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青狐录》明月倾

113、困局

　　虞青的推演又进入了困局。

　　她气得直接把屏风推去一边，气哼哼来到外间，在桌边重重坐下来。萧钺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要发疯，连忙站起来。

　　他确实有点怕虞青，尤其是听说她在石窟里真的施了很厉害的法术之后。关键她这个“高人”不像魏如意一样仙风道骨，还常常发疯，鬼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样看来，萧邈真是勇敢，本来在看卷子，还若无其事给她推了杯茶过来。

　　“真是便宜魏山林了！”虞青气得脸通红，见萧邈喝茶，也生气：“还喝茶，军令状只剩下一天了。”

　　“那也得照样过日子啊，总不能输了一局，就全盘放弃吧。”瑶环温言劝她。

　　虞青环视周围，桌边坐着的人，林舜，方子溪，罗骥，哪个不是经过大难的，就连萧钺这傻小子，也死过至亲兄长，真算起来，哪个的挫折都比她这次大得多。

　　“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凡人怎么能活下来的，”虞青握着拳道：“人间怎么这么难啊，感觉事事不如意，又没办法，用尽了力气也做不成一件事的感觉太糟了！我从来也没有这样过……”

　　“所以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嘛。哪怕是圣上呢，也有许多不得已的事。等你习惯了，就好了。”瑶环道。

　　“我才不要习惯，洛娘是对的，见识过人间之后，我更想修道了，修道才能跳出红尘，斩断烦恼三千，等成了仙人之后，那才叫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虞青道。

　　“仙人还要往人间渡劫呢，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无拘无束呢。”瑶环明明是跟虞青说话，却看了一眼萧邈一眼，笑道：“好了，不说这些玄妙的东西了。你究竟卡在哪里了，能不能说出来，我们也帮你算算。”

　　“你们帮不了，人间的算术和道法的算术完全不同，我们以六十一周天为基础，根本不是算得清楚的，除非找到那个扰乱星图的关键……”

　　“要是我能找到扰乱星图的关键呢？”一个声音问道。

　　众人都看过去，只见洛娘站在门口，她虽然有千年修为，人形却是个温婉貌美的女子，穿着衫子，被夜风一吹，更是显得十分脆弱，眼神更平添几分悲凉。

　　“你找到了？”虞青惊喜地问道：“是什么，是魏如意吗？”

　　洛娘摇了摇头。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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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郑云庭是仙人转世？”虞青被她说出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不对啊，仙人转世哪那么常见，已经有一个魏如意了，按理说，他就算转世，也不会在京城待了……”

　　“是星辰，相公出生时他母亲梦见星辰落入她腹中，我在相林寺第一次见他读书时，周围有紫气环绕，不似常人。”洛娘只轻声说了这一句，她神色平静，只是脸色苍白，但旁边人看着总觉得有点不详，像将要破碎的瓷器一般。

　　“星辰？”虞青不解，略一琢磨，立刻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是文曲星？”

　　“对，很有可能。”瑶环立刻反应了过来，林舜不等她说，立刻找出郑云庭那几科的卷子来，道：“看文章确实是一甲前三的水平，只是拿状元要天时地利人和……”

　　“他第一次应试是癸酉科，叶璟是那一科的探花郎，他的文章比叶璟如何？”瑶环问道。

　　“胜过叶璟。”萧邈和林舜同时道。

　　虞青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郑云庭是可以拿状元的人才？你怎么不早说。”虞青立刻找萧邈麻烦。

　　“我说过了。”萧邈淡淡道：“发现他是天字卷去找他那天晚上，我不是说了，‘登科夺魁才是正道’，就是说他是我心中的状元之才。他说江山代有才人出，请我成全，我只好算了。”

　　“你说得那么隐晦，我又不读书，怎么会懂！”虞青理直气壮地道，但表情不仅不生气，反而是恍然大悟。

　　“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魁星就是西方七宿中的奎宿，北斗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都属于魁星，凡人称之为文曲星。怪不得他可以扰乱我的勘星。”她顿时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大笑道：“我真笨，还老觉得是叶九和魏如意搞的鬼，原来是洛娘你啊。”

　　她直接扫开桌面上多余的卷子，拿起笔来奋笔疾书：“对，是洛娘把郑云庭带进了我的阵法里，她身上还带着她和郑云庭的小孩呢，直接扰乱了我的星图。如果是这样算的话，那就是魁星直接将前四星的星轨全部扰乱了，诶，不对啊，那勘星怎么还会乱呢？”

　　“什么意思？”瑶环不解。

　　“我勘星的七星，是用七个人把死者和黑影的身份与星辰绑定，结果魁星入阵，也就是说，郑云庭一个人先入阵，那七星的轨迹都应该和郑云庭有关，就好像我让洛娘卜卦，她扔出了夫妻卦一样。也应该有个结果，不会乱啊……除非，除非……”

