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性失忆》韩北继

26、不就是一场早到的祝福

　　“嘶...，疼疼疼，你能不能轻点。”

　　凌晨两点，在姜水街的红色电话亭的暗门深处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吟叫。

　　江且握着药膏的手一顿，抬头看向灯光下将面容扭曲在一起的尹子岑，心想他也不是记忆中那样无所不能，嗜血成性的学长。

　　“既然知道疼，那为什么不说实话呢。”江且低头看着尹子岑的双臂，此时的尹子岑已经将外套脱下露出健壮的臂膀，若是上面没有这些骇人的伤痕，恐怕江且也是能仔细欣赏一番的。

　　正如钟昀所说，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全部集中在上半身的双臂和肩胛骨处，准确来说应该全是在他的纹身上。记得前天换衣服的时候有幸见过他的纹身，上面画着类似于花朵般的图案，凌乱而潦草，在这之中还隐藏着一朵浪花样式的标记，凭江且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浪花标记不是简单地纹上去的，而是一块这种形状的疤痕，在疤痕上稍加修饰。

　　记得一年前在学校里见他还没有此类纹身，而他加入组织的传闻也是那时候流传起来的。

　　反观伤口，只要是纹身处皆是一片血斑，外表皮肤皮开肉绽，就像有人拿锉刀狠狠搓磨过□□一样，叫人有些不忍直视。所幸尹子岑还是知道去医院的，能够看见他胳膊上明显的缝合痕迹，这让钟昀共情的离开休息室到外面大口抽烟以来平复心情。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尹子岑疼的冷汗直流，他现在回想起自己竟然能挺过那场酷刑也是不可思议。只是苦了他一身伤疤不能回家，要是让他未婚妻和老丈人看见还不得变成大事。

　　“我看未必，”江且收起药膏帮助尹子岑穿衣服，“能下此狠手的人恐怕不是轻易就能妥协的吧，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你有把柄在他们就不会放过你。我劝你还是老实配合公安的调查，将那些人绳之以法。”

　　“不行！你知道那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我可不想牵连我的宝贝老婆。”

　　江且心中无语，在尹子岑加入组织的时候就没想过会牵连别人吗，“那你说怎么办。”

　　“他们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只要避避风头就行了。”

　　江且不再言语，只是看向尹子岑的眼神更加复杂起来。那是他本人才知道的秘密，他能确定尹子岑不可能平安无事的生活下去，至少在秋季到来之前，他都面临着人生中最大的一道坎。江且的思绪回到了最后一张破旧的报纸上，上面的新闻是轰动全国极其恶略的事件，有三个年轻人死于这场灾祸，更有近百人面临了牢狱之灾，这不仅是对社会的打击，更是江且心头无法放下的结。恐怕他平白无故的梦境穿越就是和这个事件有关，已知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十年后的江且，就说明当时的江且为没能挽救这三个人的性命一直感到深深的懊悔。

　　如果梦境所示为必然，那么第一个惨遭货车碾压不幸身亡的人正是尹子岑。

　　“你怎么不说话？”穿好衣服的尹子岑注意到江且情绪低落起来，还以为是自己的话题太过沉重，便强忍疼痛打趣道，“你哥我现在可是个流浪汉，我看你帮我上药的样子还挺贤惠的，不如收留我一段时间？”

　　这样的要求江且肯定不会答应，他还没忘江且现在是失忆状态，怎么会让一个陌生人住进自己家呢。

　　没想到江且并没有对他贤惠的形容感到任何恼怒的情绪，反而一脸认真的点头道，“我正想说，你这段就来我家吧。”

　　“真的假的？”尹子岑有点不知所措，“那我真不客气了。”

　　“自己人不用那么讲究，说起来多亏了你给我的糖让我头一次睡这么久，我还没有报答你。”

　　“糖？什么糖，我从来不吃甜食的。”

　　江且皱眉，这不过是前天刚发生的事情他就忘了？“就那个葡萄味的软糖，我上公交之前你给我的。”

　　“嗯...，”尹子岑思索一番后摇摇头，“你记错人了吧，我可没给过你。”

　　“你...。”江且刚出口，钟昀抽完烟进屋打断了他们。

　　房间里顿时被烟草味充盈，味道令江且紧皱眉头，只听对方款款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赶快回去吧。”

　　“可是还没到下班的时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时间，我可不是什么魔鬼，不会让病人和学生在这里熬夜。再说今天我弟弟生日，我要提前回家给他准备一下，今天关门早，晚上也不用来了，让你们放一天假。”钟昀一边说着一边做出驱赶的手势，看上去心情在尹子岑的伤和弟弟的生日之间来回浮动，时好时坏。

