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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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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出宫巡游的消息早在三月前就传了下去,沿途大小官吏依照官职而列,候在城门恭迎龙驾。带刀侍卫一马排开,水泄不通地拦截围观的百姓。
盛决穿着一身月白锦绣便衣,从帘门后探出胳膊,下轿后缓缓搀扶起垣州知府,道:“诸位爱卿辛苦了,朕此番巡视西南边境,本不欲惊扰各位大人,可暂且放下君臣之礼,平身吧。”
“吾皇圣明。”
由知府引着进了城,才能瞥见这座城的本貌,长街打扫得干净,各家各户闭门而待,政令早已吩咐下去,闲杂人等不许出街。
在皇宫里待久了,接连舟车劳顿数日,盛决顿觉疲乏不堪。在宴上勉强应付过几盏酒,头脑便晕眩起来,体力逐渐不支。
戌时末,宴会终了,盛决在侍卫的带领下前往备好的宅子。
垣州归属于西南边境,当年陀耶大军侵入大和,所经途中拿下的第一城便是垣州。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这里终于恢复了往日模样。
边境的夜色阔落且空寂,朗月当空悬挂,孤雁掠过荒凉的边关塞上。走在前面的侍卫提着灯笼,绕过庭院,推开了房间的木门。
盛决走进去,环视一周后,转过身摆了下手,低声道:“下去吧,不必候着。”
门刚从外面带上,侍卫的脚步声还未远去。轻轻“啪嗒”一声,是石子落地的声音。烛火寂灭,房间内瞬间陷入黑暗。
盛决自幼跟着尹将军习武,听力极好,他侧耳静静听着窗户撬开的响动,不过片刻,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盛决毫无意外,抬起手臂反手摸了摸那人的脸颊,神色如常道:“灭灯做什么?”
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响动异常清晰,尹迟将脸埋在他的颈侧,深吸一口气,轻笑道:“做许多事。”
两人磕磕绊绊地从房间中央移到床边,尹迟的腿磕到了板凳角,疼得冷吸一口气,却贴着盛决不肯分神。
四月初的天,夜幕降下来后,垣州城内仍泛着凉意。褪去了外衫,盛决只好推着人往床上倒,躺下去后扯过被子来遮上。
欢愉过后盛决着实更为困乏,怀里抱着人,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尹迟扬起脖颈来挑逗,仿佛食髓知味,不住地撩拨着。
“边将不该擅离职守,”盛决道,他语气严肃,却因着困倦而气若游丝,“朕若依法处置,你可担得起罪责?”
“你动不了我,”尹迟懒散地笑,有恃无恐道:“忌惮也好厌恶也罢,想要我为你所用,总归得容忍下去。”
盛决困得精疲力尽,半阖着眼没有吭声。尹迟捏着他的下巴,黑暗中眸光灼灼,凑近了像毒蛇吐露信子,深藏着晦暗不明的笑意,“别怕,兵权在我手上一日,我便保你一日的安稳。”
盛决的呼吸悠长起来,终于还是陷入了沉沉梦乡。炙热的胸膛缓慢起伏,眉眼刻画犹如工笔神功。
次日醒来,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尹迟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隐秘,除了在他后背几条抓痕,什么也没留下。
他穿好衣物,叫来侍卫备好洗漱物什,用过早膳,便离开垣州城前往军营阵地。
边塞不比关中平原地区,官道经年失修,崎岖不平,一路紧赶慢赶颠簸了四个时辰,才在日头落到城墙根之前抵达了边境。
盛决撑着城墙弯下腰,胃里没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来,一阵干呕也没减轻眩晕恶心的感觉。内务府总管在身后候着,担忧地自责:“哎哟,你看老奴这蠢脑子!早该在御医那儿备些药丸让您含着,皇上龙体不适,这可全是老奴的罪过啊,唉!”
盛决往身后摆摆手,还没来得及回头说话,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顿起。
他蓦然回头,正与尹迟对上眼,那人坐在马上,笑着堪堪收回长鞭,他一抬眼,漫不经心地解释:“皇上宅心仁厚,那便由臣来代为处罚失职的奴才。”
大内总管跪趴在地面,后背斜贯一条血淋淋的鞭痕,他冷抽着气不敢吭声,皱着张脸眼巴巴地望着盛决。
盛决皱了下眉,抬起手一挥,让人将他带下去,吩咐侍卫找来大夫好生照料。他双手负在身后,缓缓朝军营阵地走去,“良喜好歹身负中宫二品官职,将军这是以下犯上了。”
尹迟驱着马缓缓跟在他身后,马蹄踏上石板啪嗒啪嗒轻响,他勒着缰绳,敷衍地认错:“是微臣逾越了。”
盛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他自觉这一眼带有警示意味,然而尹迟却忽地兴奋起来,他探出舌尖添了下嘴角,挑眉道:“皇上这般看着微臣——倒让臣觉得后面痒痒。”
盛决愣了下,拂袖转过去身,沉声道:“不知廉耻。”
身后的人不以为意,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窄巷中,听起来倒比京城政客多上几分豪气。
守关将军本在关内设有将军府,尹迟也有,但他从未进过府门,偌大的府邸收拾妥当后,军队用来作储粮之地。
晚间篝火堆烧出腾腾火焰,将士们席地而坐,喝着从京城带来的美酒,大口咬着鲜嫩的烤肉,芦管石埙声响作一团。
盛决与尹迟并肩在营帐之间行走,军队难得有此热闹场景,一堆堆篝火映得众人脸面发红。酒气作祟人胆大,有个将士举着酒杯爬起身,嚷嚷不休,执意要向皇帝敬杯酒。
尹迟背着手一脚踹向对方的膝盖,半开玩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谁稀罕你那杯浊酒!”
