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提灯美人 ...
-
镜子里的折耳猫眨了眨眼,瞪圆了一双圆溜溜的猫眼。
蔺至吐掉嘴巴里的尾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新形象。愣怔了几秒钟后,他在镜子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身子轻快多了,猫爪踩到地上连个动静都听不见。
很适合逃走。
初始的惊吓过后,一股子惊喜后知后觉袭上心头。
幻化术起作用了?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一急,让他误打误撞给幻化出来了。
危险的处境激发了他的潜力。
他咧嘴就夸自己:“蔺至天赋异禀,可太棒了。老师前头教,他后头就会。”
他得意洋洋地夸完,落了满室吵闹的喵呜声。
蔺至对这个新形象新奇得紧,一个劲儿从镜子里瞄自个儿,猫尾巴一翘一翘。与万相之前那只折耳猫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分毫不差。
他心里乐呵,一张嘴便笑出了声。
镜子里的折耳猫仰着小巧的下巴,两根胡须一撇,笑出三瓣唇。蔺至打眼自镜子里看到,吓了一跳,立马伸起前爪捂住嘴巴。
一只猫为什么能笑出兔子的效果?
他瞬间有点迷惑,这幻化术是不是功力不到家?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到不到家都先放一边,逃命要紧。还不怎么习惯这具新身体,蔺至猫一路歪斜着穿进了万相的卧室。
他惧怕那口棺材,小心翼翼地避开它,这使得这段短短的路程异常难走。期间前爪互相踩了七次,后腿绊了八下,总算是让他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落地窗前。
窗户外面有一棵大树,这个季节正在发芽,枝干伸到了窗沿。二楼距离地面也没有多高,只要从这里出去,轻轻一跳,就能顺利逃走。
但,眼前有一个问题。
蔺至望着面前的窗户,默默陷入了沉思。
它根本就没有开关。
一整面严严实实的玻璃墙,连一丝能容风通过的缝隙都没留。
他试探性伸出爪子挠了几下,除了传来几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啦”声之外,窗户纹丝不动。
猫耳朵蜷了蜷,猫眼一耷拉,多少有点沮丧。不过,这沮丧只有一秒钟。蔺至决定先变回人,等想办法破了落地窗的术法后再逃。他的逃跑经验很足,只要能出去,就一定跑得了。
跑嘛,那可好办多了。之前那一年多,遇上万相时,他都是这么干的。
可是,要怎么变回去?
这个幻化术来得意外,蔺至毫无准备。现下要变回去,也是毫无头绪。可时间紧急,半点不能耽搁。
蔺至猫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既然变成猫时骨头缩在了一起,那想要变回去,就舒展骨头呗。
想到的同时,身体里的骨头自动开始舒展,蔺至随之起跳。但,原地蹦跶了好几次,折耳猫一次次落到地板上,回回都是四只爪子。
蔺至猫急得拿前爪挠了挠脑袋瓜子,正要再接再厉,卧室外传来了三九的声音:“小至至,好了没?我们要吃饭了。”
蔺至被惊了一下,他仰头往窗户外望,天色确实暗下来了。
三九没听见回应又喊了一声,而后有些担心地道:“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门“嘎吱”一声开了。
三九一路走到浴室,瞧见那一地凌乱的衣服后,他惶急地扫了一眼四周,没看见人。
三九急了。
他改天得上个香拜个佛,真是流年不利。
折耳猫丢了,好大一个人也丢了。三九急得快哭出了声,冲楼下大喊:“祖宗!小至至不见了!”
