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醋王》长炎辰月

18、盛大梦境

　　此时正是早上八、九点时分，日光却半点儿都照不进来。
　　像是在整座建筑外面盖了一层黑色的遮光布，里面一片乌漆墨黑。

　　兽人族以战斗力强悍闻名。
　　封玄煜一上任，就把大部分兽人全都归拢到了特管局。
　　在特管局里，兽人族归属于行动科，出外勤经常能见到他们。

　　而没怎么经过训练的普通兽人，他们天生的超强战斗力也不容小觑。这些兽人隐没在人族中，日常生活均处于特管局的严密监控之下。
　　他们一旦失控，那破坏力将是成千上万倍的。
　　特管局岂敢儿戏。

　　既然特管局的监管科不是摆设，那么现在，围在第84号医院外面的这些个密密麻麻的变异兽人，到底是怎么躲过特管局严密的监控网的？

　　公九月噌噌噌飞速刷网页，即时汇报事件进度：“外面乱套了，这下子特管局和兽人族都要被狙了。”

　　她把网页上节选出来的重点内容展示给万相看。

　　“这则视频在各大网站疯狂上传。今天星期一，仍处于假期状态中只想摸鱼的上班族不要太多，他们贡献了绝大部分转发、点赞流量。”

　　视频的传阅速度太快，根本删不完。

　　很快，这则视频引起了上级有关部门的关注。

　　普通人族起先还在讨论“五星好评”这个话题，等看到后面，目光无一例外都被张宇然的变异行为给吸引了。
　　这个在他们眼中奇形怪状的东西，迅速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族被保护得太好，根本不知道周围，甚至有可能邻居，就是一个拥有异能的特殊种族。
　　而一旦“特殊种族”的概念被广泛普及，不难想象，大部分人族都会陷入惶恐不安中。

　　网络上，张宇然的同事认出了他。
　　他们七嘴八舌地在下面评论，嗅觉敏锐的媒体紧跟着就去做采访。

　　同事们俱都一脸惊恐：“张宇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不是人吧？”
　　“他怎么那么恶心那么可怕啊。”
　　“会把他关进去再也不会放出来吧？可别放出来了，太恐怖了。”

　　这则采访一出来，网络上更是沸反盈天。
　　矛盾点瞬间被转移。
　　再也没有人关注张宇然和火锅店店主之间的矛盾，大家一股脑儿都去讨论张宇然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表示，这情形很是令人毛骨悚然。他们要求调查张宇然究竟是怎么回事，并希望他尽快“离开”大众的视线。

　　公九月道：“韩朝予这下子要玩儿完了。”

　　可不是要完蛋了么。

　　韩朝予一个特管局总部的副部长，人就在江州分局，却眼睁睁看着兽人族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这网络转发量和话题讨论热度，即便累死我们妖族人，也没法儿在短时间内全部消除记忆。”
　　公九月放下平板，朝外一望，更觉心累了。

　　蔺至仰头望向窗户外面。
　　那些长着兽头蝴蝶身的兽人族，隔着玻璃跟他对视，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舔了舔嘴唇，嘴巴张成了一颗大鸭蛋，呆愣愣地想：这些东西才是真的丑。

　　蔺至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兽人族。
　　特管局是兽人族最容易出现的地方，他不会主动招惹特管局，平日里离特管局要多远就有多远。

　　但这个种族战斗时的残暴性，蔺至是见识过的。
　　进入战斗状态的兽人族可以持续疯狂输出，完全保留了野兽的凶猛，却没有野兽会累的缺陷。这里面以全兽状态的兽人族最为强悍。

　　再瞧窗户外面这些兽人族，他们一半是蝴蝶，一半是兽形，和全兽状态也差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蔺至突然一凛，合上了嘴巴。
　　嗯？
　　记忆回来了？

　　虽然记起来的不是很多，但他确实记起来一点点。
　　不再只记得江州火车事故了。
　　他闭眼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的骨头，它们的流窜速度很快，隐隐约约有要聚合生长的苗头。

　　不可以！
　　现在还不行！
　　紧跟着，他歪了一下头：为什么不可以？
　　心里冒出来这个念头时，他几乎下意识先偷觑了一眼万相，随即就被冰得缩了下脖子。

　　万相的手指滑落到蔺至的后领子里，捏住了他后颈的一块皮肤。
　　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磋磨着颈部那块儿凸起来的骨头，还试探着揉捏附着在骨头上的软肉。
　　那块骨头亲亲热热地贴住他的手指，表现得异常开心。