年轻的将士跪倒在地,也没有半点惧色,仰着脸笑嘻嘻道:“那将军,末将敬你。”
旁边几人上来捂着那人的嘴,弯腰点着头笑说:“皇上恕罪”,二话不说就将人拉了下去。
盛决微抬下巴,没有在意,倒是侧过脸看了眼尹迟,轻声道:“武功练得不错。”
方才那一踹,出腿如箭离弦,不动声色命中目标,姿态悠闲,动作时浑身毫无破绽。盛决年少时习过两年武艺,多少也能看出些门道。
“不错么?”尹迟有些得意,挑着眉轻笑:“微臣床上功夫也不错,不如今晚切磋一试?”
盛决转过来脸,没有说话,正要抬脚往前走,尹迟却猛地扯住他的宽袖,面上带着笑,神神秘秘道:“好皇上,同我去阆池那边可好?”
阆池是片天然湖泊,地处将军府的西南侧,面积不大,中间有个泉眼,涌出的水冒着蒸蒸热气,缭绕在嶙峋巨石之间,从远处看,当真像是神仙洗澡的地方。
衣物一脱,尹迟立马缠了上来。
盛决对于性.事向来迟钝,他仰靠在石壁上,想着前几年的光景,那时候初登基为帝,事事亲力亲为,精力全耗在了江山社稷上,如今想来倒有些可惜。
尹迟嘴里叼着酒囊,低头认真地忙着手头的活儿。盛决眺望着夜空尽头处的月亮,突然问道:“你何时娶妻?”
“嗯?”尹迟抬起头看他,伸手把酒囊放到一旁,迷茫道:“——我何时说过要娶妻?”
“不娶妻?”盛决愣了下,一时也说不清是烦恼还是欢喜,“成家立业,乃男儿心之所向,你……”
尹迟忽然凑上去吻住他的唇,齿舌相触,鼻息相闻,如此亲密的距离。
“好夫君,你弄了人家六年,弄得人家看见男人就后面的穴直发痒,这还怎么娶妻?不娶了,我给你当上不了厅堂的糟糠妻,日日只盼着能被宠幸一二,你若肯多看我一眼,便是等得秋水望穿也是值得呀!”
盛决怔然而视,蹙着眉一脸赧色。过了片刻,抬手推开他,沉声道:“胡言乱语。”
“是啊,”尹迟并指夹起自己的一缕长发,来回看着,垂眸嗤笑:“你有妻有儿,我便是再恭顺,那也只能算是贱妾——”他忽地掐住盛决的脖颈,再抬眼时,瞳孔深处尽是狠厉,“不过,皇上莫忘了居安思危,这皇位到底稳不稳,还得您自个儿再三思量。”
盛决冷眼瞧着他,没有半点挣扎,倒是尹迟蓦然松了手,像是受到莫大委屈般,叹着气缓缓靠在他肩头上,嗔怪道:“叫你别惹我生气,非觉得要闹得不欢而散才好,我什么都能给你,再忍我几年,待到大权在握乾坤落定时再翻脸不好么?”
盛决闭了闭眼,有点想叹气。
在温泉里泡着,骨头都泡酥了。尹迟仰头灌一口酒,倾身尽数渡于盛决,液体自唇缝间溢出,滑至下颌处被他舔了去,睁着明亮湿润的眼眸兴奋道:“好夫君,好相公,你抱一抱我。”
于是盛决便托起他抱在怀里,翻个身将人压在石壁上,轻叹着气,低语道:“不要胡闹。”
波光粼粼中,水浪随着身体晃动,尹迟安静地仰靠着光滑的石壁,半阖着眼蹙起眉,脸颊眼尾处绯红一片,时而从嗓子眼溢出低促的喘息声。
盛决盯着看了半晌,探过去身在他额前亲了下。
尹迟抬手压低他的后颈,仰起头将薄唇贴上去,哼哼道:“要亲嘴。”
太子年幼不可监国,几位阁老处理朝务忙得头焦烂额,许多奏折都拿不定主意,只好派人快马加鞭请示皇上定夺,如此折腾下来,政务愈积愈多,大有朝纲失序之势。
盛决在军营不过待了三天,一封封密信接连而至,在案前几近堆至成山。每当尹迟想亲热时,盛决总会以忙政务为由进行推托,如此两人更是不欢而散。
尹迟每日在暮色初逢时分,总会带领一队铁骑绕着城墙根巡逻。大风苍茫,战马疾奔,墨泼似的长发荡在身后,马背上的将军劲装银甲,遥遥往城楼之上一抬眼,脸上的明朗笑意穿透暮霭而来。
“……嘉亲王无故杖毙一名家仆,前日刑部的虚大人接收了此案,谁知查了一圈又牵扯出婢女投井案,眼下没个指示,刑部也不好再办,顾阁老便特来问您的意思,不知皇上——”良喜在此时顿了下,片刻后见没有动静,便悄悄地大着胆子抬头,再次出声提醒道:“皇上?”
盛决收回视线,淡淡地拢起广袖负手而立,微侧过身,道:“查下去便是,告诉许致清,刑部污浊已久,朕提拔他上来,不是为了养条尸餐素位的蠹虫。”
良喜诺诺称是,禀礼后退数步下了城楼。
夕阳晚照下,远处一队人马身影如豆,边境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巍峨山脉横断南北,红日半落其中。
盛决极目望去,他快看不到他的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