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青狐录》明月倾

71、魏王

　　虞青自觉干了一件得意的事，而且谁也不知道，所以才更加有趣。本来她还有点心虚，早上还跑到凝晖堂去吃早饭，萧邈问她：“高人今天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我来看你还不好？”虞青道。

　　“别是干了什么坏事吧？”萧邈一眼就看穿了她。

　　虞青立刻反咬一口。

　　“你看你，就不能想我点好？”虞青道：“我就是闲得无聊，这样吧，我今天就跟着你了，你去哪我就跟去哪，行吧。”

　　萧邈抬了抬眉毛，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吃完饭林舜也来了，他做了几天题目，跟大病了一场似的，脸色都苍白起来，人也恹恹的，只站着和萧邈说了会话。道：“今年的题目都是偏山西学派的，看来圣上是有意要扶持太子的势力了。”

　　“也是时候了。”萧邈淡淡道：“老叶相那边没什么话？”

　　说曹操曹操到，他这话说完不到一个时辰，魏王殿下就杀了过来。

　　他向来跋扈，众人都以为赵王倒了之后他也会跟着失势，没想到圣上对他反而更好了，太子母舅魏山林在边疆大捷，送了许多战利品回来，其中就有上百匹骏马。圣上把最好的那匹赏给了他，又赐盔甲宝剑给他，把朝中官员都弄了个满头雾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萧邈却知道，自己父皇是老毛病犯了，自己的亲儿子里，也要玩起互相制衡这一套。

　　魏王得了奖赏，更加傲慢了，隐约有点接替赵王之前位置的意思。他舅父姓姚，也是大将，不过在南疆，与魏山林抗衡也丝毫不输。母妃也得宠，和老叶相一派关系也不错，但他自己却不是热衷权术的，从小立的志向就是像他舅父一样当个大将军罢了。不知道如今时过境迁，这志向有没有改变。

　　这次他杀上门来，却是带着消息的。

　　他跋扈惯了，如入无人之境，王府的守卫不敢拦他，被他直接闯到了凝晖堂，虞青正趴在棋盘边上看林舜和萧邈下棋呢，忽然见闯进个人来，魏王也吓一跳，他虽然跋扈，但礼节还是在的，看自家弟弟家里有个妙龄女子，穿着青绡衣，貌美又带笑，姿态又跟在自己家一样随便，不由得有点疑惑。

　　“阿七，我只问你一句话。”他把目光从虞青身上移开了，好不容易又积攒起气势来，气势汹汹地问道：“五哥的仇，还报不报了？”

　　“五哥不是自裁的吗？报什么仇？”萧邈淡淡问，连手里的棋子都没停下来。

　　魏王经过赵王一事，显然是成长了些的，也不像之前一样一点就炸了，竟然还沉稳了，冷声道：“这不是你真心话，我知道的，你问过父皇那个关于玉玺的事，他也不能回答。小皇孙为什么生病的事仍然存疑，父皇包庇了中宫，这是一定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殿下看开点吧。”林舜轻声劝道：“就是有什么疑点，也不是咱们的事了。”

　　魏王狠狠瞪他一眼，按他以前的脾气，估计早让林舜滚开了。但今天他竟然忍住了，也可能是因为有正事。

　　“好，过去的事咱们不谈，我今天是来跟你说正事的。”魏王道：“如果有新的案件，你管不管？”

　　“我这里不是刑部，案子不归我管。”萧邈淡淡道。

　　“这案子，刑部恐怕不敢管。”魏王瞟了一眼周围，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和七皇子说。”

　　侍女都退下去了，林舜却不走，虞青见状也不走，魏王又看了她一眼，见萧邈没有发话的意思，索性挑明道：“贡院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虞青心头一跳，看了眼萧邈，萧邈却神色淡然，仍然手执黑子，思索棋局。

　　“贡院出事，关我什么事？”

　　“父皇今年换了主考官，扶持山西学派上位，陈溪山是太子太傅，主考官就是他的族弟陈云驰，如今坐镇贡院，另外几个考官也是他们一派的人，只留了叶家的一个叶璟在里面，今天下午就该考完了，贡院却出事了，叶家联系不上叶璟，去送饭的仆人也被拦在外面，贡院现在内外不通，铁锁一般，肯定是出事了。”

　　萧邈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是叶家人跟你说的？”

　　魏王毫不心虚。

　　“叶家失去了五哥，肯定要选一个人出来说话。”

　　“是选一个人与东宫对抗吧？”萧邈反问：“你想过后果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日改朝换代，你的位置在哪里？还是你想取而代之？”

　　“我不想这么长远的事。”魏王索性承认了：“五哥倒是想得长远，结果呢？中宫那个毒妇，坏事干尽，如今太子也跟着倒行逆施，我不过是兵来将挡罢了。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干，他们就能放过我们？”

　　萧邈不说话了，虞青知道他是嫌魏王太笨，本来赵王就已经很笨了，没想到这个更笨，也不知道天熹帝是怎么养儿子的，养得太子和萧邈精得跟什么似的，其余的又笨得跟愣头青一样。

　　也许是她脸上的笑意太过分了，魏王怒道：“你笑什么？”

　　“我没笑什么。”虞青一脸老实，看向萧邈。

　　萧邈大概也觉得他要管一下他的笨蛋哥哥了。

　　“叶家发现的事，自然有叶家去管，你用不着来找我。下午贡院就考完了，有什么事自然见分晓。”萧邈叫道：“江放，送客吧。”

