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西梨贝贝

9、尾指

　　明明是本着分享喜事的语气，可说着说着男人话语里带上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悲伤。

　　他将空了的勺子放回白瓷碗中，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送到她唇边。同类张开了唇，含住了苹果。

　　漂亮的黑眸里纯净又懵懂。

　　却也是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撑在洁白地面的手被什么东西触了触。萨西低头，发现是同类垂落在地面的手。

　　她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触碰他。

　　在他叙说着妹妹婚事的间隙。

　　几乎是一瞬间萨西就明白过来这只手的用意，她在安慰他。她确实听不懂他的语言，但就像他以往设想的一样，人类听得懂彼此的语气。她在他自以为平静淡然的话语里，读到了悲伤。

　　萨西看着那只细白瘦弱的手，看着她刚刚还抓着兔子毛茸茸长腿的手，此刻兔子掉在了地上，那只纤细的尾指勾上了他的食指。

　　“你是在安慰我吗？同类。”萨西看着垂在地面交缠在一起的手，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有高兴，有喜悦。

　　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女孩裸露在外的皮肤经过一天天的用药，那些狰狞艳丽的痕迹已经淡下。他想再过段时间，痕迹就能全部消失。但消失了就代表伤害没了吗？不管怎么用药，那些伤害都实打实存在过 ，印在了她身上，她心里。

　　经过长时间的治疗，好像淡了，消失了，忘记了。但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一时、一刻、或许是下雨，或许是艳阳，早晨，傍晚、突然浮现在她眼前。

　　会跟着她一辈子，直到死亡也无法释怀。

　　他抬起了头，掩去眼中异样。目视前方同类漆黑却又纯真的眼睛，笑得温柔又爽朗。

　　“我没事，不要担心。”

　　她的眼神很纯净，像是森林深处静谧安详清澈见底的泉水 。看起来有点深秋的哀伤，但更多的是因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担忧，为他的难过而担忧。

　　那只勾上他食指的尾指，正在将她的安慰带给他。萨西其实想过直接握上她的手，以回握来缓解她的情绪。但最终他没有这么做，他怕过分主动的行为会刺激到她。

　　“别担心，我没事。”

　　“我很好，倒是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长强壮一些。”像是哄小孩，萨西温柔道。而这时他也已经调整好心态，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诚恳。

　　又开始今天的语言训练，作为一名人类医生。萨西不仅仅是要给她心理疗愈，还要教会她一门语言。

　　人类总归是要回到自己的族群，而融入族群的首要条件就是学会语言，交流。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萨西。”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有想过给你取一个。但这似乎不太礼貌，等以后你学会了通用语，自己取一个再告诉我也不迟。”

　　“或许我会是第一个知道你名字的同类。”在提到第一个时，年轻的人类嘴角上扬。

　　因为‘第一个’这个词，在人类的世界里是很特殊的存在。代表了一种独特性，与其他人区分开，萨西喜欢这种区分。那让他觉得自己和眼前的同类，有了不一样的人际关系。

　　“这个是苹果，很好吃对不对。”

　　“这个是粥，由一种谷物熬制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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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们友好相处的时刻，玻璃房外看到这幕的祂类兴奋的想要尖叫，林莉看到了人类雌性勾住男人的尾指。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人类对另一个人类的喜欢，在主动靠近他，这代表她的状态进一步变好。

　　“果然，人类对人类就是不一样。”祂惊叹着，全然没发现身侧不远金发祂类逐渐难看下去的脸色。

　　不仅没发现，还继续说道：“爱玛会爱上萨西吗？应该会吧，人类都会爱上人类。基因驱使他们相爱 ，最终繁育出新的生命，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