　　蔺至眯了眯眼，这回是后颈发麻。

　　万相也在盯着窗外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三九跌跌撞撞从楼下跑上来：“祖宗，我们被兽人族困住了！我出不了门，我买不了菜，我连网络单子都不敢下，我甚至都不敢开门！”

　　第84号医院是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当初建造时万相拟单子，公九月跑建材市场，有那特殊材质，还得从地下去找。
　　所以，一时半会儿这些变异兽人肯定进不来。

　　但他们不能不出去。

　　万相冷凝的眉眼放晴，似明白了什么，他轻笑了一声：“原来是在打这个算盘。”
　　公九月看了他一眼。
　　三九嘴快：“什么算盘？”

　　万相依旧望着窗外，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蔺至眨眨眼。他在这里这几日，三九和公九月对他还算不错，至少没有为难过。于是便回答：“如果我是背后主谋，我会把媒体引到这里来。现在兽人族的热度这么大，媒体肯定对他们很感兴趣。”

　　空气有点干燥，蔺至揉了揉鼻尖，瓮声瓮气道：“这样，第84号医院就会‘误打误撞’进入公众视野了。”

　　一旦这座诡异的建筑被大众所知，即便它后面挂了个掩人耳目的后缀，也难逃被层层剥开。
　　到时候万相就有的忙了。

　　蔺至一席话说完，公九月和三九都静静看着他。
　　他用软糯的声音，说出了最毒辣的计谋。
　　三九眉开眼笑，毫无心机地捏着他的脸蛋儿，满脸惊喜：“哇，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啊小至至。”

　　蔺至一张小脸皱了皱。
　　他的脸蛋儿困在三九手里，被捏得上唇微微翘起来一点，像只小兔子。
　　小兔子瞪着快乐的三九，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把我捏成这样，即便嘴巴勤快把我夸成一朵花儿，我也真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一只手突然抚上了他的下巴，让他被迫转向手的主人。
　　万相垂眸，饶有兴致地问：“那如果你是我，你打算怎么应对？”

　　蔺至的脸蛋儿终于得以从三九手中逃脱，他看了一眼万相，微微垂眼，面色略带羞赧，道：“我只能想到怎么破坏。”
　　接招什么的，没想过，太费脑子了。

　　即便知道，也不能说出来，万一万相再次让他去对付那些东西呢。
　　而他又，又拒绝不了他的要求。

　　万相不知道蔺至这些弯弯绕的心思，但他听了这话倒是挺满意。
　　鬼族人嘛，天生擅长破坏。
　　这是他们的本性。

　　他起身朝卧室走，拖着嗓音吩咐三九：“给我拿一套新衣服。”
　　变异兽人不停撞击玻璃，他抬眸瞥了眼窗外，嫌弃道：“真丑。”

　　又道：“韩朝予可别凉了。”
　　万相生性凉薄，倒不见得真心诚意关心韩朝予。只不过，当下他这儿的糟心事多半有特管局失职的功劳。韩朝予这人即便再不顶事儿，封玄煜不在的当口，暂且还有点儿用。

　　韩朝予倒是没凉。
　　他非但不凉，还快要热死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
　　韩朝予昨晚一晚上没睡，此刻两个眼窝深陷，眼下两片乌黑。

　　他昨儿从第84号医院回来，就驱车去了分局研发部，让研发部赶紧研制针对变异人的扫描仪。

　　甭管总部还是分部，研发部均直属局长所管，只有部长级别才可以申请特殊管理权。
　　前不久研制针对蝴蝶的FB00号手.枪，还是封玄煜亲自给分局局长打电话沟通的。

　　可这回事出紧急，韩朝予又死活联系不到封玄煜，只好跑到分局局长家里磨。
　　谁承想，即便挂着局长的面子，又遭受了分局研发部同仁一晚上的抱怨，连个扫描仪的影子都没见到就不说了，一大早上天就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

　　“韩朝予你干什么吃的？你去江州游山玩水去了？你看看新闻现在闹成什么样儿了？”
　　总部廖局的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快要沿着电话线淌过来了。
　　韩朝予一个头两个大。