蔺至一惊,一猫爪子又挠上了玻璃。
刺啦——
疼得他翘起了猫爪子,他压抑住想要叫的冲动,把自个儿憋出了两眼眶生泪。
卧室外传来了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
万相和公九月上来了。
蔺至一急,迅速钻进了床底。
三九指着散落在地上和斜挂在衣架上的干净衣服,惶急道:“就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他真心实意为蔺至担忧,“祖宗,他该不会是被黑暗世界给吞掉了吧?”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可是血族的那个术法,明明对我们这里不起作用啊。”
万相的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浴室。
见此情况,公九月倒是没怎么担忧,她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走了好。
好过待在这里。
遮掉太阳之后,傍晚的光线越发昏暗。
万相的视线牢牢黏着在衣架旁边的地面上。
从侧面瞧去,能看到那里有几枚凌乱的湿脚印。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在一片湿脚印中,突然蹦出来几枚小小的梅花印记。
“祖宗,这里有什么?”三九问。
万相没有回答。
他一路顺着湿脚印走进卧室,来到落地窗前。而后,他蹲下了身子。
蔺至把自个儿蜷缩成一团,尾巴惊得翘了起来,瞪圆了猫眼睛瞧着外面,视线正巧与望过来的万相对了个正着。
那浑身雪白的毛几乎瞬间便炸了起来,在万相的视线里炸成了一团毛茸茸的小圆球。毛散开,左后腿上隐隐约约露出了一枚淡粉色桃花图案,淡得几乎瞧不清。
但万相看见了。
美人眼里迅即泛起一抹了然的微笑,他冲猫伸出手,道:“来,到我这里来。”
蔺至的猫身子晃悠了一下,几不可见地往后退缩了一小步。他迅速往右边瞧,计算从这里到卧室门口的距离。若是逃离的话,能否快得过万相。
想了一下,他垂下了猫脑袋。
万相见他不出来,用有些低沉近乎温柔的声调诱哄:“乖。”
这个字一入耳,蔺至几乎下意识便抬起了头,他抑制不住地“喵呜”了一声。
声音细细的,糯糯的,有些委屈,有些怨怪,还掺杂着几分不满。
听在万相耳中,就只剩撒娇。
万相又把胳膊伸进来一些,耐心哄道:“快过来。”
人形的蔺至无法拒绝万相,猫形被哄着的蔺至更是无法拒绝。他卷着尾巴走了出来,还没走到近前,就被万相捞到怀里了。
万相直起身,一人一猫对视。
蔺至猫视线微微一偏,余光瞧见了仿真火壁炉旁边的那口棺材。他心头起了几分气,抬起猫爪就想照着万相的脸挠一爪子。
反正他现在是一只猫,万相又不知道那是他,挠了也是猫的锅。
前爪举起,亮出了锋利的钩子。
万相没躲。
他顺着猫的视线看到了棺木,再看回猫时,凤眸里含了一丝笑。美人眼不笑时就已经够勾人了,笑着时那得是上等的春.药。
尤其是,那笑是自发的,不掺半点儿水分。
蔺至一爪子高举起,却始终没有再往前。
圆眼睛瞧着万相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人脸,怎么也找不到不顺眼可以下爪的地方。再三思索,小猫脑袋一个晃悠,收起了钩子。
可这一爪子不拍下去实难消气,蔺至猫犹豫再三,最终改用胖乎乎的肉垫,拍在了万相的下巴上。
这是一个带着些许生气味道的动作。
他拍过来时,万相却顺势捉住猫爪,指腹虚虚扫过,轻轻揉了揉那圆润软和的肉垫。
蔺至的手掌总是肉呼呼的,变成猫,猫爪子上那小肉垫也胖呼呼的。许是手感太好,万相拎起猫爪放到唇边亲了亲。
猫爪上的肉垫贴到万相的唇时,那刚才还奶凶奶凶的猫立刻耷拉了两只小耳朵,“喵呜”软软叫了一声,把头都埋到自己那一身雪白的毛里了。
这是害羞了。
万相轻笑一声,抱着猫转身下楼。
三九惊讶出声:“哎,这猫回来了啊?丢也是自己莫名其妙丢了,回来也是自己悄无声息回来了。”
“等等,祖宗,我们不找小至……”
公九月拍拍他的肩膀:“找什么找?你祖宗见了猫还顾得上人?”
“那小至至……”
“放心,他堂堂一个鬼主,没点儿能耐怎么能活到现在。”公九月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万相不执着寻人,那再好不过了。
三九一想也是。
蔺至待在这里,真不一定比他待在外面要好。他目光又转到他祖宗怀里抱着的那只猫身上,挠挠头兀自感慨:“这只猫丢了的这段时间,看样子被照料得很好,毛都厚了许多。原先是我哪里喂得不好吗?”