　　江且没有过多客气，快速换好衣服和尹子岑出了酒吧，在路边打车。

　　他们两人才刚走到姜水街的丁字路口，一个身影逐渐出现在街头。只见那人身影若隐若现的倚靠在街头的商店门前，身穿一件黑色的外套，一手插在口袋里，胳膊上挂着个纸袋，另一手则轻快点击着手机屏幕。

　　透过屏幕投射在这人脸上的微弱光芒，江且很快认出他正是钟幸。

　　忽然江且想起了什么，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手机忘在家里没有拿来，也没有多想，伸手招呼道，“少爷！”。

　　钟幸闻声抬头，脸上本就不咸不淡的表情再看见尹子岑后顿时黑的能挤出墨来。

　　“他怎么在这里...?”尹子岑话说到一半，顿时产生了想跑路的念头，他还没有忘记上次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他可不想再看见这张臭脸。

　　然而江且并不给尹子岑反应的时间，他加快脚步接近钟幸，未等钟幸开口，江且便变戏法般从包里摸出个包装精美的蜡烛塞给他，“生日快乐！”

　　生日？钟幸愣了愣，脸上一闪而过复杂扭曲的神情，他接过没有说话，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钟幸的心情这么不好，这让江且有些手足无措。难道今天不是钟幸的生日？他明明听庄峙说今天给他准备了派对来着，还特地问钟昀学了手工蜡烛的制作，连夜自制加包装了这份礼物，他还以为钟幸会高兴呢。

　　“原来今天你也生日啊，”尹子岑很擅长观察气氛，自然能看出两人之间有什么芥蒂，出自给双方找台阶下的目的，他能做的只有笑着找话题，“我们老板的弟弟也是，说起来你们都姓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人呢。”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钟幸对待尹子岑的态度冷漠至极，成功令尹子岑额头青筋暴起。

　　这个人是不是吃枪药长大的，怎么态度这么差。

　　“尹哥没有恶意，对了，你为什么在这里？现在才两点多啊。”江且急忙扯开话题道。

　　“你的手机忘拿了。”钟幸说着将一直拿在手上的手机递给江且，江且心想他难道只是来送给手机吗？结果在看见手机屏幕时还是难免愣了一下。

　　他手机设有密码，他也不知道钟幸是怎么解开的，总之手机的界面停留在他与钟昀的聊天记录上，而且是在他们刚认识时聊天的内容，虽然没有多少，但一看就是翻过的，这令江且感到有些不适。他的手机上没什么秘密，要说唯一的就是有和余高卓的打款及录音的文件，这些是作为余高卓威胁江且母亲的证据，也是他心中感到分外耻辱的，要不是作为将来当做公堂上的证据使用，江且真的不想在手机里留下这些。

　　他看到其他的倒没什么，要是看见那些...。

　　“你为什么翻我聊天记录？”

　　“那你呢？为什么和他又混在一起？”

　　“他”指的是尹子岑。虽然尹子岑已经下定决心不使用暴力，但面对这种情况换个人都会恼怒不已，便随即揪住钟幸的衣领厉声道，“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们是同校的学长后辈，你算什么？别忘了你们南北校之前是怎么对付我们的！”

　　“因为你只会给他带来负面影响！”钟幸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用力甩开尹子岑的双手，同时指着江且手机屏幕，面色渐渐变得哀伤与失望，“就和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一样！”

　　因为触碰到伤口，尹子岑顿时疼的冷汗直流，江且见状急忙稳住他，同样冒起火来，“这和我们老板有什么关系，你不会真是他弟弟...。”

　　江且后半段话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当他看见钟幸嫌恶的神情时就已经了然，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等等，我记得老板说他弟弟在皇家学院上学，可是你怎么在南北校？”

　　钟幸不愿再提及这件事，他望着站在尹子岑那边的江且，心中的无名之火更加旺盛。此情此景，他已经自顾自的认定江且早就知道这件事，现在这副模样只是在装作不知道而已，否则这一切怎么会这么巧？恐怕他生日的事情也是钟昀告诉他的，而这个手工蜡烛正符合记忆中钟昀的癖好。还以为江且是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人，没想到他和这些人如出一辙。

　　钟幸像一条被触碰到逆鳞的龙，任何人的话语在他耳朵里面都像是辩解。他握着蜡烛的手用力过猛，还未完全成型的蜡烛便一块一块的散落。江且对此感到惊愕，他觉得自己正在遭受有史以来最大的打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钟幸的情绪一直在牵引着他，一直以来积攒的压力也在此刻化成发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睑，他不是有意装可怜，只是不想和钟幸变成这样。

　　“够了！”钟幸强硬的将目光移开，连带把蜡烛抛向地面，随后大步向前，略过江且和尹子岑消失在黑暗中。

　　在一片阴霾下，江且只顾拾起残破的蜡烛，没能看到钟幸孑然一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