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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盛大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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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的雕花茶几上摆着一副象牙麻将。
蔺至揉了揉鼻尖,看向刘夏扬:“你不是喜欢打麻将吗?”
他道:“你一个人玩儿太孤单了,我陪你?”
!!!
刘夏恬伸出手,张了几次口,要阻止的话没能说得出来。
她简直快要心梗了,有人居然!能把那么恐怖的场景!这么平静地说!出!口!
陪打麻将?
刘父刘母也愣住了,没太看懂这是个什么操作。
他们齐齐望向万相,就见万相抱臂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瞧着蔺至。
刘夏扬好似这才注意到蔺至,眼里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你陪我?”他重重说。似是担心蔺至反悔,立即推开椅子,瞬间变得温文尔雅:“请。”
刘父刘母和刘夏恬一时都看呆了,他们是绝对没见过刘夏扬这一面的。
“哗啦啦——”
自动麻将机很快洗好了牌。
刘夏扬伸手摸了一张牌,捏在手指间转了个圈儿。他转向蔺至,道:“玩之前得把规则先给你讲清楚。我这里四缺一,你若决定上桌,恐怕就不好下桌了。”
刘夏恬和刘母一听这话,当下腿都软了。
这说的是什么疯话?
刘夏扬和蔺至面对面而坐,左右两侧的位置那可都空着呐。
但在万相和公九月眼里,左右两侧各坐着一张透明人皮。
那人皮像刚从地底冒出来,跟念过安被万相揪出来的那张透明人皮不一样,这两张人皮虚无缥缈,压根抓不到实处。
这是两个年龄至少上亿年的鬼族人。
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神族万相面前。
公九月满脸震惊。
万相手抵着下巴,懒散撑靠着楼梯。那双惯常清润冷淡的眸子里,多了点别的神情。
左侧的人皮道:“又把我们喊出来干什么?总也凑不够人,勉强凑够了也不过瘾,回回都好无聊。”
是一把媚到骨子里的嗓音。
音色醇厚,是个男人。
右侧的人皮打了个哈欠,往蔺至的方向瞧了眼:“前头的人太废物了。你今儿,又带了个更废物的来。”
这张人皮的声音听着就不那么令人舒服了,像指甲在磨砂纸上刮过。
也是一个男人。
左侧的人皮接话:“就是。把这人族小鬼带上来干什么?塞牙缝都嫌他没几两肉。”
刘夏扬一收在刘母前面肆意叫嚣的小孩样儿,也不见在万相面前的嚣张,此刻像个超出皮相年纪许多的沧桑中年人。
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痛快承认:“前头是我找的人不行。这次……信我,待会儿你们就舍不得吃他了。”
!!!
刘夏恬抱着刘母的胳膊瑟瑟发抖,咬着打颤的牙齿对万相道:“前、前前几天我撞见时,他就、就就这样。只不过,没、没没说要吃人的事儿。”声音低到几乎在用气音说话。
这两张人皮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蔺至觉得鼻子痒痒,他揉了揉鼻尖,说:“我好不好下桌,那得看你们的牌技。”
“哎呦,”右侧的人皮道,“小子口气还挺大。”
左侧的人皮捏了个兰花指,哼了一声:“一般口气大的,死得也都挺快。”
刘夏扬开始摸牌。
蔺至没再说话,他抿着唇只管摸牌出牌。
仔细看,他们两人的出牌方式都很怪异。
两人并没有按照顺序摸牌,也没有按照顺序出牌。
这张麻将桌上的玩儿法,自有一套规矩。
谁的手伸得快,谁就可以迅速摸牌。
但麻将桌上这一整片四四方方的空间里,飘荡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那层屏障阻止他们伸手去摸中间的牌。
这使得摸牌的进程极为缓慢。
刚开始左右两侧的人皮还挺懒散,在蔺至率先摸了三个回合的牌之后,两人态度有了些微的变化。
左侧的人皮魅声道:“小鬼有点儿意思哈。”
右侧的人皮不再瘫坐,挺直了腰板:“我都不困了。”
两张人皮言罢,桌面上这一片空间剧烈扭曲,像万千钢针滑过,齐齐守护着中间的玉石麻将。
公九月四处寻摸物件儿,奈何客厅里太干净,一件都没找到。她一低头瞧见了自己脖子上的丝巾,一把揪下来扔了过去。
刺啦——
丝巾刚飘到麻将桌上空,还没接近麻将,瞬间碎成了一堆齑粉,被弹了出去,原路返回。公九月矮身避开,丝巾粉末悉数穿过身后的钢琴,砸在了旁侧的沙发上。
几秒后,钢琴应声倒地,沙发四分五裂。
公九月激出一身冷汗。刚才她但凡躲得慢一点,那东西能将她纤细的脖颈削穿。
公九月看了眼万相。
麻将桌外的刘家三口人,面无血色。
这要是一双人手摸去,可还了得?
