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雨记》陆九斯

42、第 42 章

　　“颜总，小颜，这边！”
　　来接机的是颜璐的助理之一，颜辞之前见过几面，是个笑起来面容温和的女士。
　　机场外还飘着雨丝，颜辞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火急火燎地上车。
　　待两人在后座坐好，助理发动车子，“颜总，是先送你们回家还是先去公司？”

　　颜璐还没回答，颜辞扒着副驾的椅背迫切接话，“先送我回学校！”
　　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了颜辞一眼，惊诧道，“这么急啊？学校有什么事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颜辞干笑着坐了回去。颜璐看了儿子一眼，对助理道，“先回家。”
　　助理一边开导航，一边将车子驶出去，“好的。”

　　被大雨困在外面几天，出门游玩成了泡影，倒是休息了个够本，刚下飞机，颜璐精神还不错，拿起助理带来的文件翻看。
　　颜辞各种不自在，眼神时不时往她那儿瞟，显然是对先回家这个决定有很大异议。

　　颜璐刚翻开一份文件，瞧见了颜辞的视线，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外套，“不先回家洗漱一下，换校服？”
　　不是颜璐提醒，颜辞都要忘了这茬，他看着身上的衣服陷入了纠结。
　　颜璐继续看文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是急着回学校上课，还是急着回学校见人？”

　　“啊？”颜辞一愣，抬头看颜璐，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前边开车的助理从颜璐的话里听出了点端倪，忍不住和颜辞开玩笑，“小颜这么迫不及待，是想回学校见谁吧，难不成是谈恋爱了？”
　　助理跟了颜璐很多年，深知颜璐不仅是个开明的上司，更是个开明的家长，这会儿开起颜辞的玩笑来也没有太多顾忌。

　　外人轻轻巧巧的玩笑话砸在颜辞耳边可谓是振聋发聩，他抓着袖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确实是谈了恋爱，回学校，是想见男朋友来着……
　　颜辞自认在颜璐面前可以做到坦诚，可现在有外人在场，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颜辞不合时宜的沉默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颜璐不知何时合上了文件，正垂眼打量他。
　　颜辞对上颜璐的视线，嘴唇张张合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颜璐揉了揉他脑袋，微笑道，“紧张什么，就是个玩笑，别放在心上。”

　　助理跟着赔笑，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车里的气氛依旧很和谐，颜辞却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

　　自从知道傅煊的生日在六月底之后，颜辞就开始暗自思衬该送什么礼物。
　　奈何，想了一圈都没找到个合适的。
　　十八岁成人礼，肯定要特殊一点的，但又不能太贵重，不然傅煊肯定不收。
　　五一出国那会儿，颜辞就已经在物色了，这次出省，他还在琢磨，整天愁眉苦脸的，颜璐八成是察觉到了什么……

　　早恋这种事情吧，颜辞自己和颜璐坦白没啥心理负担，但要是被颜璐看出来了，那颜辞就有心理压力了。
　　特别是颜璐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更让颜辞不自在了。

　　车子在楼底停下，颜辞表示他回家收拾好就会去学校，让颜璐不用担心，安心去公司。
　　颜璐点头，把伞递给他，说晚上会去学校接他。

　　没再多做停留，车子很快开了出去，驶过拐角时，颜璐的视线还停留在单元门口，颜辞进去已经好一会儿了。
　　助理看着颜璐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颜总，小颜他——”
　　颜璐适时抬手，打断助理想说的话，“让我静静。”

　　雨丝越来越小，天边的阴霾就要散去。
　　颜璐把手上的文件放到一边，一份文件，看了一路，只有她自己知道看进去了多少……拿在手上，究竟是为了掩饰情绪，还是真的为了工作，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街上的风越来越暖，马上就要雨过天晴了，颜璐眉间却笼上一层浓重的担忧。

　　颜辞出电梯时，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他们站在过道里，一层一层地围在施朗家门口。
　　屋里有人在说话，隐隐约约的，好像是在介绍房子。
　　颜辞贴着墙根往里看了看，原本布置整洁的房子现在只剩花白的地板和墙面，家具什么的全被搬空了……
　　颜辞一愣，他出门前还好好的，这才几天？出什么事了吗？

　　房子里的交谈声越来越清晰，颜辞听清楚了，是中介在带人看房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颜辞看了两眼，开门回自己家去了，他迅速收拾好自己，背上书包便急急忙忙回学校。
　　赶到校门口才知道傅煊也还没回来。傅煊最近回消息的速度很慢，颜辞一下飞机就发过去的消息，这会儿人都到学校了才得到回复。
　　颜辞看完消息，将手机塞回兜里，不由担心傅煊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进教学楼的时候正好是课间，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不是聊天，就是打闹，颜辞一路走过去，耳边反复出现了几个字眼——沈韩、施朗、英雄救美。
　　颜辞听着，一脑门问号，沈韩和施朗他都认识，英雄救美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这三者组合在一起，颜辞就不理解了，他不在的这些天，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颜辞放缓脚步，想具体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刚听见个开头，就不淡定了，脸色一变，立马飞奔上楼回班。

