吊人胃口，这次务必拿下他，争取把画作拍个好价钱】

　　叶蓁已经能想象出罗芷的表情了，多半是对自己制定的方案十分满意。

　　又是一个兼职的日子，罗芷在楼上敲键盘写她的策划案，叶蓁坐在前台翻着场馆里的杂志。

　　门把手被拧开，门框触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来人停下脚步，身形高挑，并没有像寻常游客东张西望。叶蓁看得十分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来了客人。

　　直到对方伸手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才唤回叶蓁的注意。
　　修长的手指按在桌上，对方也没有开口催促，耐性十足地等着叶蓁回过神。

　　“抱歉抱歉，是要验票吗——”叶蓁拿起罗芷给她的手机，抬起头，看清来人的面容，愣在原地，“你是……陈望？”
　　陈望挑眉：“不认识我了？”

　　“没、没有。”叶蓁小声否认，“你是来看画展的吗？二维码给我扫一下就行。”
　　“我找罗芷。”陈望开门见山。

　　见叶蓁呆呆地看着他，陈望又重复了一遍：“我找罗芷，这间画廊的老板，我和她今天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