　　身旁那糟心的下属还在报告：“不止兽人族，现在又爆出来妖族也变异的视频了！这些东西全都朝着第84号医院去了！”
　　属下战战兢兢道：“神族的那位，脾气可不大好。”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此刻，分局研发部部长还在消极怠工：“韩副，真不是兄弟为难你，兄弟是真赶不出来。你看上回你要研制针对变异蝴蝶的武器，那玩意儿好弄啊。带个蝴蝶标本来，咱们就能给你整出来。关键现在你手里没有变异人标本，兄弟这不好针对性下药啊。你再瞧我手下的这些个兄弟们，一个个可都熬了一晚上了。你看，要不让他们回去稍作休息，睡一会儿再来拼命？”

　　这话听起来真真是找不出半点儿毛病。

　　言辞恳切、有理有据。
　　韩朝予要是不答应，那就是他不体恤下属，他这领导当得不称职。
　　更何况，人家分局研发部说白了真不归他管。研发部部长能这么说，那是赶在他前头先把礼数都给做全了。

　　但——
　　话可以往漂亮里说，理不是这么个理儿。

　　想他韩朝予之所以来江州，不就是因为分局办不了疑难案件么？
　　虽说一案归一案，人族养父被杀案件已经终结了，但变异蝴蝶案件是自这个案子里延伸出来的。

　　分局上上下下这样的态度，那荤话怎么说来着，真有点儿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意思。

　　韩朝予瞬间便有点心酸。
　　想他往常也是在封玄煜手下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如今内忧外患一齐来逼他。让他遭遇这番为难，落到这般田地，堂堂七尺男儿，一时绷不住差点儿就要落泪。

　　他这儿正难受着呢，在面前那位研发部部长那里，却又是另一回事儿。
　　这位部长打一见韩朝予就瞧不上他。

　　研发部虽说直属分局局长所管，可韩朝予毕竟是总局的副部长，封玄煜若拿到特殊管理权，职位上韩朝予就虚压分局研发部部长一头。
　　可他还偏偏又是个人族。

　　特管局里能人众多。
　　特殊种族因身持异能向来傲慢，不太把人族领导当回事。
　　当年有人敢架空人族部长，现在就有人敢甩脸子给韩朝予看。

　　此刻，这江州分局研发部的部长便是头一号。

　　前头能配合韩朝予出了针对变异蝴蝶的手枪，就已经够给他面子了。要不是忌惮封玄煜，谁知道他韩朝予是哪颗葱。

　　他见韩朝予似被拿捏住了，更是拿鼻孔瞧他。走近一步故意微一低头，扬声道：“韩副，那兄弟就先回去歇着了？”
　　说着，也不等韩朝予应声，朝后一挥手，招呼身后的下属们：“兄弟们，快谢谢韩副体谅。”

　　研发部里日常跟着部长混的，那可都是一群过了油的人精，瞬间一叠声的感谢声。
　　跟着，这群磨洋工磨了一晚上的特殊种族便要就地解散了。

　　什么特殊种族变异危害人族，关他们什么事儿？这不是有总局的副部长在呢吗，他这么能干，就让他继续干呗。

　　经过韩朝予身旁时，这群特殊种族一个个学自个儿部长挑衅似的冲他一点头：“我们先走了，辛苦韩副！”

　　韩朝予憋得脸通红。

　　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他不能让他们走了。
　　要真让他们走了，他今天就真的玩儿完了。于是，韩朝予努力憋出来一个笑脸：“兄弟们，你们现在还不……”

　　“哎呦，”难缠的分局研发部部长一把搂住韩朝予的脖子，觍着脸笑嘻嘻打断他，“跟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不用送，让他们自己回去就行。你这儿还这么多事儿呢，哪儿来那么多礼数。”

　　……
　　韩朝予想骂娘。
　　可他不能骂。
　　他还有求于这帮孙子。

　　就在韩朝予孤立无援焦躁无助急得快要撞南墙时，大门外陡然传来一道巨大的引擎声。是悍马熟悉的强悍声音，韩朝予最熟悉不过了。

　　乍然听到这道声音，韩朝予那双黯淡萎靡的眸子噌地一亮，也不跟那特殊种族周旋了，指着身旁的士官道：“快，快去看看，是不是封——”

　　“韩副！”贴身士官一路从外面跑进来，惊喜喊道，“封部进江州了！刚到！”

　　引擎熄灭，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在这整肃的声音之后，有一人大踏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高级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