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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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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秦天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叹了一口气,语气之间也满是后悔,连皇帝的架子都没有了,叹气道:“算算时间,应是到了百安城的附近,你说我给她赐婚,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叫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谁家的女儿谈个恋爱惊天动地的,又是被逃婚又是和亲的,最后都开始拼上性命了。
左丘雅将笔重新捏在手中,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汁,人显得有些倦色,鬓角青丝隐见几根白发,“陛下,当初我们也只顾着为她好,谁又能料想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怪只怪造化弄人。”
“温千楼如何了?一大早就听见乌鸦在屋顶上叫,闹得我心烦。”
左丘雅微微蹙眉,“情况似是好些了,宫中的各种珍贵草药都已送往太医署,半个时辰前我去打探过那孩子的情况,须大夫说似是情况好转了些,只怕是回光返照之相,就吊着一口气撑了这么多天,也是不易。”
外面寒风呼啸,雪已连下三日,雪厚过脚腕,待天放晴就结成冰,路更难行。
现在唯一怕的是,温千楼是在等人,见到最想看到人……
阮秦天起身走到殿门口,望着纷飞大雪,感慨万千,“我还记得你我成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得一样是相敬如宾。”左丘雅起身从内侍的手中取过披风,罩在了阮秦天的肩上。
“可有时父母之命也未必是对的,陛下,你可还记得梅妃。”
阮秦天神色有些恍惚,从记忆中搜寻着此人,“梅妃?你是说十年前过世的那人?”
左丘雅点了点头。
梅妃原叫李诗兰,乃江南人士,其祖父是朝中元老,曾随先帝开疆扩土打下了大邺,他的儿子李濯玉受了恩荫,才能入朝为官,只是论才能,他与那位元老差了许多,所以强行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了宫中。
李诗兰温柔贤惠,模样清秀算不得惊艳,她是左丘雅这辈子见过最温柔的女子了,性子不争不抢,举止投足都是赏心悦目的。
她同自己说,在北方才见到雪,很喜欢铮铮傲骨的梅花,冬日园中的梅花盛开,她就站在雪中赏梅,远看她似一幅美人画,还未侍寝就被破例封为梅妃。
就是这种生在江南的小梅花,无声无息死在了梅花下。
后来打探才知晓,李诗兰在江南已心有所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本想着待祖父辞官归乡,两家便商量亲事的,谁曾想她的祖父在京都逝世,她的父亲便让李诗兰来京都,见祖父最后一面。
她的父亲不成器,便想着李诗兰入宫做个妃子,给自己仕途铺路,她想过反抗,奈何父亲以她母亲作为要挟。
她只是个庶女,母亲背后又无娘家撑腰,最终妥协。
远在江南的发小知晓李诗兰身陷囹圄,鼓足勇气一路北上,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李诗兰。
她现在的模样比在江南时好了不少,枯黄的头发在京都这片土地都养的油黑发亮,夹袄还有半身裙,都是以银丝绣花,缝边的毛绒料子都是小羊羊绒,看起来是用心了,发髻间戴着一朵简单的海棠花发钗,人面桃花。
他想起了当时李诗兰父亲说的话,“她如今在京都好不容易要有一席之地,能被封为妃子,你不过是个庶出,上头兄弟好几个,你母亲早逝,待她入了你家门,她也只能跟着你吃苦。”
他着急向李诗兰的父亲证明,焦急道:“我可以给她更好生活的!我可以入仕途,只要三年。”
“可她等不得。”
……
那是李诗兰与竹马酒馆见的最后一面,竹马说要娶新妇,再后来从江南传来噩耗,李诗兰母亲病逝。
李诗兰郁郁寡欢之中又得来竹马身亡噩耗,几番打探,才知竹马是投了江,送来了二人定情的帕子。
李诗兰也自我了结殉情。
两个命运相似的人抱团取暖,本以为最后能迎来黎明,新的生活,最后败给了命运,还有父母之命。
左丘雅怪自己未能看出李诗兰的难处,才让有情人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许久,左丘雅开口道:“陛下,你便由玲珑去吧!她从小便与别人不同,如今也大了,能自己拿定主意。”
“好,但愿温千楼能度过此劫!”