麻将桌上的四人谁都没被这一小插曲打扰,他们头都未抬,依旧出手如电。
空间扭曲后,使得摸牌出牌愈发难上加难。
他们看似在打麻将,但实际上却像是在透过麻将确认什么一般。
四双手走马花灯似的你追我赶。
没一会儿,刘母惊叫一声。
刘夏扬的手指头突然“嘭——”的一声,就像是制作鼓的皮被刺破,瞬间崩裂开了一道血口子。
鲜血从指间滑落,掉在象牙白麻将上。
刘夏扬往后一坐,椅子滑出半步远。
他下场了。
随着他的出局,蔺至旋即撤手。他灵巧地躲开扭曲空间里的利刃攻击,迅速站起身。
两侧的人皮正玩儿得兴起,齐声道:“喂,小子,懂不懂规矩?胜负还没分出来呢。”
蔺至像是压根没看见也没听到一般,他径直走到万相面前,微微垂下头。
一头柔软的黑发出现在了万相眼前。
这是在求奖励。
万相垂眼看着他,没动。
桌上的媚骨音人皮对刘夏扬道:“你要是能把他给拉进来,这事儿我们俩就干。”
磨砂纸咬牙:“行吧,为了这场输赢,这活儿我也揽了。”
“但咱们得说好啊,”他道,“你得准我们跟他玩儿。一不小心弄死了,也别心疼。”
“是呢。”媚骨音接话,“死了就死了,我们哥俩儿再给你找一个。”
这边讨论蔺至的生死讨论得热火朝天,蔺至本人半分注意力都没给。他久没等到万相的动作,仰起脸,笑盈盈看着万相。
下一秒,他突然伸展手臂,上前一步搂住了万相的腰。
这是自己动手讨奖励了。
万相仍旧没动。
这回,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蔺至。
蔺至的额头先是抵在他的左边胸口,像小狗狗一样蹭了蹭。
而后,如同占领地盘似的,紧接着又挪到他的右侧胸口蹭了蹭。
蹭罢,他仰起脸,笑容如向日葵见到了阳光一般绚烂。
“哥哥,你右边第四肋骨的地方很温暖。”身体里的一部分骨头粉末好喜欢呀,“我听见了心跳声。”
万相的心脏确实长歪了。
寻常人的心脏在左边,而他的心脏,在右边第四肋周围。
不过……
蔺至蹙眉。
万相右边缺了两根肋骨。这其中,就包括第四肋。他特意感受了会儿,缺的应该是第四、第五肋骨。
“我听见了心跳声。”
这句话好像一个开关,原本正跟两张人皮讨价还价的刘夏扬猛地抬起头。
那张清俊的面孔在一瞬间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先前面对万相时的锋芒毕露,面对刘母时埋怨里藏着的撒娇统统不见了。
他抿着唇,看上去冷静沉着,半点儿都不像一个年仅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儿。
他眼神锐利,目光灼灼,像是心中突然生了目标。
刘夏扬座下的那把椅子遽然后退,“刺啦”一声,滑过地面,硬生生拉出来一道火花。
好似良久等待终于听到了指令一般,刘夏扬整个人开始扭曲。
他的脸突然间拉长,眼睛破裂,不停地撑大,一个劲儿往外翻。
衣服崩裂,触角抽出来——
像主播悠悠等人一样,他也开始变异了。
刘夏扬就地变成了一只硕大的蝴蝶。
与那些人族变异蝴蝶的缓慢异变不一样,刘夏扬的整个异变过程不到一秒钟。
“哥——!”