　　沈韩和柯元的桌边围了一堆人，都是在打听八卦的。
　　距施朗被打已经过去几天了，沈韩和柯元因为那天的壮举，还被叫去办公室谈了话，自那之后，每到课间，他俩的桌边就围了一群八卦好事的。
　　本班学生还好，大家都知道沈韩是个热心肠的，有那种举动不足为奇。围过来八卦的多是其他班的学生，更有甚者，还有其他年级的。

　　沈韩不堪其扰，打扰柯元学习不说，人家女孩子都已经那么惨了，还要被这样议论，到底有什么意思？所以一到课间他就趴桌上装死，问什么都不答，各种消极应对。
　　柯元那边，心里一直内疚着，更不可能再乱说什么，故而也是缄口不言。

　　他两闭口不谈的态度让一部分人退却了，但依旧还是有一部分人死缠着不放。
　　颜辞飞奔至班门口时，沈韩和柯元的课桌边围得水泄不通，坐在旁边的学生抱怨呢，虽说是课间，人家想学习，也不能这么打扰啊。

　　颜辞迫切地想知道施朗出了什么事，扔下书包就往沈韩那边挤，“让一让！让一让！”
　　挤了半天没成功，颜辞急了，隔着人群喊，“沈韩！是我，颜辞！别装了！赶紧起来！我有事问你！”

　　沈韩听见动静抬头，看见颜辞在人群外蹦跶，连忙分开人群钻了出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颜辞拽住手腕冲出了教室。
　　围观人群见状，只好悻悻而归。

　　颜辞一直拉着沈韩跑到教学楼楼顶的小平台停下，确认身后没跟尾巴，才将沈韩放开。
　　沈韩靠着墙壁喘气，“你怎么回事，一回学校就拉我练极速逃亡呢？”
　　颜辞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劈头盖脸就问，“施朗出什么事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全都具体说给我听！”

　　气还没喘匀，沈韩撑着膝盖抬头看好友，“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难不成，你才是施朗那个‘男朋友’？”
　　沈韩说着，皱起眉，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胡说什么呢！她是我邻居，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她考进我们学校的时候，我还跟你提过，你忘记了？”颜辞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韩。
　　“是吗？”沈韩挠着脑袋，怪不得他老觉得施朗这名字耳熟，原来有这一茬关系在。

　　“先不管这些，你告诉我，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颜辞语气越发不耐。
　　“发生了什么？不就那样呗，施朗转学了，还能咋样？”沈韩嘟嘟囔囔地，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我认真的。”颜辞冷了脸，“你好好说话。”

　　沈韩撇嘴，也不嫌脏，直接席地而坐，给颜辞讲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又一次回忆起糟心事，沈韩还是想不通，讲到最后忍不住发牢骚，“我就不明白了，施朗都那么优秀了，她妈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你看看我。好吧，我也比不上人家，就举个例子。就我这样的，每天浑浑噩噩过着，隔三差五干点混账事，我爸妈虽然嘴上也骂，但心里还是疼我的啊。就没见过这样的，亲女儿啊，大庭广众的，骂得那么难听，我一外人都听不下去！还有那谣言，根本就不知道真假，她妈妈竟然还因此动手打人！这是人干的事吗？”

　　颜辞听完，咬紧牙关，不发一言，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还是在他不在学校的时候。
　　等沈韩絮叨完，颜辞才出声问，“你说她转学了，知道转去哪儿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妈速度特快，那天下午就把人弄走了。我被那群八卦的缠着，没时间去打听后续。”
　　沈韩说着，叹了口气，“好好一小姑娘，真是造孽。”
　　上课预备铃这时候响起，颜辞没接话，把沈韩从地上拉起来，“走吧，回去了。”

　　学校里关于施朗的风言风语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为她转校而有所好转，不知道这阵浪潮还要多久才能过去。
　　施恒夫妇迅速搬家，施朗不知转去了哪里，离开前，颜辞竟是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说来也是命运弄人，学校里最担心她的两个人，偏偏在她出事的时候也出了岔子，一个被困于家庭，脱不开身；一个被暴雨困在外省，难以归来。

　　颜辞回教室后，提不起劲，趴课桌上发呆，脑子里各种事情往外涌，足足过了两节课，他才拿起手机组织语言，将施朗的事情告诉给了傅煊。
　　一长串的消息发过去，颜辞等了几分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又把手机揣回了兜里。