　　最后一句，林莉没有说出口。

　　但这是每个祂类都知道的常识。

　　而且萨西又在照顾她，人们总是会在脆弱的时候爱上照顾自己的异性，人类救助所已经出现了好几对救助者和被救助者恋人。

　　所以这并不少见，林莉想。

　　在祂类的注视中，玻璃房内的二人继续着他们之间的互动。

　　萨西并没有将自己的食指抽出，而是与她一样慢慢收紧纠缠在一起，作为回应。

　　这是一个隐秘而幼小的举动。

　　只有坐在一起的两人知道，女孩感受到了。纤长柔顺像是海藻一样的黑发披散在她脸侧，漂亮黑亮透着一层水光的眸子轻轻眨了眨，并不排斥他的举动。

　　萨西笑了，笑得有些温情。

　　他再次拿起一块苹果条，送到她唇边。像是儿时照顾妹妹一样，一块接着一块喂她吃下。

　　很快，苹果没了。

　　同类也吃好了。

　　萨西将水果叉放下，打算再说点什么。但也是这时，巨大纯白的房间内突兀的响起两道清脆滴滴警报声。

　　它打断了正在温馨氛围里的男女，这道声音太突然了，像是故意介入的破坏者，甚至突兀到房间外的林莉都觉得莫名其妙。

　　半弯下腰往玻璃靠近去看里面可爱物种的祂类站起身，皱眉看向一旁的控制按钮。祂在想是出了意外吗？系统出了错。可当林莉转过视线时，发现没有，什么都没有。

　　控制器就在祂身侧不远的教授手中，林莉愣住了。祂想过很多都没想过会是伽得米修斯.阿法塔教授做的。

　　祂疑惑的目光实在是太明显，金发祂类不可能感受不到，但伽得米修斯没有解释，只是看着玻璃后的人类男女，金色的竖瞳清冷又淡然。

　　祂的决定也不容任何祂类质疑。

　　而另一边，纯白房间内。

　　原本还温馨和谐的氛围早已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莫名不解。他们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特别是萨西。

　　这是驱逐，让他尽快离开的意思。

　　可...他才刚喂完食，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会留下和眼前的同类交流半个小时，尽可能帮她疏离心理疾病，缓解分离焦虑症。

　　显然，生病的同类也明白。

　　秀挺的远山黛眉微微皱起，女孩苍白的脸不解地看向他。像是不懂，也像是懂了。萨西还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愿，挽留和不高兴。

　　但萨西却说不出留下的话。

　　“抱歉，我该走了。”他其实很想留下来，可在这里他并不能做主。他也只是寄人篱下，受到管制 。

　　祂类让他离开，他就必须走。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祂们可能是有事找我，好好休息，乖。”这次离开前萨西说了很多话，他其实不算个话多的人，除了例行的安抚以外他并不会和同类多交流，眼前的亚细亚血统女人是例外。

　　他走得很快，回过几次头。

　　而角落里刚恢复一点气力的人类还不能做出挽留的举动，她不敢离开自己的角落，所以只能缩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握紧自己的裙摆、心口难受的发疼，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的声带因为很多年不用，已经彻底生锈发灰坏掉了，她说不了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只能目送对方离开。

　　她大概是难过的，秀气的眉皱起。靠在角落抵着墙，一双漂亮的杏眸泛着水光，呼吸逐渐困难。

　　人类爱玛是个很胆小文静的雌性，她不喜欢过多情绪外露，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待在角落，低着头，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这还是林莉第一次见她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感情，让林莉更加困惑不解。

　　在明知不该质疑伽得米修斯.阿法塔教授的决定下，年轻的女性祂类还是问了出口：“教授，爱玛需要同伴。为什么不让萨西在里面多待一会？”

　　祂看了看玻璃墙后的人类，又看了看自己最敬重的导师伽得米修斯.阿法塔。

　　黑色像是蛇类的竖瞳满满的不解，连带着一丝祂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埋怨。祂在因为一个人类，埋怨自己的导师。

　　在博爱，在可怜人类。也不应该出现反同类情绪。可这时候它就是出现了，虽然情绪的本人还未发现。

　　“她难过了，她在不开心。”

　　“爱玛并不想和同类分开。”林莉的语气有些急，因为萨西快出来了。

　　祂不想他出来，祂想让他在里面多待会。待到爱玛不会难过时再离开。

　　但金发祂类回应祂的只有冷漠，漠视。以及不及另一个人类万分之一的关注，萨西出来了。

　　像是和往常一样，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祂们问好。更准确来说是向赫加生物研究中心的创建者伽得米修斯.阿法塔问好，以往伽得米修斯.阿法塔是不会回应这些的。

　　但这次，白色祂类转过了视线。

　　冷到有些诡异的金色竖瞳静静注视在人类身上，像万把大山一样沉重而窒息。

　　仅仅只是一眼，就让一个成年人类感到恐惧窒息。而祂的同类，林莉也在这时罕见的从空气里读取到一丝淡淡的危险，和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