“扬扬——!”
刘母和刘夏恬被这场面给刺激得两眼一翻,声嘶力竭喊了一嗓子,双双昏死在地。
变异蝴蝶好似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心中只剩目标,二话不说直冲着万相撞去。
他像个孤注一掷的冒险家,听到指令快、准、狠地下了杀招。
璀璨的水晶大吊灯被变异蝴蝶的翅膀闪动,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啪——
碎了一地。
万相节节后退。
他凤眸一敛,像是终于等到了后着,找到了为整件事画圈的线头。
一切,全都是冲着他来的。
江州火车裂变蝴蝶是种子。
鬼族人擅长入魂术,进入变异人族的躯体,挤碎他的魂魄,鸠占鹊巢。他们需要这些人族的干尸种子,披着人族的壳子,可以放心大胆地对付他。
公九月见情形不妙,就地幻化为原型——一只红毛狐狸,跳起来就去撕咬蝴蝶。
“扑通——”客厅里紧跟着传来一声响动。
最坚强的刘父没被变异蝴蝶吓住,一见狐狸,眼圈转了转,终于撑不住了。
妖族擅长魅惑人心,战斗力相对较弱。
碰上这种不得不打架的场面,公九月只能幻为原型。
妖族的变形能力全都被抽掉了,除了公九月。
巨型蝴蝶和红毛狐狸打得难分难舍,你死我活。
万相却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片刻前沉凝的表情早已收敛干净。
他按住蔺至的肩膀,把他原地转了个圈儿。而后俯身,突然贴上少年单薄的肩。
万相抬手指着上下翻飞的变异蝴蝶,低声诱哄:“去,给哥哥展示展示你的力量。”
蔺至侧转头,极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看着万相,没有像刚才一样立即站出去。
几秒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软声道:“不行的。”
前一回,万相让蔺至帮忙揍刘夏扬,蔺至站出去了。
这一回,万相想要瞧瞧他的力量,蔺至拒绝了。
他看着万相,长睫垂着,圆圆的黑眼睛里一片清澈:“我会把他打死的。”
他们两个人挨得太近了,近到蔺至抿着唇略有些不安的模样,全部落入了万相的那一双美人眼里。
他不想拒绝万相,却又有自己的原则。
他的内心在剧烈挣扎。
眼前这幅神情,这不安的模样,是做出决定后在等待判决。
等待谁的判决?
万相的喉结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突然往前——
那张向来薄情的唇,吻上了那正一瞬不瞬看着他的黑眼睛。
有点痒。
因为蔺至的眼睫毛在扑簌簌地抖动。
万相一触即离,微微拉开点儿距离看向蔺至。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万相眼睛里有什么,他想让他干什么,蔺至全都看清楚了。
他挪开视线,摸了下自己的眼睫毛,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蔺至吸了吸鼻子,迎上了冲到近前来的巨型蝴蝶。
红毛狐狸倒在了地上,那原本凶残的变异蝴蝶见着挡在前面的人时,明显停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蝴蝶扑闪巨翅,直直撞上了蔺至。
蔺至的身子歪了一下,半边脸颊被蝴蝶翅膀划过,一道细长的血印子渗了出来。
蔺至没有动手。
他只是挡在了万相面前。
蝴蝶的攻势稍顿。
麻将桌旁观战的两张人皮急了,齐声喊道:“哎呦,你小心着点儿,别给我弄死了!”
一媚骨,一磨砂,合在一起,很是怪异:“胜负还没分出来呢!”
停顿也只有一瞬间。
蝴蝶再次起飞,这回是直接打算将蔺至扫落到地上了。
蔺至仍旧没有出手。
他身子一歪,就要朝地上栽去。
在倒地的前一秒,蔺至被一只胳膊给箍住了。
万相伸臂揽住蔺至,哼笑一声:“你倒是挺有原则。”
刚才的旖旎半分不见,他冷睨一眼变异蝴蝶,口中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