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雨记》陆九斯

27、第 27 章

　　就这样，开学半个月，眨眼到了三月中旬。
　　大晴天没持续多久，临溪惯有的阴雨天又回来了，保暖的厚衣服脱下去没多久又要往身上加衣。

　　少了傅煊在身边，颜辞最近看楼下梧桐树的时间呈直线上升。
　　大课间别人打打闹闹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撑着脑袋盯着树顶看。
　　细雨霏霏，也不知道哪场雨过后，梧桐树会发出新芽。

　　预备铃结束，班上渐渐安静，一刹那间的寂静中，颜辞突然听见外面的走廊上隐约有人在喊傅煊的名字。
　　他最近对这个名字比自己的名字还敏感。
　　反射性回头，后门却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没有被欺骗后的不甘，颜辞垂着眼，只觉得有些失落。
　　期待一次次落空，无论他内心多强大，都会被砸出疮口。

　　视线收回的途中正好撞上前门进来的英语老师，颜辞一手抽课本，一手去拿笔。

　　后门那边突然一暗，有个人站在了那里。
　　颜辞坐在最后一排，余光很轻易就能瞥见那片阴影。
　　刚受到欺骗的他不打算再上当，只当是班主任心血来潮来班上看看，却没注意到讲台上老师的视线跟了过去。

　　“哟，No.1终于来了，站后门干嘛呢，赶紧进来啊！”
　　No.1是英语老师专门用来叫傅煊的。

　　颜辞“噌”地回头，脑袋还没转明白呢，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后门口的傅煊。

　　时隔多日，颜辞的眼睛里再次有了光，情绪一直不太高涨的他在看见傅煊的瞬间，似乎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眼里的光芒开始闪烁。
　　嘴角的笑容扬起，他又是以前那个颜辞。

　　可傅煊不再是以前那个傅煊了。
　　这么说好像不对……他还是之前那个傅煊，又恢复成了冷冰冰模样的傅煊。

　　傅煊一步步朝颜辞走去，却又全然不看颜辞一眼。

　　只一眼，颜辞就看出了变化，傅煊的眼里再次盛满了冷漠，是比认识之前程度更深的冷漠。
　　相处半年的熟稔与情分消失无踪，傅煊的眼里甚至没了惯有的懒散，现在的他看上去气势更加逼人。

　　颜辞脸上喜悦的表情很快就被错愕取代，某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眼见傅煊越走越近，颜辞突然一阵心慌，心一突突的跳，傅煊脸上毫无征兆的冷漠让他心悸，他觉得还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不知名的情绪在颜辞心底发酵，紧随而来的是一股无力感。

　　仿佛是印证了什么似的，傅煊脚步不停，径直走到颜辞面前，肩上的包都没放下，搬起他的课桌转身就走。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颜辞坐在窗边，傅煊把课桌搬到了后门边上，他两中间顿时隔了一个教室的宽度。

　　“傅煊……你？”
　　颜辞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脚都迈出去了一步，顾及到还在上课，又硬生生截断了自己还想起身追上去问个明白的动作。
　　他盼望了那么久的人一来学校就变脸？这究竟是为什么？

　　班上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谁不知道一脸生人勿进的傅煊上个学期突然和颜辞玩得好了。
　　现在这种无异于公开翻脸的行为可真让人难堪。

　　事件中心的主人公之一颜辞才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他现在只想知道傅煊搬走的原因。
　　姿势那么熟练，当初傅煊也是这么干脆的把沈韩的课桌搬开，自己搬过来的吧。

　　现在又用同样的方式搬离。
　　真是过分！不管是之前搬过来，还是现在离开，全都没有经过他这个当事人的同意。

　　颜辞很生气，急需要傅煊的解释。
　　可等了两节课傅煊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又倒头就睡，就给颜辞留了个后脑勺。

　　颜辞心里憋着一股气想找傅煊要解释，却也行不通。
　　傅煊被摇醒的时候连假意敷衍都不愿意，满脸不耐烦，冷厉的眉梢一挑就让颜辞忘了要说的话。
　　再反应过来时，傅煊又已经趴下去了。

　　无论何时，颜辞能看到的都只有一个后脑勺。

　　傅煊的冷漠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
　　颜辞得不到解释，也想不通突如其来的疏远是为什么，几天下来，他情绪低迷，变得惆怅。

　　第一个察觉出颜辞心情不好的是沈韩，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学，傅煊干的那点事他都看在眼里。

　　某个大课间，颜辞又趴在桌上盯着傅煊的后脑勺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大脸。
　　“你俩吵架了？”
　　沈韩拖了个板凳坐到他边上，语气十分之八卦。

　　颜辞的脸颊在课本上蹭了蹭，想说没有，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事实是没有吵架，但他和傅煊现在这个状态除了吵架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说法能解释过去。

　　“要不要我接着坐回来？”沈韩又问。
　　颜辞下意识抬头去看柯元。
　　正好小班长也在看他们，一见颜辞看过去，连忙转头。
　　慌乱都掩饰不住。
　　颜辞：“……不用了。”