　　他还是给了面子的，江放是侍卫里本来就属于京城世家的那一批，要是换了罗骥那样边疆来的粗人，估计能跟魏王打起来。

　　“行吧，那咱们就等着看吧。”魏王倒也不纠缠，撂下这句话就走了。虞青想起自己昨晚在贡院干的好事，不由得有点心虚，看了看萧邈和林舜都专心下棋，没有干别的事的意思。于是说声“无聊”，装作去外面玩了，就出了凝晖堂。

　　她出了凝晖堂，立刻往王府后门走，一闪身就消失在空中。

　　魏王萧钺在萧邈这碰了个钉子，很不甘心，一路拿出马鞭来，正抽打着树叶，忽然有人一闪身出现在他面前，倒把他吓了一跳。

　　他凝神一看，正是刚刚凝晖堂的青衣女子，他忽然想了起来。

　　“是你。”他认出虞青是常跟着萧邈的青衣“高人”，顿时明白了：“哦，你是经常穿男装的那个。”

　　“你才发现呀，这也太笨了。”虞青嫌弃道：“要是一起查案，你可别拖累我。”

　　魏王难得不生气，问道：“是阿七让你过来的。”

　　“跟他没关系，我就自己好奇，贡院究竟出了什么事。”虞青笑嘻嘻地道。

　　其实她是怕那事跟自己昨晚在贡院搞的事有关，所以来探听一下消息的，但魏王并不买账。

　　“贡院的事，凭什么告诉你？”他嚣张地审视虞青：“你不会跟黄道人一样是个妖道吧，我总感觉五哥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可惜那妖道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然被我逮到，一定审个水落石出。”

　　“你拿我跟他比什么，我可是正道。”虞青道：“你看那妖道多鬼鬼祟祟，我可是光明正大的。”

　　她一面说，一面很得意地展示自己。她生得漂亮，十分神气地叉着腰站在阳光下，看起来确实磊落得很，连衣袖里的小白也帮腔道：“对啊对啊，我主人很厉害的。”

　　“什么声音？”魏王吓了一跳。

　　虞青一抬手，小白直接从袖子里游了出来，缠绕在她手上，把魏王吓得倒退几步。虞青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不是吧，你这么大的人，还怕蛇呀。”

　　“谁怕蛇了！”魏王立刻嘴硬：“我不过是猝不及防罢了。”

　　“那你把手伸出来，让小白在你手上爬一爬，我才相信你不怕蛇……”虞青也是幼稚得很。

　　“凭什么，我……”魏王说不过，摆起架子来：“本王凭什么跟你一个妖道证明我不怕蛇。”

　　眼看两人就要谈僵了，小白急得用妖语直嚷：“主人，他身上有龙气，别跟他吵架……”

　　“老皇帝哪个儿子没有龙气？赵王都有呢。”虞青并不买账，但还是放过了赵王，道：“行了，我也不让你拿蛇了，你也别叫我妖道了，我们休战，干正事去，你到底知不知道贡院出了什么事？”

　　这样一番下来，萧钺倒也对她相信了一些，也认真答道：“我也不清楚，但他们瞒得这样死，可见是大事。”

　　“那你先别去打草惊蛇，先静观其变。”虞青认真教他：“你想啊，如果是小事，他们能解决，你去闹开了，反而显得大惊小怪，你父皇也会怪你。如果是大事，他们瞒得越久，越是欺君之罪，咱们只要暗中查访，知道是什么事，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魏王听她分析，倒也言之有理。

　　“那我让老叶相的人先刺探着，我自己也让人去打探，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他们下一步。”

　　“对，就是这个道理。”虞青欣慰道：“孺子可教。”

　　魏王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还神气的女孩子，他们日常见的都是世家贵女，礼节周全，叶娉婷那种已经算出格了，虞青整个是化外之人，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她的“放肆”。

　　“行吧，给个东西给你。”虞青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来，递给他，是片三角形的鳞片：“这是片龙鳞，你要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就把这个放到水里，我就知道了，立刻就来见你。”

　　其实她也是看魏王身上有龙气，让他帮忙养着龙鳞，不然传话的方式多得很，干嘛用这个。

　　但魏王可不知道虞青的小算盘，好奇地打量着龙鳞，这鳞片触手温润，光泽十分玄妙，但他是锦绣堆里出来的人，跋扈惯了，见到什么都是先嫌弃，道：“龙鳞就这么点，这样看来龙也不大嘛。”

　　“龙不大？现出本相来，吓死你呢，这鳞片的本相比磨盘还大，不过给你们凡人好拿罢了。”虞青吹嘘完了，顺便道：“对了，我叫赵虞青，你叫我虞青就行了，你叫啥？”

　　“我叫萧钺。”魏王答完了才反应过来，道：“你要叫我魏王。”

　　“还魏王呢，我叫萧邈都叫名字的。”虞青完全当他的话是耳边风：“行了，你去追查吧，我先回去了，再见了，萧钺。”

　　她话说完，不给萧钺纠正他的机会，直接身形一闪，就消失了。剩下萧钺拿着那片鳞片，愣了一会儿，还是收进了怀里。

　　等在王府外的侍卫队长姚臻见他出来，问道：“爷？七皇子怎么说？”

　　“怎么说？他说他不参与这件事。”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姚臻问道。

　　魏王思索一下，最终还是采纳了虞青的建议。

　　“咱们回府去，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