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雨记》陆九斯

10、第 10 章

　　颜辞以前和沈韩坐一块的时候，偶尔会和班上的男生一起吃饭。
　　男生间的快乐总是如此简单，打闹的心思一起，筷子一伸，迅捷地从别人餐盘里夹走一块心仪的肉，然后整个饭桌就开始鸡飞狗跳……

　　这是常有的事。

　　看傅煊的样子就知道他不经常和别人一起吃饭。
　　不就是给他夹点肉嘛，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道过年的时候没感受过七大姑八大姨的热情？

　　傅煊风风火火地解决完面条。
　　颜辞看他碗里只剩汤，把自己的面碗往他那边推，“要是没吃饱，这里还有。”
　　“不用。”傅煊起身往外走。

　　临别，两人一个要回家，一个要回学校。

　　颜辞突然抓住傅煊的衣角，“你怎么回去？”
　　傅煊住校来着，这个点学校肯定不让进吧，而且他身上还没穿校服，一身黑，乍一看特像不服管教的社会青年。

　　傅煊向下睨了一眼颜辞的手，这人不仅事多，怎么还爱动手动脚呢。
　　扯回自己的衣服，傅煊继续往前走，不在意地回了两个字，“翻墙。”

　　“……哦。”傅煊走出去老远，颜辞才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本来还想趁机带他去便利店看看，看来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昨晚在外面疯了大半宿，第二天一早颜辞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找水喝。
　　嗓子发哑，干涩。
　　两杯水灌下去没什么效果，刷个牙的工夫还喷嚏连连。

　　看来是感冒了。
　　没办法，只能趿着拖鞋边吸鼻子边去找药。

　　从电视柜旁边翻出医药箱，颜辞找到感冒药，转动盒子看了一圈，保质期已经过了好久。
　　……好久没生过病了。
　　医药箱里的药都是买的同一批，其他的也吃不了，颜辞放下药盒，后退几步，盘腿坐在沙发上。

　　外面的天色比前几天还糟。
　　天还没亮透，大雨早已就位，哗哗啦啦，下得欢快。

　　潮湿感侵入四肢百骸，颜辞扯过沙发上的毯子把自己裹住，看了眼天气预报，接下来几天还是有雨……
　　再过不久就是运动会，不知道会不会天晴，运动会之后就是国庆，出行的话还是希望天气能好一点。

　　下雨天出行不方便，为了少些麻烦与拥挤，人们都会下意识地把生物钟往前调一些，以至于天刚大亮，外面的喇叭声就已经此起彼伏。

　　背对着车水马龙的大街，颜辞在一家店面门口站定，朗声道：“老板，帮我拿两个包子，青菜和豆沙的，再来一杯豆浆。”
　　“好嘞！”
　　反正睡不着，干脆早点出门去学校，正好不用和一堆人挤一起买早餐。

　　买完东西就走，颜辞图方便没收伞。
　　“砰砰砰——”
　　早餐店外边的雨篷上一大串雨水滚下来，打在伞上的声音堪比冰雹砸下来，颜辞连忙挪开几步，往里站了些。

　　“来，拿好。”老板装好包子，递过去，按例问了句，“还要点其他的吗？”
　　颜辞付钱的手微微一顿，想了想，多要了一份，“再拿三个肉包，两个烧卖和一杯豆浆吧。”
　　不知道傅煊有没有吃早餐，又或者是一大早就趴桌上开始睡……

　　这会儿来学校的学生还不多，但校门口五彩纷呈的雨伞还是给暗沉的天幕添了抹亮色。

　　如猜想的一样，傅煊又趴在座位上睡觉。
　　颜辞避开他，轻手轻脚坐去里边，打量良久，傅煊呼吸平稳，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正好不知道怎么把早餐给他，这下省了尴尬。
　　颜辞暗自松了口气，开始搞小动作。
　　把早餐贴着两人桌子合在一起的缝隙放好，颜辞左右看了看，不太满意，这位置也太含蓄了，万一傅煊没领会意思呢，再往他那边推点……

　　食指刚戳上塑料袋，傅煊突然睁眼，“你要是打教育局副局长的主意，直接去找他更好，我这里没门。”
　　语气算不上好。

　　“……”
　　原来没睡着啊，颜辞心虚，默默收回了手指，听完傅煊语气不善的话后拧眉，“你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扯教育局副局长？

　　傅煊往两人桌缝中间的早餐看，“你什么意思？”
　　还是一如既往的警惕啊，旁人这么点善意都值得怀疑。颜辞摇头，打消傅煊的疑虑，“和你爸无关。”

　　傅煊维持着脑袋枕在手臂上的动作没变，问道，“那是什么？可怜我？”
　　颜辞被他问得一噎，“怎么可能，我可怜你做什么。”
　　按正常情况来说，羡慕都来不及呢，毕竟那可是外人眼里的完美家庭。

　　说到这，颜辞可是不解了，“你为什么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就只想交个朋友。”
　　说完，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耸了耸肩，确认道，“仅此而已。”