　　“之前不是还同进同出吗，好的不得了，怎么现在又像陌生人一样？”
　　“果然傅煊就不是个好东西！”
　　沈韩大喇喇地说着傅煊的坏话，他还是看不惯傅煊。

　　之前颜辞和傅煊走得近，没怎么和沈韩玩的时候，沈韩看傅煊不顺眼，倒也不是因为朋友被抢走了这么小心眼的原因，毕竟那时候他也和小班长玩得挺好。
　　但现在傅煊变得冷漠，不理会颜辞，沈韩看傅煊更不顺眼。

　　好像不管怎样，傅煊在沈韩那里都不是人。

　　沈韩说傅煊坏话的时候没控制音量，还有意挑衅似的，专门朝傅煊的方向嚷。
　　颜辞听着胆战心惊，怕傅煊脾气上来，冲过来就打人。
　　可内心里又隐隐有些期待傅煊发怒的模样，如果傅煊因为沈韩的话生气了，是不是代表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颜辞不知道结果，因为傅煊根本没动静，后脑勺的头发依旧随着平稳的呼吸有规律的晃动。
　　莫名的，颜辞心里一阵烦躁——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第二个发现颜辞不对劲的是颜璐，她觉得她儿子最近不太正常，老是吃饭看书写作业的时候就突然走神，然后开始长时间的发呆。
　　她把工作重心挪了回来，有意识减少出差的时间，就想多陪陪颜辞，谁曾想，一回来就发现颜辞出了问题。

　　一开始她担心是不是颜辞身体不舒服。
　　可问起来，颜辞只说是最近学习有点难，学起来有点吃力，他还是担心颜璐会对傅煊有不好的看法，解释时本能地略过了傅煊。

　　“便利店那边的工作影响了你吗？”
　　颜璐知道颜辞兼职的事情，她尊重颜辞，只要颜辞能给她足够的理由，她就能同意颜辞的做法。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等我消化一段时间就好了。”
　　颜辞顺着之前学业的话头接着说，却也不敢多言，毕竟他学习上一点困难都没有。

　　颜辞本就心虚，颜璐还反过来安慰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学习的事情不急，我们慢慢来，实在不行可以请老师单独教，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最近都没怎么吃饭，我给你煲了鸡汤，今天一定要多吃点。”

　　第三个是周沁。
　　颜辞的发呆分神延续到了很多场合，其中就包括便利店。

　　周沁很是担心，问他怎么了。
　　颜辞依旧是一样的解释，只说是学习上遇到了困难。

　　虽然周沁很欣赏他和傅煊，但更懂得这时候学业对他们多重要，便直言说要是忙不过来，便利店的工作就算了。
　　兼职再大，也重要不过学习。

　　颜辞慌神，他知道傅煊有多缺钱，不希望他丢了这份工作，至于“吵架”那件事，他坚信不会持续很久。
　　于是颜辞对周沁说没事，便利店的工作不会影响他学习，他能很快调节过来。

　　最后是施朗。
　　他俩是某天上学途中遇见的。

　　细节骗不了人，一个人的眼神、背影、举手投足……全都能映射他或她的心情。

　　自从上次比赛失利后，颜辞就觉得施朗的状态不太好，他偶然看见过一次她的背影。
　　瘦削的肩膀上压着过分宽大的书包带，跳芭蕾的女孩永远扬起的头颅从后面看上去有一瞬间的低垂。

　　她的背影是那么孤清。
　　后来每次看见施朗的笑脸，颜辞都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

　　现在，颜辞却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
　　还没等他自嘲地笑笑，走他边上的施朗突然问道，“小辞最近不开心吗？”

　　颜辞下意识的就想说“没”，还没开口，就听见一旁的女孩子咯咯地笑，他想问她笑什么，对上那双了然的眼睛，嘴边的问题和之前那个“没”字一起咽了回去，只无声地压了压嘴角。
　　就像他能看穿她的强颜欢笑一样，施朗也能很容易看穿他的故作伪装。
　　这可真是同病相怜了。

　　“小辞那么温柔，是谁惹你生气了？”女孩子的心总是那么七窍玲珑，施朗看得通透，一眼就道出了问题所在。
　　颜辞抿着唇不说话，可这一刻施朗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她确信道，“是傅煊吧。”

　　前段时间玩得好，近来又没怎么看到人，很是好猜。

　　施朗只说了个名字，后面的路一直沉默着，两人进了学校，教学楼不在一栋，就要分道扬镳时，她又开口：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你是颜辞啊，那么温柔的小辞，怎么会被情绪打败呢。”
　　在她眼里，温和是面强盾，无坚不摧。

　　颜辞听完，在路口站了好久，直到姗姗来迟的沈韩在他身后拍了一记才回过神，继而又被吵吵嚷嚷地说着要迟到了的沈韩拖上了楼。

　　被那么多人担心，颜辞很是过意不去，他以为自己掩藏的挺好，却没想到伪装不堪一击。

　　颜辞是个乖孩子，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能很快调节过来。
　　这是事实，也是更深层面的假象，调节是调节不来的，没和傅煊和好之前，他的心结就一直在那里。
　　但是被人发现了反常以及担心，更是颜辞不想看见的，所以他会继续做好情绪掩藏，不让别人发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