　　她冥思苦想，在桌边团团打转，众人见状也都不敢打扰她，她推磨般转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是那场雾！我忘记了那场雾，洛娘的雾，是可以扰乱黑影的……”

　　“但雾也是道啊。”小白忍不住了，从衣袖中出来，争辩道：“就好像流水将所有的东西都冲去下游一样，计算的时候，只要全部往上移一段路程就行了。怎么会乱呢？”

　　“那是因为流水无心，如果有心的话，就不能这样算了。就好像洛娘那场大雾，如果跟七个死者无关，就是与日月星辰，风雨霜雪一样，是不会扰乱星图的。但如果这场雾与其中一个死者有关的话，就不一样了……”

　　“哪个死者？”萧邈问道。

　　“不是哪个死者，而是，她这场雾，救了一个人。”虞青笃定地道。

　　“郑云庭！”瑶环和林舜齐齐出声。

　　“对，她说那晚她觉察到危险，那个直觉是对的。”虞青说出石破天惊的答案：“黑影本来就是奔着郑云庭去的！是她的雾改变了这场屠杀，郑云庭就是萧邈待的那间西三丙的黑影本来想索命的人，就是陈瑞安想索命的人！陈瑞安本来想杀的就不是冯修德，而是郑云庭！”

　　“那其他人……”萧邈反应了过来。

　　“全都错了！大雾扰乱了黑影，就像在蜃境中罗骥被黑影追杀，在大雾中可以逃命一样，所有的黑影不是被大雾拖延，而是被大雾扰乱，杀错了人！冯修德，何通，孟宾白，魏英卓，该死的从来不是他们，所以看起来才一点规律没有，所以我勘星才勘不出个结果，从一开始就全部错了！”

　　她直接拖来屏风，用墨笔在上面纠正整张星图。

　　“将魁星的星轨加入图中，然后将大雾的因果去除，以陈瑞安和郑云庭做天枢星，金乌负日，玉兔东升，龙向相合，贯通全局，”她念着勘星的口诀，将之前算了又算的结果全部推翻，一路墨汁淋漓地写下来：“那天璇应该落在这里，天玑逆行冲日，反上六甲，方位在北，天权受魁星影响最严重，所以才会天罡逆转，看起来完全不成立，但如果算上大雾，一切都说得通了……”

　　瑶环第一个反应过来，知道她是要破案了。

　　“罗骥，江放。”她叫道。

　　“知道知道，我们出去是吧，把守好门户。”罗骥倒也聪明，很快出去，还想带走萧钺，道：“魏王殿下……”

　　“萧钺可以留下。”萧邈道。

　　萧钺本来还想争辩，听到这话，喜出望外，看萧邈的目光都带上几分感激，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他哥哥，怎么变成像他的下属一样听话了。

　　那边虞青已经几乎将七个原本该有的死者的号房都写出来，正算害他们的黑影身份，一边写还一边感慨：“贡院这个按号房算还是好，十二间房本来就合乎天数，甲乙丙丁刚好与魁星的四星贴合，东南西北又合乎天相，简直绝了。可能就是因为这原因，与要归位的魁星相冲，才引发这一场命案。这样看简直太简单了，年份，月份，号房都清清楚楚，我就说，勘星术绝对一丝不乱，果然不错。”

　　她一面写，萧邈瑶环林舜方子溪他们一面在翻找合乎年份和号房的卷子，写着写着虞青自己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臭老头说勘星是天下第一法术呢，几千年没出过错，真是绝了，怪不得洛娘占一卦就是夫妻卦，你和郑云庭不就是夫妻吗……”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忽然想了起来。

　　萧邈也反应了过来，然后是瑶环和方子溪。

　　如果勘星术一丝不乱，那两卦也一丝不乱的话。

　　洛娘和郑云庭是夫妻，那曹升，就是郑云庭的殓尸人。

　　众人在一瞬间明白了洛娘进门时的神色仓皇，也明白了她此刻的神色为什么这么凄凉。虞青奋笔疾书的时候，她就一直扶着个椅子，在旁边看着，似乎她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坐下去，站得也已经摇摇欲坠了。

　　但她还是说出了这件事，为了虞青的“案子”。

　　虞青一瞬间明白了作为君上的意义。

　　“我不会让郑云庭死的。”她第一时间保证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绝不会让他被那些魂魄害死的。”

　　“也绝不会被凡人害死。”萧邈道，他向来一诺千金，对着洛娘道：“不论这案子如何发展，你们夫妻不会牵涉其中，等风头过去，我会找个地方安置你们，远离这一切争端。”

　　“多谢殿下。”洛娘轻声道。

　　“好了，我先带你去休息吧，缓一缓，不然容易总想着可怕的事。”瑶环上来扶住洛娘肩膀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