　　颜辞一脸坦荡，反倒显得傅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他能坦然接受好意的理由。

　　傅煊抬手，准备把早餐推回去，“那我也……”
　　话还没说完，上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勾过早餐飞速离去——
　　“谢了兄弟！”

　　……
　　是沈韩。
　　大雨天，他脚下沾水只能堪堪赶在打铃前一秒冲进教室，根本来不及买早餐。
　　原以为要饿肚子呢，没想到一进后门就见颜辞在喝豆浆，桌上还有一份早餐没动，也没多想为什么会有两份，冲过去拿了就走，理所当然的也忽略了旁边傅煊刚抬起来的手。

　　“……”
　　“……”
　　一切发生的太快，只留颜辞和傅煊两人大眼瞪小眼。

　　后脑勺凉风阵阵，傅煊只看到眼前虚影一晃，早餐就没了。
　　沈韩迅速掠过带来的冷风还没停，傅煊回头，眯眼看着那拿了早餐的大兄弟在小班长旁边坐下……

　　看了会儿，他把头转了回来，凭着最后一丝倔强，挤出两个字，“不要。”
　　接着之前三个字把话补完整了——“那我也不要。”
　　随即，阖眼，接着睡。

　　“……”这都是些什么事。
　　颜辞咽下豆浆，嘴角动了动，愣是没说出句话。

　　按照傅煊说一不二的性子，这早餐他说不要那就是绝不会要的。
　　沈韩拿走也好，总比扔了浪费强。

　　脑袋昏昏沉沉的，胃口不是很好，颜辞只勉强啃了几口包子，把豆浆喝完就算了。
　　抽出英语课本早读——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每天早读前十分钟先把书翻到后面的词汇部分复习单词。

　　今早也一样，好像也不那么一样……
　　颜辞看着密密麻麻的单词中间一张突兀的红色毛爷爷感到语塞，几乎是本能地朝傅煊看去。
　　除了他，颜辞根本想不到还有谁会干这事。

　　真是固执啊。

　　“呃……”颜辞斟酌着开口，没想到还会有这一茬，也并不想要这钱。
　　傅煊趴着听见声响没吭声也没睁眼，只闭着眼冲颜辞扬了扬拳头，那意思——不想要也拿着。
　　“……”
　　颜辞无语，这是什么野蛮人，怎么还强迫别人拿他钱呢。

　　阴雨天，大课间的课外活动被取消。
　　身体不舒服，颜辞半上午都提不起精神，听课听得他头昏脑胀，一下课就趴下去了。

　　他好似真的累得慌，脑袋往手臂上一枕就睡过去了。
　　原以为只是个简单的课间小憩，他却越睡越沉，上课铃响也不见起。

　　大雨天，外面的风也不见停，颜辞坐在窗边，即便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睡梦中的他依旧觉得四处漏风，不自觉抱紧手臂，缩了缩脖子。
　　半梦半醒间，身体陡然一阵起伏，喉咙发痒，是挡不住的咳嗽。迷迷糊糊的，忽觉身上一暖，便更加彻底地睡了过去。

　　颜辞这一觉睡得时间有点久，悠悠转醒时，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睡眼朦胧的撑着桌子坐起来，感觉肩上有什么东西在滑落，颜辞伸手抓了一把，低头看，是一件校服……

　　颜辞看着自己穿在身上的校服，又看了眼抓在手里的校服，一时没反应过来。
　　边上有响动，颜辞看过去，是傅煊，他还没走，撑着脑袋坐那里，手里转着笔，看着黑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就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卫衣。

　　颜辞再次看了眼那件不属于自己的校服，又看了看傅煊——这人，好像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好相处。

　　“谢谢。”颜辞把肩头的衣服取下，还给傅煊。
　　傅煊回神，伸手接衣服。先前他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身边传来咳嗽声时，睁眼正巧看到颜辞咳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接着打了个寒噤。
　　彼时距上课铃响完已经好久，这人平时也没有上课睡觉的习惯……傅煊正想着，瞅见颜辞又是一个寒噤，默默坐起来，脱了外套给人披上。

　　捏外套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傅煊的手心，颜辞还迷糊着，没什么感觉，傅煊却登时眼皮一跳，缓过神来才惊觉对方指尖很凉，但脸颊却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可能是因为颜辞刚睡醒，又是趴着睡的，红晕一路从他的脸颊蔓延到眼尾，配上空洞的眼神，看上去呆呆的，很好欺负。

　　傅煊伸手，手背贴着颜辞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一派冷静道，“发烧了。”
　　颜辞跟着点头，“嗯……”
　　傅煊：“……”莫非是烧傻了？

　　烧傻了也不关他的事，傅煊起身，人醒了，他也该去吃饭了。
　　守了那么久也算是仁至义尽。
　　但颜辞可不知道傅煊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迷糊了，见傅煊要走，他也跟了上去。

　　“跟着我做什么，病了就请假回去休息。”傅煊撵身后的跟屁虫。
　　颜辞不屈不挠，“便利店。”
　　啧，看来还没傻，傅煊无奈，这事是过不去了，他点了点手表，对颜辞道，“就现在，我跟你去看看。”
　　早点解决，回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