*
阮玲珑带着那位大夫日夜奔走,是累死了好几匹马赶回的京都,那大夫感觉自己上了贼船,她竟在皇宫御马。
长生殿台前落下的雪,扫地的宫人时不时就要扫一下,两侧的侍卫伫立在寒风中巍然不动。
“见过乐嘉帝姬。”
“参加乐嘉帝姬。”
“帝姬安好。”
……
阮玲珑她畅通无阻走入了长生殿内,入殿是一副屏风上面绘着众人拜苍天,祈求平安,靠墙左右两侧的百盏油灯长燃。
那百安城的大夫微微颤颤跟在阮玲珑的身后,阮玲珑日夜兼程,同去百安城传话的人擦肩而过,她心中也是忐忑,温千楼是否还活着。
“须清见过乐嘉帝姬。”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阮玲珑不敢再往前的寝殿走,隔着一道帘幔,她忐忑不安抓住帘子的一角攥紧,又猛然松开,帘幔上留下细微的褶皱。
“他……如何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督公尚在,还是命悬一线我日夜看护着,就算是命保住了,也只怕是醒不过来。”
阮玲珑悬着的心终于放心,他还活着,将身旁的大夫引荐给了须清,“我留了人在那边继续打探秘宝下落,他是小宋大夫。”
须清看到他时候顿时沉了脸,“怎么是你?”
宋澜讪讪一笑,“许久不见啊师弟。”
“你们认识?”阮玲珑看着打招呼的二人。
“帝姬,他与我是同门,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宋师弟比我提前离开医门,将我灌醉还拿了我傍身银子……”须清从始至终没看宋澜好脸色,将人引进了寝殿。
阮玲珑放轻了脚步,也放缓了呼吸,生怕惊到床榻上的人,她缓缓伸手掀开了垂落在地的帘幔,帘幔下缀着的流苏轻晃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却格外响亮。
温千楼满头白发铺在柔软的床垫上,脸色上几乎没有血色,双眸紧闭,整个人像是缩小了一圈,瘦骨嶙峋的,下巴尖得吓人。
阮玲珑坐在床榻旁,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千楼,我找大夫来了,你一定醒来啊!”
温千楼依旧没有回应她。
须清瞪了一眼一旁的师弟,声音压低没好气道:“你不是自诩医术无双,连师傅都不曾放在眼里,也不知帝姬怎寻了你。”
宋澜瞧着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他将斜挎在腰上的药箱随手放在了桌上,“须师兄,你医术不行便别在此丢人现眼,他若不活,届时帝姬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阮玲珑现下心烦意乱,出声制止,“好了,没有人想要你的命,我只要他活。”
宋澜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给温千楼摸脉,眉头紧皱,的确是个棘手的,也不敢保证温千楼活了能不能像个正常人,还是像如今这般一直在榻上睡着。
宋澜打开药箱,开口道:“帝姬,我只能保证他不死。”
“好!”
*
阮玲珑将自己的落脚处改在了温千楼的对面,二人之间还隔着一个殿宇,互相不打扰。
阮玲珑开窗就能看到长生殿进出忙碌的宫人,日复一日,冬去春来,园中的树抽出新芽,逐渐生成一片绿荫。
她也从不谙世事的帝姬,入了朝堂,身上隐见皇太后的身影,雷厉风行。
阮秦天同阮玲珑坐在一处对弈,絮絮叨叨说起了陈年往事,苍老了不少,“玲珑,你现下已过双十,对于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阮玲珑趁机将对方的黑子吞掉,轻笑道:“父皇,儿臣只想大邺国祚绵长,让百姓安居乐业。”
阮秦天欣慰的看着阮玲珑,从头到脚气质都变了,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像,太像了。”
阮玲珑疑惑抬头,“什么?”
“我说太像你的皇祖母了。”阮秦天摩挲着手中的黑子,望着阮玲珑的杏眸,“你皇祖母跟着先帝开疆扩土,听她说,双十时还在征战沙场,兵法十分精通,待有了大邺,还在侧帮衬着先帝治理朝纲。”
他望向窗外飞过的鸟雀,隐匿在一片绿叶中鸣叫,“你倒是有她的风范,她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
阮玲珑身形微顿,想起了阮琼华的话,皇祖母是带着怨的,怪她这个孙女不孝,忐忑道:“说儿臣什么?”
“皇太后说你是最像她的那个,是她的骄傲,怪自己命短不能继续教导你,只盼着你好好的。”
阮玲珑心里一阵酸涩,未能见到皇祖母最后一面,也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想起严慈相济的皇祖母,眼眶泛红,听了父皇的话,终于释怀,“我就知晓皇祖母是疼爱我的……”
百感交集中,忽然有宫人跑了进来,忙声道:“帝姬帝姬好消息,长生殿的那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