公九月仔细一瞧,点头:“猫毛确实厚了许多,更漂亮了。”
她远远瞧见那猫扬起身子冲万相喵呜叫,像是在吵架。道:“这没眼看的小东西,回来后越发爱撒娇了。”
三九厨艺极佳,一桌简简单单的家常菜让他做得色香味俱全。
万相向来挑剔,三九就要在吃食上使出浑身解数,力求让他祖宗的每一餐都能吃得可心。
这一天惊吓了好几番,最后这一回最让蔺至觉得恐惧,消耗了太多能量,这会儿感觉到饿了。
这回可是真饿了,实打实的烧心感。
肚子里空空,可瞧着眼前这满桌香喷喷的食物,他毫无食欲。
三九见猫还在万相怀里,便伸手道:“祖宗,给我吧,我给它倒猫粮。”
万相慢条斯理地夹菜,没抬头,只道:“给他拿一罐奶。”
猫喝奶太正常了。
正巧这里还有蔺至没喝完的旺仔,三九起身去拿。他见万相没有把猫放下的意思,犹豫了下,拿了个干净碟子放到餐桌上。
等那纯白色的奶往碟子里倒时,蔺至猫就从万相怀里直起了身子,眼巴巴地望着了。
三九把碟子推到桌沿边,蔺至前爪搭着桌面,后脚踩着万相的腿,伸出舌头就去舔奶。吃到开心时,他那细长而又毛茸茸的尾巴卷成了一个圈儿。
万相早就没动筷子了。
他垂眸瞧着怀里的猫,瞧着瞧着,把自己的手指给伸到了圈住的猫尾巴中间。
三九笑弯了眼睛:“这小宝贝回来后这么喜欢喝奶呀。”
公九月却在看着万相。
也只有在哄着猫时,万相才会温情点儿,看上去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蔺至喝奶喝到一半,肚子就鼓起来了。猫尾巴一卷,贴到了屁股上。一双机灵的小猫眼往门口瞄了眼,脑瓜子开始转动了。
喝足吃饱了,动脑筋想要逃跑了。
现在他是一只猫,还是万相最宝贝的折耳猫。蔺至喝了半口奶,又瞄了一眼大门,待会儿他是不是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问题是,那大门紧闭着,谁给他开?
就在蔺至想得认真时,门铃突然响了。冷不防被这声音一惊,糊在猫须上的奶颤了三颤。
没人去应门,大门自动感应系统识别到对方携令牌而来,自动打开了门。
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电子屏显示出令牌等级。
83号,银牌。
手持第83号令牌前来求助的大部分是人族。
这人也是人族。
来人带着一股子春夜里的寒凉走了进来,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眉眼间藏着深深的倦色,双手举着银牌,几乎是跌进来的。目光慌乱无措,待寻到万相,跌跌撞撞上前来,开口就道:“万相,求你救救我。”
蔺至后退几步,立在了万相的膝盖上。尾巴一晃一晃,不自觉轻扫着万相的胸膛。
万相低眼看着怀里的猫,手指搭在猫身上揉搓,连一眼都未曾分给那门口的人族。
“说吧,什么事。”公九月开口。
来人喘匀了一口气,说话倒也利索:“我叫张为良。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尽量长话短说。我姐在一家卖建材的公司做销售。前段时间她发现顶头上司私下里受贿做假账,且数额较大。对方知道事情泄露后,利用职权把我姐给开了。如果我姐吃了这个亏,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可她不甘心,告诉对方她手里还有证据,如果不给她一个公正的交代,那她就要上报。”
“上司当时很害怕,和她私下签订了一份协议,就让她又回了公司。几天后,她就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工位上。我们都怀疑是她上司干的,可警察说有证据表明不是。我们要求看证据。警察起先不给看,说对我们影响不好。后来,拗不过我们……”
张为良双眼瞪大,不敢置信似的。他嘴唇一片青紫,哆哆嗦嗦道:“我们看到了监控。我姐正坐在座位上,前一秒还跟隔壁工位同事笑着说话,下一秒,她的头、头就突、突、突然整个儿掉了……毫无征兆!”
这人叙述的场景太过惊悚,原本雷打不动吃得正起劲的三九打了个嗝。
蔺至“噌”一下竖起了猫耳朵,这场景不久前他曾亲眼目睹过。
万相手指捏着蔺至的猫尾巴在玩儿,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张为良惊恐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然后噩梦就来了,我最近天天都在重复做一个梦。在梦里,我的头颅像我姐那样似的,也掉了。我正在路上走着,我的脑袋从身上‘噗通’掉了下来……我正赶着去坐公交车,刚上车,满车人都在尖叫,我一看,我的头掉在了垃圾桶里……”
“不止如此,还有人在我耳边一遍遍说:‘把证据放到你家门口第三个垃圾桶里,否则你会在第十个睡梦中死亡。’”
他抬起头,眼下泛着黑:“我姐为了安全,把收集来的证据交给了我。我试图把证据交给警察,没想到却害了那个警察。他死在了我面前,像我姐一样的惨烈死法。”
张为良像是惊吓过度,双目涣散,反倒是显出了几分不正常的镇定。他语速极为缓慢,颇为冷静地叙述了当时的场景:“头颅‘噗通’一声掉下来,砸碎了咖啡杯,烫热的血液溅了满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